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娘子把从姜羡那得来消息当做宝贝,每每遇上人,便要做贼似的添油加醋说一遍。
末了还一脸严肃到告诫:
“看在咱俩这交情的份上我才和你说的,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在这样的“保密”之下,被渲染过的故事很快传入姜家人耳内。
中毒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那郎中也是“自己人”,姜自盛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虽然曹氏对外宣称姜自盛仍旧昏迷不醒,但实际上,第二日他就活动如常了。
此刻听妻子讲了外面的流言,姜自盛紧皱着眉。
姜灵喻很不安,小脸拧着:“娘……华婶婶那日来看爹爹时……问了好多事情……”
“您说,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自盛猛然看向自己闺女:“那个碎嘴的妇人来过?”
姜灵喻老实点点头。
做戏做全套,当时姜自盛是真的昏迷,自然不知道有谁来过。华娘子向来讲话如倒豆子般,曹氏和姜灵喻便也没多心。
曹氏疯狂回想自己当日都说了些什么,不确定:“不能吧……”
姜自盛瞪了曹氏一眼:“当时就该你来吃那个药,现下好了,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
曹氏讪讪。
那人找上他们家的时候,最开始计划是让曹氏“中毒”,但她死活不愿意,姜自盛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姜灵喻哭丧着脸喊爹爹:“如果堂姐真的有了证据,我们该怎么办?”
姜自盛思考半晌,呼出一口气:“等文哥儿回来,把这事情告诉他。”
明日姜从文便放旬假了。
自己这个儿子想来是个有主意的,又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听听他的想法罢。
如果问姜从文什么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父母实在糊涂!千不该万不该收这种钱,帮人办这种事!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的姜从文脸色很不好看:“我们家和姜羡并不算有深仇,何必为了对付她,放个这么大的把柄在身边——”
“若日后被人知道,影响我的仕途你们就高兴了?!”
曹氏略心虚:“……我们这不也是为了你。”
“那人说事成之后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她感叹,“一百两啊!”
农户老实种一辈子地,也种不到这么多钱。
她也是想着若事情办成,儿子就能安心准备乡试,不会为银钱发愁了。
“为了我?”姜从文被气笑了,只觉妇人目光浅短,“你们和我商量了吗?!”
眼见儿子就要发火,姜自盛拿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沉声开口:“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如果真的被羡丫头告至官府……从文,你拿个主意吧……”
姜从文深吸一口气。
他能有什么主意?真当他神通广大不成?!
有什么事情都不跟他商量,现在倒是让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姜从文闭目片刻后,认命道:“走吧。”
见三人没听懂,姜从文解释:“你们离开竹基村,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
“这……”姜自盛一懵。
田地祖宅在这,他们能到哪儿去?
竹基村对于姜自盛来说就是根,除非儿子金榜题名带他去京城,不然他哪儿都不想去。
“总之你们听我的,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再谈别的。”姜从文却不欲多说,“若人问起,你们只说……说到亲戚那里小住一段时间。”
“养的那些鸡鸭鹅尽快拉到集市上卖了,有其他要整理的也尽快整理好,最好这两日就出发。”
曹氏不死心,小心翼翼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能不能……去找,让我们办事的人?”曹氏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他们让我们办的事,如今出了意外,总要负责的吧?”
姜从文只冷笑:“找他们?只怕姜羡还没到官府去,你们就先被灭口了!”
见儿子口气狠厉,姜氏夫妇心中皆一哆嗦。
双双叹气,两人最后问:“离开这里真就没事了?”
姜从文淡道:“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就不要管了。”
“好吧。”
儿子的话姜氏夫妇两人还是很听的,把院子里的牲畜托付好,收拾了银钱细软,不过三日就匆匆带着小女儿离开。
三人走的时候,姜羡暗中派人跟了一路。
直到确认他们确确实实离开临邑在嘉林暂时落脚,她这才让底下人回来,却还是剩了一个在那边当个眼线。
听到回来的人说姜自盛掏空家产在嘉林买了个很小的宅子,姜羡并不意外。
八成是姜从文的主意。
姜从文想的什么姜羡大概能猜出一二。
无非是在嘉林有了宅子后,即便户口不在那边,若姜羡上诉状告他们,他们仍旧可以选择在嘉林的官署与她对峙。
那她便也必须远赴嘉林。
拖延了时间,以便能来找她谈判不说,若有流言也是在嘉林传播,最大限度降低这件事对身处临邑念书的姜从文的影响。
姜从文还是抱着她手中并无充足证据的希望。
姜羡也确实没有切实证据。
单凭那几份口供书,只能证明福满楼被人陷害,而不能证明姜自盛就是主动蓄谋做戏——而设计陷害是水云间主谋。
所以才有了华娘子这一环。
现下他们主动离开临邑,于姜家来说暂时躲避了意外,于姜羡来说省了后续花费时间精力去找能让他们得到官方惩治的麻烦。
毕竟她目的基本达到。
只要他们安分待在嘉林不来烦她,她倒也愿意相安无事。
姜羡叫来罗掌柜,让他把那十几分口供书交给谢望牧。
罗掌柜试探:“您的意思是,谢家会主动帮我们?”
还不求回报?
这当然不会。
姜羡正在写字,闻言笔未停,不慌不忙写好后,稍稍吹干墨迹才淡声回答:“你只道福满堂给他的净利润,从八分让到九分。”
罗掌柜瞪大眼睛:“东家——”
当初姜羡要用八分利润换谢家之助时他就是反对的,如今又继续加——福满堂还开不开了!
他劝:“您有证据我们可以直接上告官府,何必把利润再让出去?”
一分的利对比已经给出去的八分似乎并不多,但单拿出来还是很可观的。
姜羡眼都没抬,把刚刚写好的信用纸封好锁在桌底的柜子内:“照做便是。”
这一分并非是利诱,而是诚意。
口供书若是利用好了,谢家大可拿下或毁掉水云间。
她有诚意在前,又有证据在后,想必谢望牧很乐意管这件事。
不过世家间的斗争,就与她无关了。
交待完毕,姜羡便让掌柜尽快把事情办,她自己拿出福满堂营业这一年多来的账本以及一些突发事件和偶尔生意跌落的详情记录细细翻看。
她的布筹在稳步推进,新计划也该尽快提上日程。
*
而另一边,谢望牧除了得到了人证以及详细口供外,又被允诺九成的利,当然很爽快担下这件事。
在签了契书后,他便开始着手收集水云间的其他把柄——要对付水云间,姜羡所提供的自然不够。
如若不然,姜羡便不会把目光放到他人身上了。
谢望牧工作做得隐蔽,步步谨慎,不求效率只求稳妥,用了近四个月的时间,从夏末到初冬,他才重新坐回谈判桌,而对面是脸色阴沉的苏颂归。
面对威胁,苏颂归满脸不爽,谢望牧唇角却弯得真心实意:“四个月前,我说要水云间——”
他微笑问:“苏少爷考虑得如何?”
包厢内寂静得有些令人窒息,淡淡的白色烟雾从熏炉里腾空而出再渐渐消散于空中,若有若无的香味拂过鼻尖,惹得人心浮气躁。
至少苏颂归是怎么觉得的。
他烦躁地想,谢望牧自己急于证明点什么给谢老爷看,便把主意打到他的水云间身上——真是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