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尼采
师傅做的这桌家常菜并不繁杂,诸个品尝后,却是谷月明学徒半年来最难忘的滋味:
“师傅,您今天做的这些菜,平时大家也都在做,为什么今天吃起来却有特别的味道?”
杨乐春眨眨眼,“思安是个善于思考的人,这个问题让他替我回答。”
“师傅曾经多次说过,做菜就像谈恋爱,面对眼前的食材,如果你的心是虔诚的,你做出来的菜才有爱的味道,师傅爱这个温暖的家,爱师母,爱师妹,爱徒弟,所以,这是家的味道!”。
师母赞许地看了一眼苏思安,“乐春,这孩子是个诗人呀,一个被厨子耽误了的诗人。”
初荷饭量极小,对于桌上的菜品多是浅尝辄止,师徒三人席间对于厨艺的探讨更难引起她的兴趣,一抬头,见窗外大雪纷纷扬扬,立刻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呀,好漂亮的雪花。”
余爱秋被女儿的冒失吓了一跳:“小荷快回来,雪地里冷,当心感冒了。”
起身找来自己的长袄,“思安,快把小荷拉回来。”
因为客厅里暖和,初荷便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线衣和黑色的紧身裤,苏思安推开门冲出院子,立即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飘飘洒洒的瑞雪中,一只粉色的蝴蝶正迎着春风(?)翩翩起舞,苏思安仿佛突然嗅到了春梅绽放时淡淡的馨香,耳边隐约传来大提琴委婉而舒缓的奏鸣,那一曲镌刻在心底的《梁祝》啊,让他如何不潸然泪下!。
春天,
如果你以雪的名义
冰封蝶的彩翼,
请允许我
耐心的等待,
哪怕我的花蕊,
已经在枝头风干。
“小哥,妈妈的棉衣是给我的吗?”初荷清脆的嗓音骤然响起,苏思安蓦然醒悟,急忙把长袄递到师妹手上。
“回屋吧,回头感冒了可就得不偿失了。”话虽这么说,他却突然听到自己心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初荷,真想这样永远陪你站下去,即便不能携手余生,也愿陪你一夜白头。
初荷仿佛听懂了苏思安的心语,突然张开双臂大声喊道:“苏思安,让我在这里疯一回吧,我是一个舞者,天地就是我的舞台,我爱舞台,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你懂吗?”
不待对方回应,姑娘继续喊道:“你懂,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泪水,我听到了你诗中的喟叹!”
杨初荷流泪了,但是那一刻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大男孩面前卸下冰冷的盔甲,就像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如此失态。
风停了,漫天瑞雪却碎絮般的倾倒下来,扑到衣领袖筒里,一身透凉。
苏思安再次委婉的说:“但是我更希望你不要为此着凉。”
“苏思安,艺术家不需要冷静!”杨初荷执拗的盯着苏思安的眼睛,这一刻,她竟然再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小荷,怎么能让客人陪你站在雪地里!”
房门轻启,余爱秋满眼关切走了出来。
杨初荷陡然转身,一瞬间,苏思安仿佛看到了一双哀怨的眼睛。
回到招待所,师妹落寞的身影一直浮现在苏思安的眼前,终于在中午休息的当口,他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师傅:
“初荷还好吗?我发现她好像有些不开心?”
师傅脸上陡然泛出一抹愁容:“是呀,毕业大半年了,一直在省城漂,没有接收单位啊,她那么爱舞台······,如果找不到接收单位,她还得走,你师母也愁啊,这些天眼见瘦了。”
“师妹就读的可是国内名牌大学,找份工作就那么难吗?”
“嗐,举国上下都在大张旗鼓的进行事业单位机构改革,处处都在‘砸三铁’,哪个单位还缺人啊?”。
“少年宫!”
苏思安几乎脱口而出,想到三天前姐夫的几句感慨,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地想法,但是这事毕竟过去三天了,成不成还得看师妹的运气:“师傅,让我来想想办法。”
师傅大感意外:“你有门路?小荷可是大学生,档案在人事局。”
“碰碰运气吧。”说这话,不是为失败预先打埋伏,而是苏思安心里确实也没底------
三天前,苏桦乔迁新居,住进了园丁园那天,方兴国一高兴便喝高了,少有的当着弟弟的面谈起了单位的事:
“好赖也是市少年宫的编制嘛,多少人眼巴巴等着这个名额呢,可于莉不愿当孩子头,拖了半年后硬是挤进了市委宣传部。”
苏桦叹了口气:“是呀,你们于局长正处级,又在敏感部门任职,人家闺女当然不愁好单位。”
“可是少年宫的名额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这不耽误人家正常工作安排嘛。”方兴国摇摇头,于莉的工作是他出面联系的少年宫,眼下人家需要舞蹈老师,一个劲得追问新人啥时候到位。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我们思安当年即便考个大专,姐姐也不会让你这么辛苦。”看着坐在一边安静读书的小弟,苏桦又心疼又惋惜。
“大旱三年饿不煞厨子,这份职业起码天天有肉吃。”苏思安听姐姐说到了自己,放下书轻松地调侃道。
后厨午饭后有一段很长的午休时间,下午三点,苏思安踌躇再三终于拨通了姐夫单位的电话,一时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方兴国在电话那头显然很着急,关切地问道:“思安,发生什么事情了?病了?工作出问题了?说呀。”
“姐夫,我师父···他有个女儿今年刚从省舞蹈学院毕业,大学生,一直没有接收单位,一家人急死了。”思安知道姐夫是个极清正的科员,这件事会让他很为难。
“省舞蹈学院毕业的,那可是人才,不过现在市舞蹈团半倒闭状态,发不出工资,五年没进新人了。”姐夫的工作使得他对市里各事业单位的现状非常熟悉。
“上次你说过少年宫缺舞蹈老师的事······,哪怕先让师妹做个临时工,好歹能留下来。”
“好小子,这件事你还记得呀,不过倒也可以问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杨初荷------十八岁,应届毕业生。”
十天后,当苏思安已经渐渐忘掉了这件事,方兴国却突然把电话打到餐厅的后厨。
苏思安满手油污接过电话,听出姐夫的声音,“思安,你现在通知杨初荷来人事局拿档案,她的事成了,少年宫正为市春晚排练舞蹈的事情犯愁,人家希望下午就要见到真人。”
(后来苏桦知道这件事后,给了弟弟最严厉的批评,并严令全家人下不为例,为官清廉,家属不拖后腿,或许这正是方兴国一路坦途的主要原因。)
初荷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于莉退出后的空缺。正应验了一句古话------
无心插柳柳成荫。
“师傅,成了!”
苏思安撂下电话疾步跑向师傅,立脚不住二人差点撞个满怀,杨乐春立即皱起眉头斥道:
“你小子慌张个啥?神枪鬼刀,当心伤着自己。”
苏思安此时哪里还顾得看师傅脸面,一把抓住师傅的手:“初荷、初荷的编制搞到了,市文化宫做舞蹈老师。”
“是吗?”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顿时让杨乐春心神一振:“好小子,关键时候还真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