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一抹寻常人看不见的身影往一个方向飘去,轻盈又迅速。
太久没走过这条路,四周的光线又很暗,姜笙费了些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善仁堂内只点着两支蜡烛,微弱的烛火不足以点亮整个药堂,未覆盖到的角落有些暗。
没有病人,柳清在收拾药柜,柳郎中拿着一本厚厚册子在研究。
其中一支蜡烛正在柳郎中左手旁。
姜笙飘近些,借着烛光,能看见纸面上的簪花小楷字迹工整,正是她离开京城前写的那本。
其实内容有些粗糙,毕竟她并非专业编书人,只是把自己能记到的尽数写下,但至少对这个朝代是有价值的。
柳郎中一边看,又停下来思考片刻,随即翻一页。
收拾好药柜的柳清走过来剪短烛芯,烛火跳跃,纸面似乎也跟着动了动,平稳过后光线更亮了些。
柳清说:“陈皮只剩三四两了,等冬日到了要晾一些。”
“三四两?”柳郎中心中算着,“去采买点吧。”
柳清应下,估摸自己师傅应当是为姜姑娘备着,若不然三四两陈皮已经足够用到冬日。
毕竟他们一般都是开了药方后,让病人自己去抓药。
正想着,柳郎中恰巧提起:“笙丫头离京一个多月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确实很久了。”看着诊桌上的册子,柳清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姜姑娘应当要回来过中秋的吧……”
“要不要我明日去侯府问问?”
柳郎中摇头:“若是她回来了,自然会过来。”
旁边的姜笙闻言暗道自己已经来了,只是你们不知道。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京城前答应柳郎中,如果自己两个月后没有事情,就直接从临邑去往江南。
眼瞧着两月期限将至,她却正好在这个时间段出了意外。
姜笙叹了口气,寻找一番却没找到另外两个小朋友的身影,便飘出了善仁堂。
其实她有与他们好好道过别的。
离开善仁堂后姜笙先去了云烟阁,见到了正在皱眉的山栀。
烦郁的神情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开始咬笔头。
山栀抿着唇把算盘拨了拨,在纸上写“叁佰陆拾贰”,随即又在旁边点上墨点作为标记。
见她算得认真,姜笙就不多打扰了,又往醉仙楼去。
小庖屋内,山奈正在苏师傅身边挨训。
山奈脾气好,受得住气,又勤奋,对食物抱着喜爱之心,这段时间以来苏师傅还是勉强满意这个徒弟的。
——除了今日。
看着山奈捏坏了一个又一个的糕点,神色是包着布巾也掩盖不住的颓丧,苏师傅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苏师傅横眉斥责道:“来这里就认真做,若不想做就回去,别糟践我的东西。”
山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了歉。
紧接着雕刻花纹时,山奈的指尖却不小心在面团上按出了一道印迹,角落塌陷下去。
她忙移开了手。
“罢了。”苏师傅斜斜睨她一眼,“你这样,做一整晚也做不好,给你放半天假。”
“如果你遇到了困难,我能解决的,你可以来找我——总之不管如何,我不希望明日还看见这样的你。”
山奈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事,只垂头道了谢:“那师傅,我先走了。”
“明日,明日我定然调整好状态。”
见她不欲多说,苏师傅轻飘飘“嗯”了一声。
片刻后苏师傅又放了句狠话:“若不然以后就都别来了。”
山奈应了是:“明日定然不会这样了。”
姑娘送她到这里,她不能辜负姑娘的好意。
山奈洗手后拆掉脸上的布巾,推开门出去。
原来的掌柜已经带着妻子南下,醉鲜楼现在的掌柜是罗览,她提前离开需得与罗览打声招呼。
到了一扇门前,山奈擦了眼角沁出的一抹泪水,平复心情后推开门。
罗览正坐在里面。
只有他一人。
山奈没看他,而是低着头:“罗……罗掌柜。”
“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罗览放下账本走过去:“怎么了?”
他温声问:“你从午时过来就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山奈攥着的手略有些发抖。
可不就是出事情了?
而且还是很大的事情。
只听站在她身前的男子轻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与我说说吗?”
山奈手心攥得紧,手背青筋薄薄凸起,刚要开口说没事,忍了一路的眼泪却不太会地“巴塔巴塔”往地面了落去。
她再也忍不住,掩面蹲下抱着膝盖压抑呜咽起来。
罗览切切实实被吓着了。
山奈虽不能说十分坚强,但也算开朗乐观,苏师傅训她时,她一向都是笑呵呵的。
这是发生什么了,哭成这样?
姜笙在旁边看得干抓头发。
得知姜笙昏迷后,山栀和山奈就不想待在云烟阁和醉鲜楼,坚持要回绛平府照顾“她”。
那时姜笙刚回到府中,还很虚弱,只能没好气地在心底絮絮叨叨。她归还卖身契给她们找好去路,现下两人却都要放弃,那她不就白安排了?
但无可奈何,山栀山奈听不到她的心声。
没了她的阻拦,姜笙本以为两人真的要重回绛平侯府。
最后还是姜羡出面。
姜羡淡淡道:“你们姑娘身边不缺照顾的人,回来也只是徒劳。”
这句话让山栀山奈稍显犹豫。
最后姜羡一句:“她安排你们的去处,你们做好手头上的事,才是她醒来后愿意见到的。”
这才彻底打消了山栀山奈回侯府的念头。
姜笙表示十分满意。
姐姐就是姐姐,知道她的心思。
但即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两人仍旧心不在焉。
此刻的山奈听到一句温柔的慰问,更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姜笙毫无办法,叹道:“我一回来反倒哭成这样。”
“我在临邑时你见不到我,不也很好吗?”
姜笙同样在山奈旁边蹲下,小臂交叠放在膝盖上,头枕着手臂,侧看向被埋头不见五官的山奈。
两人并一个影子,就这么围成了个圈。
寂静之时,只见一旁罗览犹豫片刻,手掌落在山奈肩旁,轻轻拍了拍她。
罗览低声安慰:“总会好起来的。”
“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些了。”
罗览像哄孩子般拍着山奈,声音轻柔。
山奈本都在竭力克制自己了,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她张开手臂扑向他,趴在他胸膛内放肆地嚎啕大哭。
烛火平稳传递着光线的屋内,一人在放声发泄着沉积心底的情绪,而另一人在克制又疼惜地无声安慰。
姜笙:……
她摸了摸鼻子。
那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