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春知道妻子的闷气一时难消,腆着脸对女儿说,“小荷,去叫妈妈吃饭,我仨还有事情,别等我们了。”
杨初荷撇撇嘴:“谁稀得等你们,快走快走。”
杨乐春提起脚下鼓鼓囊囊的口袋递给苏思安,“你背口袋,月明提院子里的水桶”。
三个人出门南行过了铁路桥,是一片无垠的旷野,初冬时节,大片霜打过的麦苗停止了疯长,进入漫长的冬眠期。
杨乐春找了一角闲置的荒地,打开布袋掏出一口小汤锅,几块破砖架起简易的行军灶。
“小子,去找些干柴,师傅教你俩怎样熬白粥。”
谷月明笑了笑,夜幕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师傅,大老远的招呼我俩来就是为了喝一碗白粥啊,好歹喝杯酒暖暖身子嘛。”。
杨乐春佯装板起脸,“今天没有酒,叫你干啥照办就是了,去帮思安捡柴禾。”
“遵命。”
谷月明嬉笑着跟过去,见师哥正在地堰边捡拾着零星的枯枝败叶,眨眨眼说:“师哥,抬头看你的正前方。”
苏思安抬头望过去,见不远处水沟里有一个松松散散的玉米秸子草垛,“这不行啊月明,师傅让我们拾柴,不是偷。”
谷月明摇摇头:“死心眼子活受罪,那是人家不要的,这年头谁家还烧柴草,烟熏火燎脏死了。”
苏思安弯腰,抱起膝下归拢好的的干柴,“不管人家要不要,没有经过主家同意拿了就是偷。”
谷月明撇撇嘴:“这些年了,就是改不了驴脾气。”话虽这么说,谷月明却也不再去打玉米秸子的主意。
此时天刚合黑,杨乐春席地而坐,点燃了简易行军灶里的干柴,荒野里立刻腾起一堆橘红色的火焰,两兄弟一左一右坐在师傅身边,看着师傅慢慢的撇去粥锅里的浮沫。
苏思安问:“师傅,这熬粥也有诀窍吗?”
“月明,续柴。”
杨乐春并没有急于回答徒弟的疑问,只是盯着锅下摇曳不定的火苗,直到开水中的米粒慢慢翻滚起来。
“熬粥的过程就像过日子,火大了了糊锅,火小了沤米,只有掌握好火候,才能熬出白粥的软糯香甜。”
“柴灶火势绵软,真的很适合适合熬粥,这就是大家所说的柴火饭好吃的诀窍?”作为一个农村娃,苏思安太熟悉柴火饭的味道了。
杨乐春嘴上说“是”却又摇起了头:“也不全是,给你俩讲个故事吧。”
说四十多年前,有一对流落异乡的母子,卖掉所有家当北上山东寻找失散的家人。
火车到了河南,因为战事的原因停驶了,母子二人只能改乘其他交通工具,骑驴一程,马车一程,断断续续走了一个月,总算进了山东地界。
这孩子出生在重庆,每天吃的是米饭,对于中原地区的面食极不适应,好在母亲在徐州买了点大米,时不时地熬点米粥给孩子充饥。
因为舟车靡费,母子俩身上的盘缠逐渐告罄,甚至母亲身上的棉衣也换了口粮,母子二人终于踏进潍县地界,却再也没钱雇马车,好在母亲不是传统的小脚女人,背着孩子走了三天,终于走到我们的脚下的这片荒地。
苏思安听初荷讲过杨家的过去,自然知道师傅讲的是他自己,谷月明却听得一头雾水:“师傅你说的是这里,咱们坐的地方?”
杨乐春点点头,摇曳闪烁的灶火映照着他刚毅肃穆的脸颊,“母亲实在走不动了,就地架起简易的锅灶,取出身上最后的小半碗大米,为孩子熬点白粥。”
好在那时候白浪河的水很清澈,饮用不成问题,饿了一天的小孩子竟然还能帮母亲寻来一些柴火。
那夜的白粥真香啊······”。
粥熟了,杨乐春盛了两碗递给徒弟,“做人啊,就不能忘本,你俩记住师傅今天说的话,无论今后做出多大的成绩,无论今后遇到多少难以化解的疙瘩,别忘了学厨的初心,别忘了亲情。”
苏思安若有所思,“尽心尽力做好每一道菜,把平淡的日子过得充实,就像这一碗白粥,看似平淡,却是最养人的饭食。”
“嗯,听师哥这一说,这碗白粥还真的不一样了。”谷月明是个明白人,更多时候只是带着耳朵在听。
“月明说说这碗白粥有啥不一样?”大徒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师傅更想听听小徒弟的体会。
“师哥讲的是初心,而我更在意亲情,一道白粥,师傅生火,师哥寻柴,师弟打水,三个人分工合作,齐心合力,才造就了这水米交融,暖心暖腑,这简简单单的一碗粥,包含了多少恩情、亲情、兄弟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