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爆竹声,响了一夜,没人会扫兴的加以责怪,就连一项严谨的城防,也宽松了不少,没了金吾卫的宵禁,夜方城当真热闹。
听着耳边冲天而起的各色烟花声,夏萌萌命人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安置下软榻、火炉、茶点,这才让宫中的宫人们也放起来。
宫中的烟花,自是不同,匠人们别具匠心,这烟花也被制作成了不同花色,在空中开出各种绚丽的姿态,再瞬间跌落。
宫中破天荒的也放了年假,除了必要的侍卫和宫女,其他人多是回家团圆了,没来由的这宫里,竟显得比平时冷清。
想想也是,自己一介女流,又无家眷,不冷清也难。
斜躺在塌上的夏萌萌,笑着笑着便是一声长叹,瞟了眼身边如泥塑木雕般的宫女,她该责怪自己管教的太好了吗?
推开面前的碗碟,夏萌萌翻然起身,不远处有稀碎的脚步声传来,夏萌萌转身再次躺回塌上。
“公主这是怎么了?大年下的,也不换身喜庆的衣裳?”郭夫人的直率和唐突,倒让夏萌萌觉得受用起来,夏萌萌弯了弯唇角:“难为你不在家团聚,倒跑到宫里陪我!”
“在公主身边呆的习惯了,回家反倒不自在!”郭夫人无声一叹,坐倒在夏萌萌指定的位置上。
夏萌萌敏锐的瞟了眼郭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倒像是哭过?”
“公主圣明!”郭夫人勉强抿了抿唇角,端起茶杯,以袖口掩面喝了一口:“无非是姬妾之争!”说着抬手扶了扶鬓角。
“你不想说,自然是顾念你家老爷!可他不给你情面,又何曾顾忌过我?”夏萌萌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飓风左右环抱的场面,说着猛然睁开双眼:“我帮你做主可好?”
“可...”郭夫人闻言,反倒是犹豫了起来,夏萌萌一见,便明白过来:“你怕你老爷知道了,虽面上不敢对你怎样,背后里到底是处处使绊子!”说着夏萌萌悠然一叹:“在别人府上吃食,到底是不自由!弄不好,把命搭里头,也不竟然!”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年夜,竟叹息起来?”又有官员的家眷进来拜年,说话间也向夏萌萌施礼毕,坐在夏萌萌右下手。
“你们一个一个的来,都责怪我不换新衣,又自叹息,哪里能体会到我这没家眷的苦闷?”夏萌萌含笑叹息道。
“公主殿下这是何必呢?今儿是大年夜,正该说些开心的事!”女人说着整了整衣袖,瞟了眼郭夫人:“臣妾刚用过饭,这就急急的赶进宫来,这不,还是让郭夫人抢了先!”
“你也不用抻她,她正不愉快呢!”夏萌萌瞟了眼郭夫人,又看向眼前的女人,亲切的攀谈着。
“呦!这是怎么了?”柳夫人扶了扶后鬓,抿唇一笑:“郭夫人倒像是刚哭过!”
“不过是自家老爷不老实!又没本事挟制!”夏萌萌倒真心为她难过,忍不住连连叹息。
“郭夫人正当龄,郭老爷也是娶了没几年,这就厌弃了?!”柳夫人眼底笑意更甚:“我倒是记得郭老爷六十有五了吧?还这么能折腾!”
郭夫人闻言脸色铁青,只一言不发的坐在左侧。
“你是个能干的!快想想办法,帮帮郭夫人才好!我有心想帮,只是怕郭老爷多心,你家柳少傅左右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用的什么手段,快教教郭夫人!”夏萌萌也想听一听,这柳家夫人的御夫术,到底有多高明,虽不指望能解自己之困,但到底有些用处。
“殿下这里今日倒是热闹!亏我害怕公主冷清,特意赶过来陪你!”三个女人正说话间,一个男人昂首阔步而来,郭夫人一见之下,便起身告辞,柳夫人虽谈意正盛,但见郭夫人起身,亦不好强留,也跟着起身告辞。
夏萌萌一见,笑意更甚,忙招呼侍女送两位夫人出宫,一面叮嘱,明日一定过来,当面给郭夫人传授,地点就定在宫中,以免宫外人多眼杂。
一时两人去了,夏萌萌看着眼前的男子,将手摊开:“拿来吧!”
男人眉目舒朗,夏萌萌看在眼中,越加笑意轻浅,夜间的嫩肤霜,也越用的勤。
“什么?公主这是做什么?”男人转身坐到夏萌萌身侧,大大咧咧的斜躺着。
“你快拿出来吧!你刚一转过路口,我就看见了,你先让个小侍女用托盘托着,见这边有人,就用手拿了藏在袖子里。”夏萌萌说着,便往男人袖头搜索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给你便是!”男人幽幽一叹:“本来还想着等一会给你个惊喜!这下好了!”男人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个瓷甁,交到夏萌萌手上。
夏萌萌捏着那个墨色的小瓷甁,放在鼻下嗅了嗅不解道:“这是什么?制的倒也小巧!”
男子附到夏萌萌耳边,低低数语,夏萌萌便觉脸红耳热,故而清了清嗓子:“你们都下去吧!让厨房摆几样菜,你们也热闹热闹!”
领头的侍女,忙上前一步:“婢子们都下去了,公主跟前便没了人侍候,不如婢子留下,让小丫头们都下去吃酒席吧!”
“你这一年到头的,也挺辛苦!这值夜的事,就由小宫女轮流做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再让她们去请你不迟!”夏萌萌看着眼前的侍女,调教过后,果然老实沉稳了许多,自己虽也想清净,却也不好总把人留在跟前,小侍女虽侧贪玩误事,到了晚上自己却也不要她们怎样侍候,只要能看顾火烛便好。
“是!”侍女依言礼毕退去,留下一个几岁的小宫女看着火烛,便自行吃饭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轮岗的侍卫们正不知换了几班,一大早竟漫天飞起了鹅毛大雪,朝中虽然无事,命妇们却各自坐了马上,进宫里来给公主拜年。
各家命妇的马车将在宫门前停稳,命妇们便由自家侍女扶住各自下了马车,穿着各色礼服,由右侧宫门鱼贯而入。
突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裹挟着漫天的雪花,带着凌冽的北风打马跑过命妇们身边,引的侍女们忙撑伞护住自家主子,连连后退,一面厉声责骂。
那人却不多话,转眼便跑进了宫门,引的命妇们纷纷猜测。
公主寝宫。此时公主刚醒不久,早膳虽已摆上,夏萌萌却没什么胃口,直到男人将食物送到嘴边,方闭着眼睛含笑吃了下去。
突然宫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萌萌忙从卧塌上起身,理了理衣袖,男人已顾自走到帘后,静观其变。
“公主殿下!”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夏萌萌看着门板后的身影,心头一震,果然门外侍女答道:“萧将军有急事回报!”
“进来吧!”雕花的门板虽不挡寒,但房内厚重的皮门帘,倒让整个房间密不透风的,因夏萌萌不喜房间密闭,这门前的帘子,便如同虚设了。
萧将军推门而入,夏萌萌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比出征时清瘦了不少,人也黑了几分,只是...夏萌萌缓缓开口:“怎么弄的如此狼狈?这腿是怎么了?”
“属下无能!”萧将军单腿跪倒,夏萌萌嘴上含笑,心底虽有几分猜测,却仍是问道:“萧将军能征善战,为夜方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又岂是无能之辈?”
萧将军打量了下身后的侍女,侍女知觉,忙躬了躬身退到门外,关上房门,守在门口。
夏萌萌往后挥了挥手,男人一怔,随即也退入了内室。
萧将军耳中听见帘后有人,却不敢抬头,片刻后,方沉声说道:“臣有一事不明,特专程赶回皇城,向公主请教!”
夏萌萌鼻息渐重,闭上双眼,躺到在卧榻上,良久方缓缓问道:“将军不是他的对手?”
“臣不是敌手!世子天之骄子,深得百姓爱戴!臣左右为难!论法力,臣不及其万一,论民心,臣初来乍到,出兵又恐伤及无辜,不出兵反受其祸,如今四方城已不是夜方国的天下!”萧将军说完一脸惭愧,低头沉默。
良久,夏萌萌挥了挥衣袖:“你是想要我一个旨意,派兵围剿?”说着夏萌萌直起身来。
“臣...不敢!”萧将军再躬。
“也好!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说着夏萌萌起身,在殿内缓缓走动:“还记得你我并肩作战之时!那次虽不是针对翼儿,却也跟他有脱不了的关系!”说着夏萌萌弯了弯唇角,苦笑连连:“这些年来,我虽然努力避免跟他父子俩冲突,但敌国的法器均来自上界,而曹贼更是飓风的得力下属!我虽是一忍再忍!这可亲情...竟真的比纸还薄!”
萧将军蠕动了下嘴唇,一言不发。
夏萌萌猛然转身:“下令!四方城左右所有军营,往四方城外集合!由萧将军统领,择日攻城,城中百姓,凡降者任其自行离去,发放安家银两,不降者以谋逆罪论处!”
“是!”萧将军领命,正准备退出殿外,夏萌萌突然唤道:“将军还没有问我该如何处置翼儿,怎的便要离去?”
“公主自有论断!某又何必多此一举?”萧将军避重就轻,夏萌萌莞尔一笑:“是!我随后就到!”
萧将军退出殿外,冲侍女点了点头,急步走出寝殿,往宫外赶去。
那些过来拜年的命妇们,被请进一间暖阁用茶,此时听见公主有请,方依次走出暖阁,鱼贯进入内室,面见夏萌萌。
夏萌萌早已命人撤去了早膳,摆上几样新进的糕点、茶水,依次摆放了座位,各命妇拜见毕,略坐了坐便都起身告辞了,只留下郭夫人与柳夫人说话。
郭夫人因与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突见萧将军一人一马急急入宫,随后各位命妇便被请进茶楼用茶,便知此事绝不简单,虽有公主相约,却也不敢随意谈笑,倒是柳夫人不知前因后果,又无顾忌,此时正极力想要讨好公主,于是便有说不尽的话头,夏萌萌也只微笑着侧耳细听。
“公主不知这市面上的新花色,正要倩丽却又不失端庄,这宫中的手艺虽是一流,只是这样式一年两年的,总也没有什么变化!”柳夫人说着一脸兴奋的从袖口掏出一个香囊,凑到夏萌萌面前:“您再看看这个?”说着神秘一笑,见夏萌萌接在手里,忙开口解释道:“这东西不单能提神醒脑,还能提升人的精力。”说着瞟了眼郭夫人:“香味虽不浓郁,却能经久不散,不是一般的香料可比,佩戴的久了,能令人肌肤生香,肤色光亮,且是细嫩。”说着咧嘴笑道:“我家老爷每次见了,都要凑上去闻上一闻!昨儿还问我方子,要弄一个戴上呢!”
“这东西男人也戴得?”郭夫人见柳夫人不时瞟向自己,不得已接口道。
“那肯定不能!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小秘密,要都叫男人知道了,还有个什么新鲜劲?!”柳夫人见夏萌萌不怎么招揽,心底思忖了一下,再度开口道:“郭夫人这衣裳料子倒是少见!”
“这是公主赐下的!”郭夫人深怕柳夫人言出无状,忙开口接道。
“公主的料子自然是好料子,只是这剪裁就太过古板!我认识一家店铺...”柳夫人正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一位好师傅,推荐给两人,不想身后侍女来报:“殿下该用药了!”
郭柳两夫人一惊,忙站起身来,伸手接了药碗,准备侍候公主用药,一面关切的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
“别听她的!”夏萌萌含笑指了指侍女:“一些滋补的药!什么好东西似的天天送!我也不耐烦喝!要喝你们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