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说走就走,离开醉鲜楼又去看了眼画铺。
锁着的门并不能阻挡她,她很顺利地进了去。
画铺里没有点蜡烛,四周也没有别的光源。但很奇怪,借着发着微光的月亮,她就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四周景象。
陈设还是姜笙上次见到的样子,只是落了些灰。在里头逛了一圈后,她想起和刑部的一年之约。
约定肯定是完不成了。
离京时,她让山栀山奈见机把剩下的银子交给章风晋,也不知道她们做了这件事没有。
去了四个地方后姜笙才又回到绛平侯府。
她回府不久,外面就“唰唰”下起暴雨。
姜笙清醒地听了半夜的雨声,雨势很大,第二日仍旧未停。
雨水浸入泥土,姜笙感觉身上都有点潮气。
这日有许多人来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离开这具身体太久了,睁眼时视线有些模糊,她索性闭目躺着。
耳边是乔老太太的声音:“笙笙,我是外祖母。”
那语气温和,不同于往日总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淘气。
乔老太太将姜笙额前的碎发扶到一边:“外祖母来看你了。”
“你要快些好起来,你娘为了你的事情,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笙笙最孝顺了,一定舍不得看到你娘这样的,对吗?”
然后是一个中年女声,不知道哪位舅母在宽慰:“母亲也别太难过,夫君已经去请宫中致仕的老太医了,那位太医医术一向高明,定会有办法的。”
乔老太太触碰到自己眼边的泪水,抚去泪迹后点点头,沉沉叹道:“也别都挤在这边,出去吧,别打扰笙笙休息。”
这一句话后,姜笙又听到乔纾和乔织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远去,卧房安静下来。
躺了好久四肢都有些僵硬,姜笙本想再出去逛逛。
可是她却睁不开眼,身上也很沉重,便才歇了这个心思。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笙再一次听到了哭声。
她仔细辨认,应当是姜岩。
从对话中可以得知姜岩出门游学,是侯夫人传去的书信说了这件事,姜岩才刚赶回京。
耳边都是啼啼声,姜笙无奈说:“别哭了。”
连日以来卧房沉闷的气氛让她心情有些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听到她的心声,很快哭声就戛然而止。
姜羡面无表情把姜岩捞了出去:“要吵出去吵。”
姜岩吸了吸鼻子,瘪着嘴抗议:“我阿姊都这样了,我伤心难过还不能哭一哭吗?”
“怎么样?”姜羡淡淡反问。
“她只是睡着了,会醒来,你听懂了吗?”
姜岩:……
睡着了?
这人怎么比他还要喜欢自欺欺人!
不过他确实没再嚎啕大哭,而是在乖乖保证后,坐到床边絮絮叨叨起留学时的见闻。
姜笙要笑不笑,最后还是弯了弯唇。
这真是可惜啊……
在发现自己的状态与这具身体的状态息息相关后,姜笙就有一个猜测
——原主不会回来了。
匣子里她本还留了一万两银票给原主,又将首饰衣裳全部换新,不过看来用不到了。
若是那个姑娘能回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没几人会发现异常,也便会少些伤心者。
可惜,啊……
后面几日姜岩总来她身边絮叨,姜笙一开始还能听到些有趣的事情,后面就听不清了,只知道有人在说话。
情况似乎比想象得更糟糕。
姜笙本以为在身体腐朽之前,至少自己可以这种似人非人的状态清醒着。
没想,不到一个月,她已经连五感都模糊了。
不过虽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比她预计的提前,但至少该安排的她都没落下。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私心。
一别四年之久才好不容易重逢,却又要再次分离的姐姐;没有弄清楚身份的姜砚;还有一路以来帮她许多的柳郎中、温和慈蔼的长辈们、赤忱的姜岩、开朗的乔织、乖巧的钟仪……
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给予她的所有情感馈赠,都将成为她留在异世的一缕羁绊和牵挂。
可是她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
某一日,姜笙勉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只下意识抬起手去勾旁边的人。
这是姐姐,即便她看不到,但她就是知道。
姜羡似有所感,指尖微动,手指转变了个方向。
看起来像与她相握住一般。
……
七月底的临邑。
晶莹剔透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青色的油纸伞面,又如断线珍珠般滑落下去。
那人略湿的袖角被吹得有些飘起,稍稍抬伞,仿若临风的雨中松竹,敛目温和清雅又暗藏凛冽。
面前的谢家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身着蓝袍的男子迈步出来。
姜砚唇角微勾:“谢公子心情不错。”
谢望林抱拳笑道:“多谢相助,家事已经妥善处理。”
两句话间,结果昭然若揭。
马上。
他就可以——回京了。
他肩上的包袱又轻了几分。
姜砚眼底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至少谢望林总觉得那神情背后笼着一层身不由己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