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这个团圆日与往年不同。介时纷飞的战火已经停歇,亏空的库银也见充裕,就连不尚享乐的夏萌萌,也有了侍弄花草的闲心。
宫中的御花园,扩建了不止一次,其中的亭台楼阁,不止是赏心悦目,更添了皇家气派。
走在御花园里,甚至还要用上步撵,不然你绝没有走上一圈的勇气。
池中的锦鲤,在鱼食的引诱下,繁忙的穿梭于浮桥之下,夏萌萌依在栏杆上,时不时的撒下一把鱼食,对于已是穿越了无数次的夏萌萌来说,此等富贵,也显然少不几分意趣。
惶惶白日,夏萌萌竟浮想联翩,脑海里满是前世,与飓风的爱恨情仇。
至于这一生,显然夏萌萌并不愿提及,解不开的绳结,不如扔了!
有侍女领着伶人越过回廊,走进湖心小亭,跪在夏萌萌面前,看着男子白玉般的面容,夏萌萌弯了弯唇角,美则美矣,只是少了几分英气!更没有飓风那般亦正亦邪的戾气!
想起飓风,夏萌萌胸口起伏,抛下手中所有的鱼食,拍了拍手:“起来吧!都会些什么呀?”
“弹唱!舞技...”男人声音清朗,夏萌萌抬手阻止男人再说下去:“会演戏吗?”
男人抿唇一笑,自信满满:“公主但有差遣,明定不负所望!”
夏萌萌也不客气,想了想问道:“有表达男女爱情的戏曲吗?”
“有!”男人一听更加兴奋,双手一拍:“勾栏里正排一出好戏...”
“结局如何?”夏萌萌端了茶碗,看着几近融化的冰块,缓缓送入口中。
“结局才是精彩呢!”男人说着便在当地比划起来:“女子身死!男子也追随而去!”
“改了!”夏萌萌放下茶碗:“要是一出喜剧!你我来演!”
“这...公主对演戏也感兴趣,那我请师傅过来好好...”男子犹豫一下,忙提议道。
“不用了!你师傅怪忙的!”说着夏萌萌抬眼打量了下男子:“你刚刚说你叫明?!”
“对!小人姓季单字一个明...”男人忙自我介绍。
“来人!带他下去化妆!把这脸上的白粉,都抹了!衣服也换一下!”夏萌萌不待男子说完,再次出言打断。
“是!”有侍女上前领那男子下去,夏萌萌侧继续伏在栏杆上看鱼。
片刻,男子由侍女领着再次进来,已换上了一身常装,虽也飘逸,却是一身青素,像极了夏萌萌与飓风初见时。
男子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荡,飞扬的衣角被湖面上的风,刮的猎猎作响,腰间的玉环,也随之上下摇摆,双手背在身后,立在浮桥上,无限的美好!夏萌萌唇角含笑,冲侍女摆了摆手,侍女们忙躬身福了福,顺着游廊退到岸边。
男子默不作声,想来是受到了侍女的叮嘱,这一点夏萌萌颇为满意,不说话便有七分相似。
夏萌萌起身走到男人身边,细细打量,男人当下摆好姿势,站立不动,任由夏萌萌打量。
“不错!回头让玉儿好好教教你,每天过来侍候吧!”夏萌萌站在男子背后,看着男子略显瘦削的肩头,蹙了蹙眉头,抬手拍在男子肩上:“从今儿起,每天让侍卫长训练你三个时辰,以后出入宫廷也好方便行事!”
“是!”男子拱手应下,虽有满腹狐疑,却不敢随便开口相询。
夏萌萌说完走回原位坐下,男子犹豫片刻,上前一步,伏在夏萌萌膝前,夏萌萌猛然站起身来:“谁准许你这样的?!起来!”
男子微微一怔,忙从地上起身,旋即又跪倒在地,夏萌萌无限厌烦的一甩长袖:“来人!把他送到玉儿那去!好好训练!若再是不像,就提头来见我吧!”说完抬腿走出了凉亭。
数月后,天气转凉,夏萌萌拢着火盆靠坐在床头,侍女正整理床上的锦被,罩上灯罩,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侍女缓缓退出,一道欣长身影出现在床头,夏萌萌看着那道墨色身影,弯了弯唇角:“什么人让你进来的?”
“公主好记性!我还以为公主忘了在下!”男子双手前拱,不卑不亢。
夏萌萌单手扶住额头,另一手挽了挽胸前长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在下久闻殿下夜不能寐,特意请高人传授了一套安神助眠的手法,特来敬献给公主!”
“大胆!”夏萌萌双眸一沉,扫视了下男子:“什么人告诉你,本宫夜不能寐了?!”
“殿下日夜为国事操劳,虽然保养得益,但眉间、睑下早已疲态毕现,让人不得不为之侧目!”
“你是说我老了?!”夏萌萌抬了抬眉峰。
“在下只是心疼殿下辛劳!”男子仍是微微躬身。
“过来吧!”夏萌萌无声轻叹,放下身子躺好,男子忙上前一步,坐上床头,扶住夏萌萌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夏萌萌虽眉头紧蹙,但随着男子双手放在太阳穴上,缓缓揉动,很快放松下来,闭上双眼,任由男子按摩头部。
夏萌萌难得睡的沉稳,这一夜竟是连梦也不曾做过一个,无人打搅,且是睡的深沉,翌日的心情舒畅,自是在所难免。
眼前的男人,还是昨儿那个,只是怎么看,都很顺眼,夏萌萌亦知是心情使然,虽仍端着架子不放,但语音难得的温柔,就连侍女犯错,也不再轻易的责罚。
此时的男子正半蹲在鹿台上射覆,夏萌萌赶退了侍女,斜躺在美人榻上,身旁果盘林列,杯中盛满美酒,身后的小侍女拿了蒲扇,缓缓的扇冰,一旦有人闯入,夏萌萌便立马止住侍女,翻身坐在案上,国事很快议定,嬉戏仍是继续。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驱奉之人向来不少,只要夏萌萌许以高官厚禄。打扮入时的郭夫人,斜刺坐在矮塌上,见夏萌萌频繁起身,倒不免叹息起来:“国事如此繁忙,您倒是连个正经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女人摇着蒲扇,香艳的红唇上下开阖,吐气如兰。
“要我说,公主该正儿八经的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朝堂上的事,都交给大臣们去议,不然要那些个大臣有什么用?”
“再不然,还可以托付一两个心腹股肱之臣,没必要把自己弄的如此的疲乏!”女人说着抬手按了按眼角,偷眼打量了夏萌萌继续说道:“不然让他!”女人拿扇子指了指男人:“陪您去避暑山庄,好好住上一段,听说那里的温泉委实不错,对保养皮肤有奇效!”
夏萌萌将手上的茶碗重重一放,女人笑容僵住,忙摆了摆手:“看我,这记性真是不行了!老爷嘱我酉时回府,这不知不觉的,时辰都过了!”说着便起身。
“嗯!你家老爷倒是挺用心!只是没想到府上的夫人,竟如此的年轻、活泼!”夏萌萌不动声色的押了押茶盖。
“是!”女人忙垂下头来小心应对:“贱妾年幼无知!还望公主多多提点!”说完福了福。
“嗯!退下吧!”夏萌萌沉默了片刻,方缓缓开口道,女人忙行礼缓缓退去。
看着女人离去的身影,夏萌萌抬了抬眉峰,转而把目光投向男人,男人也已收手,正坐在下手喝茶。
“坐了半日,倒有些腰酸背痛了!”夏萌萌从塌上站起身来,舒展着腰身,男人见状,抿唇一笑,站到夏萌萌身后,低语数句,夏萌萌莞尔一笑,抬眼看了看小侍女,挥了挥手,两名小丫鬟,忙放了蒲扇,退出围屏。
西方天际,太阳放出最后一道瑰丽的云彩,终于恋恋不舍的坠下了地平线。
有侍女立在屏风外面,询问晚饭摆在何处,夏萌萌慵懒的打了哈欠,男人立马抬手做了个噤声动作,夏萌萌神色一凝,坐直了身子,一头长发散在胸前,男子侧身站到了屏风后面,往外面窥探。
“把东西都收了吧!晚饭还摆在寝殿!”夏萌萌跟着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装,坐到案桌后面,不一会儿,便有侍女进来收拾,撤去屏风,收拾桌椅摆件,果盘酒具,最后再卷上地毯,这园中的空地上,便只余落花飞舞。
白日里夏萌萌虽是不满郭夫人的小心机,不过还是接受了她的见意,前往避暑山庄泡温泉。
受到郭老爷的特殊关照的郭夫人,自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服侍。
此时天光微亮,为着避开白天的暑气,是已侍卫们半夜便开始准备,清扫了路上一切障碍,只待夏萌萌的銮轿出宫。
路上所费时间不多,轿中倒也安稳,只因起了个大早,郭夫人虽也强笑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夏萌萌却是一脸的疲乏和不耐。
郭夫人见状,索性闭口不言,只小心侍候茶水。
“轿中沉闷,不如叫季公子上来侍候!”郭夫人右手轻轻贴了贴脸颊,瞟了眼夏萌萌。
夏萌萌抬眼刮了眼女人,抬手捏了捏女人的下巴:“这大热天的,瞧瞧这汗流的,妆都花了!”
“臣妾不热!”女人煽动着嘴唇笑了笑。
“胡说!”夏萌萌嗔怪道:“让侍女们侍候你换衣裳吧!晚一会再上来也不急!”
“是!多谢公主!”女人忙躬了躬身,掀开轿帘唤住马车,一时下了马车,往后面换衣裳去了,男人打马跑了过来,翻身下马钻进马车。
腊月初八日,公主寝殿内鸦鹊不闻,有侍卫严密把守,进出侍女行色匆匆,进退有序,没有交谈声,甚至连脚步和呼吸声,都十分的轻微。
议事厅内,宝座上的身影,以纬幔相隔,珠冠遮脸,议定的事项多有侍女传达。
大臣们面色沉凝,班师凯旋的萧将军再次成为了重点,各种问询和刺探,从未间断。
而新进提拔上来的郭尚书,却颇为自得,萧将军常年在外带兵,董侍郎治水有功,反而沉寂,许统领亦已见弃,以至于满朝文武,跟主上亲近之人,便只剩下有夫人在公主面前驱奉的郭尚书了。
此时见萧将军亦不得要领,郭尚书不由得捻须含笑,有眼尖的朝臣早已知觉,竟大胆发难:“臣闻君忧臣死,殿下只避暑山庄回銮,便绝少上朝,进入腊月以来,殿下更是每每坐殿,便要以纬幔相隔,赐令也要宫女传达!坊间传闻,殿下身体抱恙,还望殿下以真面目示下,以安朝堂!”
话音刚落,便闻郭尚书说道:“殿下本是女子,以纬幔相隔也在情理之中!没事不要暗自揣度,以免伤了君臣之谊!”说着郭尚书回身,朗声道:“今日就议到这里,各司各安其职,文书先发回司里商议,拟出章程和议案,再传入宫中,由殿下批复!”
“郭尚书仗着夫人出入内庭,与殿下消息互通,可朝堂并非只有郭尚书您一人!”孙御史往上拱了拱手:“主上不明,臣下不安,祸之所起也!如今主上晦暗不明,臣等惶恐,满朝文武,只有郭尚书一人洋洋自得,不知该作何解?”
“殿下自然是没什么事!”郭尚书看了眼孙御史:“让你们安心等着就等着...”
众人正争执间,纬幔撤去,宝座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台阶上,众人乍见之下,忙躬身拜到在地,夏萌萌脸色略显苍白,抬了抬手臂:“众臣执意要见本宫,本宫又怎忍心拂了诸位爱卿,拳拳赤子之心?”说完抿唇一笑,将手扶在侍女手上,缓步走下台阶:“郭尚书的意思,便是本宫的意思,诸位不必生疑!今日腊八,都退去吧!早点回去团聚!”说着经过萧将军身旁,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将军平叛有功!听闻四方城邪教死灰复燃,危害极大,萧将军明日便动身吧!”说完转身示意要坐,早有侍女递过椅子,夏萌萌款款落座:“只有萧将军亲自去,本宫才能放心!”
“是!”萧将军坦然应下,随众臣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