在李画师与陈香兰眼里,顾师决定旅居阴江城一段时日后,便不见人影,不知去了哪里。
事实上,江贺以墨水为媒介,落笔成舟,化身为一名钓客,终日在江面之上垂钓。
这一日,他察觉少许鬼祟气息,当即踏水寻去。
只可惜,终究是慢了半步,抵达江畔之时,已有一名百姓被害,尸沉江中。
倒是洗衣女,手持一柄道剑法器,借助其中克制鬼祟的力量,竟是与那恶鬼打的有来有回,甚至伤了恶鬼几分。
一旁的李画师都看蒙了,趴在溅起的泥水里,甚至都忘记了爬起来。
江贺本打算出手击退恶鬼,见此情形,改变了想法,并未现身。
洗衣女与恶鬼的打斗,并未持续多久。
恶鬼遭遇道剑克制,连连受挫,放弃了袭杀洗衣女的打算,一击过后,直接跳回了江中。
见恶鬼要逃,洗衣女竟然也握着道剑,毫不犹豫的一起跳进了江里。
“不要!”
李画师喊了一声,慌忙爬起。
水鬼在江水之中,只会更加凶猛,但是人一旦落了水,实力只会大打折扣。
纵然洗衣女在岸上能压制恶鬼,进了水中,那便未必了。
但是李画师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跳进水中,对战斗也没有任何帮助……
他站在江边,看着被鲜血晕染的江水。
就仿佛回到了芸娘去世的那天,他同样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产房外面,听着里面的哀嚎,没有半点作用。
正当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之时。
却见江水翻涌,却见女子身影扛着重物,重新爬回了岸边,将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丢下。
她浑身血水流淌,张了张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洗衣女入江追杀恶鬼,你亦跃入江中。】
【却见恶鬼试图带走死尸,被洗衣女阻拦后,竟毫不留恋,转身便逃。】
【恶鬼游水,无比迅捷,洗衣女追之不及,只得携尸身而返,脱力昏迷。】
【你则身化江中游鱼,紧随其后。】
【恶鬼潜游甚远,未察觉有人跟随,遂借江神之力,扫去痕迹,消失不见。】
【你观察许久,隐见少许神力痕迹,未再继续跟随,悄然离去。】
【重回江边,洗衣女已然苏醒,巡江之兵亦灭鬼而归。】
【溺死尸鬼陈列江边,围观江民庆幸赞叹,唯洗衣女一言不发,与李画师携剑离去。】
江贺看到洗衣女的眼神,就知道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正如几年前,丈夫被杀,官府灭错凶手,她却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而是从道观求来了一柄斩鬼法器那般……
接下来,她养伤过后,必然会继续练剑,游荡在江畔水岸,等待手刃仇敌的机会。
“心性何其坚韧。”
江贺赞叹过后,却没有跟过去。
而是直奔府衙,找到了阴江城官。
看到江贺的神情,阴江城官感觉到了他的来意,邀他至后府无人之屋,设下消音之法,这才开口问道。
“有线索了?”
阴江城官心中惊讶。
上次交谈到现在,不过半月时光,顾兄就已经破解了困扰阴江城近千年的疑案?
这也太离奇了。
江贺看出了阴江城官的惊讶,开口说道。
“伱说过阴江之事,曾惊动帝州,有道门真修被请来查看风水,巡视江中,花了整整两三年时间,却没能发现半点痕迹?”
“是的,那是真一观的观主,六阶真修,真正的道门高人!”
这也是阴江城官惊讶的地方。
他虽然佩服顾兄的心性见识,但是修为这事,跟好感什么的可没有任何关系。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
六阶真修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来就解决了?
开玩笑呢!
江贺叹了口气。
“真一观主来到阴江城,一定动静很大吧。”
“……这是自然。”
阴江城官点了点头,明白了江贺的意思。
真一观主来到阴江城,众人皆知,假设有一个【幕后真凶】,那么他自然也会知道这件事。
如此一来,只要他有心隐瞒,真一观主查不出任何事情,也理所当然。
不过,阴江城官又说到。
“过往城官也想到过这一点,曾汇报朝廷,多次派人暗中前来调查,没有通知任何人……”
“是真正的无人知晓么?”
江贺问道。
阴江城官正欲回答,却又戛然而止。
对汇报朝廷的城官来讲,自然是可以做到不告诉任何人。
但是,朝廷内部呢?
大洛天子下令,不可能总是遣退旁人,下达密令……更不要说阴江对整个朝廷来讲,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每年死几十个人而已……
即便没有水鬼,也没见哪条江里不淹死人啊?
这跟动辄波及几城之地的修士斗法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长期得不到解决,朝廷觉得有些颜面受损,早就不当回事了。
这种情况下,天子下令,不知会有多少人知晓。
而且,朝廷官员来到阴江城,也不完全是衣锦夜行,为了彻查阴江一事,必定会调动官府之人。
一系列下来,如果幕后真凶有渠道打听消息。
完全可以扫清手尾,让朝廷官员无功而返。
阴江城官恍然。
难怪顾兄可以察觉线索……
或许幕后真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不过,这似乎也代表顾兄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在一些手段与见识上面,足以媲美高阶修士!
“原来如此,不知顾兄找到了什么线索?”
阴江城官心悦诚服,期待问道。
解决困扰近千年的疑案,不仅能造福阴江百姓,同时也是极大的政绩,足以让他未来的官场之路,一片坦途!
却听江贺开口。
“阴江宽阔浩荡,要想完全清查,是一件异常繁琐且困难的事。”
“先前那些查案的官员,应当都会借助阴江水神的力量吧?”
“话说回来,阴江城官常常更换,巡江之兵亦寿元所限,至多在职几十年。”
“倒是这阴江水神,一两千年都未曾更替,见证着一切?”
“顾兄的意思是……”
阴江城官脸色一黑。
却见江贺颔首道。
“我追寻恶鬼,却见其至江底某处,借水神之力扫去手尾,而后潜入一处水底洞天。”
“其力量隐秘,若非我天生感知敏锐,恐怕都未能察觉异样。”
“我未打草惊蛇,直接撤了回来。”
“……祂不过一江水之神,哪来的胆量,竟敢愚弄天子?!”
阴江城官又惊又怒。
正如江贺所说,每一位调查江水之人,为了效率,都会借助阴江水神的力量。
如果此时乃阴江水神所为……
这不等于我查我自己?
能查出什么才怪!
但是……
阴江水神乃天子敕令之神,职责是统御江水,保一方平安。
祂一切伟力都源于天子恩赐,这般监守自盗的行为,不怕引起朝廷怀疑么?
胆子也太大了!
此时,江贺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似乎说过,这阴江水神昔日曾受佛门恩惠,与佛门关系极好?”
“……”
阴江城官表情一僵,冷汗直流。
区区一江水之神,做出这种愚弄天子的事情,胆量从何而来?
佛门?
如此便说的通了。
佛门乃当今天下第一大宗,势力还要压过道门半头。
即便只是某佛寺、某高僧站在背后,也足以为阴江水神撑起胆量。
哪怕真有朝廷官员不借助阴江水神的力量,在他出发行动时,天子的命令也已经通过佛寺在帝都的耳目,传递到了阴江水神耳中。
“佛寺有什么理由助纣为虐?”
“谁知道呢?”
江贺幽幽说道。
“若我们忽视这一点,说不定朝廷来人时,阴江水神会畏罪自杀呢……”
“……我明白了。”
阴江城官长舒一口气,开口道。
“我会派亲信前往帝州,暗中告知巡天主司。”
“他乃天子门生,为天子巡牧天下,绝不可能与鬼祟为伍,昔年也曾来阴江巡查,未能得功,引以为憾。”
“由他出手,纵然阴江水神背后靠山再大,也必死无疑!”
……
江贺离开府衙,心中甚安。
哪怕是被妖祟窃国的后洛,朝廷里也并非全都是妖祟,亦有被蒙在鼓里的寻常修士,更不要说现在了。
有朝廷修士出手,阴江之事必然能得到解决。
多半还能顺藤摸瓜,清理掉整个安江寺。
毕竟,阴江之事干系甚大,佛宗又极擅长断尾求生。
一旦有引火烧身的势头,区区一间佛寺,不过弃子罢了。
解决此事,江贺又顺着气息,来到了城边一间民居,轻敲屋门。
当洗衣女拉开门,看到门外的江贺,很是惊讶。
“顾先生?”
洗衣女对这位不久在阴江城散尽千金的男人,还是很有印象的。
此时,江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夫人,我听友人说,你为报亡夫之仇,一直在暗中习剑。”
“倘若你杀死了那头恶鬼,未来有何打算?”
洗衣女猜到他口中的友人,多半是整日在江边绘画的李画师。
只是她显然会错了意,微微颦眉,开口道。
“嫠家无意改嫁,先生请回吧。”
“我并非为做媒而来,只是想问一问夫人的打算。”
洗衣女见江贺态度真诚,想起他的好名声,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先生有所不知,恶鬼骇人,可阴江之事,未必只有恶鬼……”
“罢了,先生权当嫠家是在胡言乱语,还是快回吧。”
洗衣女性情坚韧,见真凶始终逍遥法外,又有如此念头,想法已然不言而喻。
江贺轻叹一声,开口道。
“我有一妙法剑诀,愿意传于夫人,助你一臂之力……可否借一步说话?”
洗衣女迟疑片刻,做出回应。
“先生这边请。”
【你邀洗衣女促膝长谈,道明阴江佛寺之事。】
【洗衣女方知幕后真凶,潸然泪下。】
【然,佛寺住持轮转,定江寺昔日住持已修为突破,归灵山修行,其心有余而力不足。】
【遂拜你为师,得传妙法,随你修行。】
【你折返旅店休息,深更半夜,李画师辗转难眠,敲门拜访。】
【其言恨自身贫弱,无力保护心念之人,愿如陈香兰,真正拜你为师,求传妙法。】
【你知其心性,遂道明佛宗之事,言妙法只传济世之人,若其不愿,可遗忘归去。】
【李画师斟酌再三,下定决心,遂得传妙法。】
【一夜过后,人手倍增。】
【你教二人专心修行,后至阴江,守于水鬼隐匿之处,虽不能打草惊蛇,亦监视动向,防其再谋害性命。】
【半月后,巡天至,水神陨,江泽共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