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过后,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船只逆水行驶,慢慢地向码头斜渡,然后再平稳地靠岸。
姜笙等人重新坐上马车,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七月。
她们是悄悄去临邑,也是悄悄回京的,除了相熟的人家并没什么人知道。
对姜笙昏迷一事,姜羡和乔织也具是守口如瓶——就连身为母亲的侯夫人同样是在见到自己姑娘后,才得知她的情况。
连续这么多天只能吃流食,又经历一路以来的颠簸,姜笙的面庞明显消瘦,下巴都尖了不少。
侯夫人心疼得不行,连声唤姜笙的名字,又听她近二十天都没醒来,哭得肝肠寸断。
“笙笙,笙笙——”
“你睁开眼看看娘,你别吓娘啊——”
“笙笙——咳——咳咳——”
侯夫人将掌心放在胸口上,侧头哑声咳嗽,喉咙烧疼。
此刻她已经全然没有了诰命夫人的优雅端庄,全然是一个无助母亲的模样。
她从小捧在手心娇养着长大、平常小磕小碰都心疼得不行的姑娘,如今却沉沉昏睡着,不知道怎样才能醒来。
侯夫人难过得头脑生疼,几欲晕厥。
最后还是以最快速度赶回府的绛平侯把她抱回卧房休息。
绛平侯说:“笙笙的情况,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先自己垮了。”
侯夫人茫然看向绛平侯。
绛平侯目光沉静:“夫人,相信我,我会想办法的。”
本不想离开姜笙的侯夫人无力垂下头,任由绛平侯把她抱走。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姜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侯夫人的心一向偏,只是这段时间因有姜笙从中调和,她们倒也没什么矛盾。
可如今最宝贝的女儿被她带出京城,却没有平平安安地回来,侯夫人自然不免有斥责之意。
若放在以往姜羡或许会漠视,甚至不耐地赶人。
可……
姜羡望向床中的姑娘,指尖轻轻描摹那熟悉的眉眼。
这本就是她的过错。
姜羡微曲起指骨关节,轻轻收回手,最后起身离开。
出了绛平侯府的门,姜羡直奔目的地。
沐杉寺某条小路上,泠影在等她。
一起的还有一堆书册,和——从临邑带回来的连钰。
说起来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为了找到回去的办法,她兜兜转转最后通过萧淮景接到沐杉寺这条线。
沐杉寺的印空大师给了她一大框的竹简,上面都是看不懂的文字和乱七八糟的符号。
并且他原话有点神神道道,说是有缘人自能理解。
姜羡不是那个“有缘人”。
姜笙同样不是。
最开始时姜羡还记挂着这个途径,有怀疑的人选便试探一番,只是从来没有结果。
她便渐渐不太抱着希望,转而接着寻找其它途径,却同样无所收获。
她没有想过姜笙会先她离开。
这条线变成了此时唯一的稻草。
而连钰能看见自己几刻钟后遇到的危险,这本就是有点玄学的事情,
姜羡要再试试。
……
绛平侯府内。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姜笙回京时晕船的情况比出发去临邑那会儿严重了不少,水路过后坐上马车也没有丝毫缓解。
等终于回到熟悉的卧房,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被子轻飘飘的,她眼皮却像有千斤重。
不过意识仍旧清醒。
侯夫人的哭声她都听到了,虽满含疼惜之心,但确实有些吵闹。姜笙先还开口安慰了两句,后来只觉得耳朵发蒙,闭了嘴。
反正即使自己安慰的声音再大,哭泣中的慈母也不能感受到。
姜笙恍恍惚惚闭目躺着,四肢沉重却又像半漂浮在空中。卧房关着窗点着蜡烛,她不能猜出时辰,只觉得应当过了许久。
她仍旧虚弱,却不想再休息,穿过床幔、布帘和几道门,出了玉笙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玉笙院去往主院的那条路上,离垂花门三四步的距离,有人在讲话。
是绛平侯和姜羡。
绛平侯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末了才道:“……白日里你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就是这个性子,刀子嘴豆腐心,也是着急你妹妹。”
“我后来与她说了,她也很愧疚,说不该斥责你。”
姜羡“嗯”了一声。
说实话,别人说什么她真的不在意。
况且平心而论,今日侯夫人语气并没有很过分,相较于她刚来绛平侯府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绛平侯犹豫片刻又安慰:“你妹妹这样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太自责。”
阔别一个多月未见,姜笙虽消瘦了些,但面色并不苍白,双唇也是水润的,透着薄粉,看的出这段时间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姜羡态度还是淡淡的,倒是两人皆看不见的姜笙在用力点头。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啊,更不会是姐姐的错了。
姜笙绕着自己姐姐转了几圈,摸了摸下巴。
她发现姐姐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虽然没有可见的笑意,但姜笙就是发现了。
不提别的,就说姐姐会站在这里听绛平侯把话讲完,并且没有丝毫不耐,就已经证明她心情不算差。
不过绝对不会是因为绛平侯的安慰……那是因为什么呢?
姜笙想,是关于自己的吗?
而此时的绛平侯已经已经把全部的话都说完了:“……那行,我去看看笙笙。”
他与姜羡一起进了玉笙院。
而姜笙并没有跟着回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