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去接初荷,我姐夫等着她去取档案呢。”
为了女儿的工作郁闷了大半年的杨乐春一时心情大好,这个外人眼里不折不扣的“傻徒弟”会如此轻松的解决了困扰自已半年之久久的大难题,这孩子真是杨家的一颗福星呐,用力推了一把徒弟的肩膀:“去呀,还等什么?”
师傅的手劲真大,这一掌推得苏思安止不住向前一个趔趄。
初荷终于可以留下了,这样的结果,师傅、师母高兴,苏思安自然更加高兴,在他眼里,初荷就是高贵脱俗,无与伦比的白天鹅,尽管不敢奢望,有幸看上一眼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师娘,初荷呢?”
余爱秋独自一人正在客厅里吃着午饭,房门陡然开启,抬头见苏思安满脸汗水闯进来,急忙起身问道:“思安呐,慌里慌张,大晌午过来干什么?”
苏思安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师妹,师妹在家吗?”
师母眉头微皱,“小荷刚吃过午饭,正在卧室里练功呢。”
“师妹的工作有着落了,少年宫需要舞蹈老师,我找姐夫帮忙,人家让她下午报道。”因为激动,苏思安的话虽然并不完整,但是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卧室门砰然开启,初荷一身黑色的紧身服,毫无征兆地扑过来,给了苏思安一个大大的拥抱!
并且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重重地一个深吻。
苏思安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后来漫长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的回味着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幸福地眩晕,直到有一天,他甚至怀疑起它的真伪,是不是脑海里意会的别人的故事。
“初荷,你真的愿意去少年宫做舞蹈教练吗?”
或许初荷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所以,当她接到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一时间所有的压抑、焦虑,瞬间一扫而光。
“当然愿意,只要上天赐给我一方舞台,我愿意拿青春作为献祭!”放开师哥的肩膀,初荷立马伸出双臂舞了一连串舒缓的回旋。
师母笑着拦住女儿,依然有些不放心地问苏思安:“这么好的单位,是不是临时工?”
“有编制,我姐夫正在档案处等我们呢。文化宫要师妹下午报到。”
“是吗?”师母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们小荷留下了,再也不用四处漂泊了?”
“是的师娘!是的!是的!”
尽管方兴国嘱咐弟弟一定慢慢骑车,出了人事局大门的杨初荷依然忍不住一路飞奔,当苏思安气喘吁吁的追进少年宫大门,二人被告知接收档案的主任上班尚早。
院子里冷,门卫老师傅便带他们来到了综合楼一楼排练大厅。
门卫刚刚离开,杨初荷便迫不及待的登上舞台,双臂舞出一片空灵之韵,那是她最钟爱的‘化蝶’。
褪去兴奋的苏思安则静静地坐在观众席前排,舞台中央的初荷舞得那样的专注,那样的陶醉,那一刻一个曾经相同年龄的美丽倩影蓦然影印到师妹身上。
小纪姑姑······。
他俩都是为了艺术痴狂,只不过初荷醉心于舞蹈,小纪姑姑酷爱大提琴。
之所以把她俩联系到一起,是因为二人对于同一个故事不约而同地深刻领悟。
因为这是排练大厅,观众席里竟然有一把不知哪个粗心的娃娃遗落的大提琴。
苏思安脑海里再次想响起小纪姑姑手把手教他操琴的情景。
多么贵重的一把乐器,它曾经梦萦魂牵的折磨了他整个童年时光,今天却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不经意的再次与它偶遇。
鬼使神差,他轻轻拿起琴柄,当琴弓搭上琴弦的一刹那,那首舒缓凄美的《梁祝》蓦然回荡在空荡荡的排练大厅。
舞台中央的初荷显然身子一震,她此刻的震惊不啻于刚刚接到去文化宫报到时的那一刻,不过这次没有重复前面深情的一吻,而是随着音乐再次缓缓起舞。
一曲舞罢,初荷看到了苏思安潸然而下的泪水!
“苏思安,想不到那么偏远贫穷的村庄也有机会学到如此高雅的艺术,我轻看你了。”
苏思安抬起头:“你没有轻看我,我只会这一首曲子,命运就爱这么捉弄人,它总是悄无声息的带给你希望,又猝不及防的将它夺走。”
“我想听听这个故事。”初荷跳下舞台,静静的坐在师哥的对面。
那一年我四岁,村里的‘知青’陆续回城,知青点只剩下来自青岛的资本家的女儿小纪姑姑,因为那时候她刚刚被男朋友抛弃,村子里有几个男人便打起了坏主意。我娘怕女孩孤身一人不安全,便接她到家里住,娘说她已经丢了一个女儿,再不让远在青岛的小纪姑姑的娘再次承受自己同样的伤痛
那时候家里穷啊,粗茶淡饭也吃不饱,小纪姑姑的那份口粮竟然一大半填进了我的肚子。
所以小纪姑姑感恩我父母的庇护,我却感恩她的饱腹之恩。
也是那一年,小纪姑姑的娘去世了,是我的父亲陪她回青岛处理了后事,回来后姑姑夜里一直抱着母亲的遗物暗自垂泪,听说是一把极为名贵的大提琴。
娘怕姑姑憋出病来,也正赶上家里添了小妹,夜里姑姑便抱我去她房里。
姑姑最爱拉的曲子就是这首《梁祝》。
就是那时候,我开始迷恋起了大提琴。
一个四岁的孩子,会为一首乐曲流泪,你信吗?
那个孩子就是我,那首曲子就是《梁祝》
姑姑看出了我对音乐天然的感知力,决定教我拉琴。而我学的第一首曲子,也是唯一的一首曲子就是这首《梁祝》,因为那时候姑姑已经开始没日没夜的复习功课,她想回城,她要回家只有高考一条路,她没有时间系统的教我乐谱。
或许她就想留给我一段回忆,一个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念想。
一九七八年春天,姑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历经波折终于寄到我们家里。
她走的时候,我还在她的小床上酣睡,她把自己的被褥和书籍一并留给了我,只身背着大提琴回了青岛。
那时候我竟然知道了恨,恨她的无情,恨她的不告而别。直到有一天我明白了她是怕我伤心······
我央求姐姐给姑姑写信,她的回信很简单------
好好学习,我在青岛大学等你。
“但是你没有完成她的期望,对吗?”
“哪个叫杨初荷?”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生硬地喊声打断了苏思安的回忆,初荷快步走到中年妇女身前:“我是杨初荷,您是宋主任吧?”
“跟我来,办理完档案交接,馆长有任务要交代。”回头瞟了苏思安一眼:“你是谁?她的男朋友?”
苏思安蓦然起身,倒把宋主任吓了一跳。
“不不不,我是他哥。”
宋主任好像不太喜欢苏思安的存在:“做他哥哥很牛吗?傻大个,你想吓死我呀,该干嘛干嘛去。”
满腔热情而来,却得到如此蛮横的接待,苏思安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后来师妹告诉他,这个宋主任一直想把待业两年的女儿弄到少年宫,但是苦于找不到门路,才让咱们捷足先登,所以她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