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若是带着萧淮景的任务来与姜羡谈判的。
关上门后,姜羡靠在原地的墙边,不远不近地看向崔清若,眸底不见丝毫波澜,仿若并没有方才的一瞬间恍惚。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即便相隔有些距离,仍旧不免居高临下之势。
崔清若毫无所觉,神色自然地招呼姜羡:“姐姐过来坐呀。”
见姜羡仍旧靠在原处她也不勉强,只笑着说:“听说姐姐遇到了些许麻烦?”
只一瞬,姜羡几乎就知道崔清若是谁的人了。
她没点破,双手环抱,指骨微曲:“麻烦算不上。”
“姐姐不要这么警惕嘛。”崔清若瘪瘪嘴,“人家今日是带着诚意过来的。”
姜羡挑眉:“那你的诚意呢?”
崔清若眸子亮晶晶的,像只诚恳的小白兔:“姐姐遇到的所有问题我都能解决哦。”
“只是需要姐姐帮一点小忙而已。”
闻言姜羡似乎笑了一下:“只是?”
“如果和崔娘子有关。”她食指弯起扣了一下门的边缘。
“不送。”
“姐姐怎么能这么想?”崔清若一脸冤枉,小巧的鹅蛋脸透着无辜,“人家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夺人所爱的样子吗?”
崔清若双脚点地一把站起,灵活地走到姜羡身边,慢吞吞又笑眯眯:“人家明明要的不是崔娘子,而是姐姐啊。”
崔清若身量还没姜羡高些,此刻走到姜羡身边,要稍稍抬头才能与她对视。
面前的姑娘眼眸清澈,几近墨色的虹膜隐约倒映着姜羡的身影。
姜羡垂眸片刻后笑了,往旁边走了半步:“怕你——要不起。”
有那么刹那,崔清若感觉姜羡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人。
没被这点影响了心绪,崔清若笑容不变,撒娇的口吻:“就不能看在我这样漂亮的份上,稍稍宽容宽容嘛。”
她歪头:“姐姐不先问问,我要你做什么?”
姜羡没再回答,她却笑得更烂漫了,终于进入正题:“姐姐只有一个人,若遇上事情总是难解决的,而我不一样呀。”
“我背后有势力,姐姐遇到的那点事情,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也不瞒着姐姐,我们有一家往日利润还过得去的银楼,这段时间却不太好。”
她定定看着姜羡:“我希望姐姐能——帮我们这个忙。”
“银楼交给了姐姐,崔娘子自然还是姐姐的。”
“这是互惠的事情啊,姐姐。”
停了片刻,崔清若又补充一句:“当然,除了黄白之物外,姐姐若有什么其他要求,我们也是可以商量的。”
姜羡看她:“行啊。”
崔清若一顿,眨眼。
这样好说话?
只见姜羡走到桌子旁,方才的棉纸在崔清若来之时已经被收了起来,此时桌上只剩下笔墨。
姜羡将研好的磨倒入瓷瓶,神情语气漫不经心,清冷冷的声音响在空间内:“我要惊蛰红梅,夏至芙蓉,立秋白荷,冬至牡丹——”
她笑得并不用心:“如何?”
崔清若终于微微蹙起眉。
她哪里去弄这些反季节的东西?
对方的样子分明是连谈都不想谈。
敲敲脑袋,崔清若从袖中拿出一纸信封,直接展开信纸。
姜羡眸光落过来便能轻易看到纸上的简洁话语。
片刻后,姜羡扯了扯嘴角:“让你背后的人自己过来找我。”
崔清若叹了口气。
主子特意把她从京城叫来,便是因为她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大抵会容易讲话些。
最后姜羡还是要见自家主子……崔清若有些不满的嘟嘴,觉得自己白走一趟。
其实崔清若来谈,还是萧淮景来谈,于姜羡并无什么分别。
只是萧淮景能应允的事情会更多一点。
也或许……
姜羡回想着萧淮景那一句
“诚然,此次你大抵还能自己解决——但若日后再遇上这样伤筋动骨的事,你又能应付几次呢?”
文字落在纸间并不能看到执笔之人的神情,但姜羡似乎透过墨色的字迹看到了萧淮景似嘲似诱的神情。
连姜羡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淮景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摆在你面前的,还有另一条路。”
——就是为他人所用。
曾经爷爷为了历练她,将她丢到公司最底层,她在底层待了整整一年半,此刻也并非抹不开予人做刃的面子。
只是在退后一步就会踩空的异世,她没有那个耐性再徐徐图之。
萧淮景给她划了一条路,既然有路,那她就把这条路扩宽。
华孚楼以崔娘子的幼子威胁,崔娘子已经开始摇摆,时间越拖下去于他们越不利,无论是姜羡还是萧淮景都不想多耽搁。
于是两人第二日就坐到了对面。
彼时听到她的要求,萧淮景笑得冷淡又意味不明:“姜姑娘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谈判是双方对于心理战的博弈和底线的试探,闻言姜羡神色丝毫未变,在后来的交锋之间不动声色地思量对方话中有几分可信,探量着天秤两边的倾斜度。
付出与收获是无限趋于对等的,当初她在竹基村捡到半死不活的萧淮景,若上了这条船,来日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可能就是自己。
她这是冒险之举,所以她更要为自己争取最高权益。
面对她的丝毫不退步,最终萧淮景还是轻点了头:“我要钱,和消息。”
他还说:“我把人给你,但是否能服众,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让她进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给她利用这些势力的权力和最大限度做决定的自由,但能不能让手上的东西发挥最大的价值,就要看姜羡自己了。
姜羡眸光落在纸上,那上面是萧淮景明摆在她眼前的实力。
他们虽然因为利益驱使达成了合作,但到底还是互相设防的,萧淮景绝对不会毫无保留。
这点姜羡心知肚明,但仅仅是萧淮景摊开在她面前的这些就已经足够庞大。
她对萧淮景的身份有了初步的推测。
在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姜羡之前,萧淮景有一个要求:“我要先看到白玉楼的成绩。”
白玉楼就是那个摇摇欲坠的银楼。
萧淮景说:“我得确认你的能力。”
虽然福满堂俏生生立在临邑,但食肆和银楼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很合理。
姜羡没再还价。
有了萧淮景的帮助,那些困扰她多日的麻烦很快就被摆平。
只是本来姜羡打算解决完崔娘子的事情,就回临邑为福满堂善后的,现下只好以白玉楼为先。
不便的交通更是给她增添了负担。
白玉楼金玉其外,看似只是小毛病,实则从根源便开始腐朽。即便是世上最好的医生,也不能立即治好这个亏空腑肺的病人。
在劳心劳神终于让这个明显惫态的银楼回到正轨后,姜羡终于回到临邑。
而此时,已临近过年。
萧淮景也该回京了。
走之前,萧淮景把姜羡所要的交给她,不见笑意的眼底是及锋而试的对赌:“我等着姜姑娘的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