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寡淡的年初一,纪云扬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重重疑虑,急匆匆截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南乡村而去。
益临县城到南乡村不过二十里地,骑车也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当纪云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苏家院子里,刚才还念叨去县城探望姑姑的苏思安急忙出门迎接。
“姑姑,您怎么来了?”
“既然是你们的姑姑,当然这里就是我的娘家了,今天是大年初二,姑姑不该来吗?”纪云扬见到苏思安,心中突然踏实下来,这孩子敦厚朴实,他是那个宁愿抛弃全世界也不会抛弃自己的亲人的人。
“应该,应该,平时怕是请还请不到呢。”苏母听到纪云扬的声音,急忙迎出门来,满脸的喜气。
县长既然自称‘回娘家’,苏家自然也最高规格招待,纪云扬坐在孩子们中间,年底超负荷工作带来的身心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入乡随俗,午饭后纪云扬也像模像样的地上了苏母的炕头,挤在苏家母女中间,苏县长突然问炕前的苏居安:“老大,姑姑记得年前咱家芹菜卖了八千块,可常书记却汇报说咱家菜棚收入一万五,平地多出七千块,是不是常书记又浮夸了?”
苏居安神秘一笑:“常书记没有谎报,撒谎的是我。”
纪县长不解,“居安呐,你既然做了南乡村的村长,大小也是个干部,咱可不能为了娶媳妇就糊弄人,这样的婚姻早晚会出事。”
苏居安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想骗大家,为充大款过这个年还凭空多花了几百块哩,但是要想带动村民种大棚,最起码先让他们看到收益。”
纪云扬恍然大悟:“所以你就编造了这条善意的谎言,效果如何?”
“村里有十几户已经明确表示开春后建菜棚,不过我心中倒又有些担心了。”
“担心将来蔬菜的销路,是不是?”纪县长看着自己为南乡村挑选的领头羊越来越成熟,微笑着问。
苏居安点点头:“北乡镇菜贩子们已经开始恶意压价,玉美家的黄瓜今冬就少挣了三千块。”
“所以,是该提前考虑销售的事了。”
“县长的意思是让我们现在就建市场?”苏居安眼前一亮,建市场的思路纪云扬去年就曾提过,那时苏家的菜棚刚刚建成,苏居安一度认为那还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老百姓这些年穷怕了,投资那么大,如果产品卖不出去,见不到效益,他们还不生吃了你?”纪云扬看着一脸严肃的苏居安突然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
“这孩子,自家炕头上还叫什么县长,生分了啊。”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杨放下手中的课本,亲昵的搂住姑姑的肩膀玩笑说:“哥哥就是个官迷,他这是在巴结上级领导呢。”
苏母瞟了一眼小女儿,心中突然五味杂陈,拉起纪云扬的手问:“妹子,你就真的那么忙吗,这些年连成家的时间也没有?”
纪云扬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又笑着说:“嫂子,我有儿子了呀。”
苏母大感意外:“这些年你不是一个人过吗,哪里来的儿子呀?”
“思安呀,当初我们可是有约定的。”
苏母恍然大悟,爽快地笑起来:“你有心,他却没那个命,嫂子懊悔死了,当初真该死乞白咧的让你带他走,跟着我,白瞎了这个孩子。”
纪云扬目光暖暖地看着身边的苏思安:“嫂子,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在孩子们心中的位置,你是个好母亲,在你面前,我只有羞愧。”
“世上没有狠心的爷娘,你那么忙还念念不忘南乡村,昨天思安说你这是‘舍小家,顾大家’,嫂子不懂国家大事,但是看到家里的日子一步步红火起来,嫂子我该谢谢你呀。”
纪云扬听得出苏家人的挚诚,一时湿润了双眼:“嫂子,于公于私这都是我该干的,改革开放十年了,我们这些执政者如果仅仅因为百姓能够吃顿饱饭而沾沾自喜,那就大错特错了,要摘下头上这顶贫困的帽子,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谢谢你培养了四个好孩子,他们才是这块土地未来的主宰,居安曾说过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这方热土和这里的乡亲,咱们庄稼人只要肯干,就一定能够收获富足,他要带着南乡村的乡亲们一起富起来,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诺言。”
春节过后,三干会接踵而来,尽管黄所长再三争取,市政府依然把主会场放到了富丽华大酒店。
是呀,人家‘富丽华’可是BH市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招待所寒酸的模样已经撑不起地级市的门面,黄所长痛定思痛,决定率先实行股份制改革。
很快,‘东苑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提上日程。
按照黄所长的构想,成立后的股份有限公司业务应分为三大块,其一,成立‘东苑大酒店’。(依托招待所原有的餐厅,客房重新装修,虽有新瓶装旧酒之虞,不过‘东苑大酒店’听起来更气派,财务权更加自主)
其二,成立东苑建安公司。
招待所早晚要起大楼,自家大楼自家盖,肥水不留外人田。
其三,成立东苑贸易公司,听说海南房地产飞速发展,可以先去买一块地嘛,等土地升值后倒倒手就来钱嘛。
但是,如果想要完成这些设想,无疑需要一大笔钱,招待所眼下最缺的就是钱。
黄所长绞尽脑汁,突然眼前一亮,招待所正处于城市的中心地带,地皮金贵呀,如果拿这块地皮做抵押,分分钟就会拿到贷款。
招开职工大会!
不得不说,黄所长的鼓动工作确实做的高明,职工只要参股就能成为招待所的主人,这句话让台下诸位直听得热血沸腾,无不摩拳擦掌,但是大家但弄明白参股还得上交五千块时,突然间便都偃旗息鼓了。
家里都有老婆孩子呢,谁能拿出一年的工资去做那个虚无缥缈的‘主人梦’呢。
谷月明虽然是正儿八经的合同制职工,也没有老婆孩子拖累,但是工作不到两年,估计他手里的余钱也不会太多,而类似苏思安这样临时工的身份,甚至连做梦的机会也没有。
“月明,你参股吗?”苏思安听到身边同事们议论纷纷,忍不住低声问。
谷月明摇摇头:“别听黄大忽悠瞎吹牛,再说我的钱已经买了机车,过几天就提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