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发出悲鸣,片片落叶堆叠成册,其上金色大字赫然便是“创世天魔经”。大阵被破,此前妖魔所过之处的经卷尽皆成册,落在“创世天魔经”旁,其中便有无渊一直叫嚷的“善乐坊逸经”。大阵不问妖魔,只观结局。即无法摆脱同大阵的连接,苏弈也只不过是个阵眼,无法更改惨败献经的结局。
灰衫人走上前,并没有立刻拿走所有经卷,而是默然的看着古树。
苏弈悲怆道:“既已如此,何妨到底?”
突然大地震颤不已,如有千军万马在地底奔腾,千树万树冒出花蕾,瞬间暂放,异香扑鼻,那青白的花朵孤高玉洁,凛若冰霜。苏弈孤注一掷,竟将大阵所有灵力全部吸了过来,取而代之。手中歪脖树再度枝繁叶茂,花朵盛开,璀璨夺目。他挥舞着手杖猛然砸向地面,冒着反噬之力将所有经卷尽皆毁掉。那些经卷化为白绿光点没入地面。
吕方怒道:“好个言而无信的树妖,输了便反悔。”
似是早知他会如此,灰衫人丝毫不惊讶,袍袖轻挥,消失不见。苏弈挥舞着手杖,直飞冲天,去追灰衫人。无数飞花袭向灰衫人,灰衫人挥舞衣袖,裹挟着时空之力的光球撞向袭来的飞花,爆裂开来,撒下漫天花瓣雨。两个人瞬间交手数十招,风云变色,惊雷阵阵,山石崩塌。但见无限时空,一闪闪不时的出现裂隙,灰衫人此消彼现。时空好似被震碎的玻璃,被切割成无数片,倒映着苏弈身影的时空碎块呼啸而至。苏弈晃动法杖,方形叶片如箭矢般击碎时空碎快,尤在前行射向灰衫人。灰衫人再度消失,瞬时苏弈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时空旋涡,瞬间将他吸入异时空,大行绞杀。一声龙吟响彻天地,时空旋涡被震碎成数万片,飘飘洒洒而下,无数妖魔遭殃。似龙形的青气护体,苏弈再度现身,刻不容缓袭向灰衫人。
能迫使主上使出时空攻击术,对方非同小可。以吕方为首的方琼、文冠、常璟四使立刻飞了过去。
受了苏弈千百年操纵的大阵,一时像失去了主人的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远转迟滞,威力大减。已然靠近阵眼的荡尸虫在地底翻涌,妖魔四处进犯,无数阵脚爆裂开来。所有妖魔和荡尸虫在方琼的带领下,从被苏娴烧烂的那一处缺口涌了进来。大阵几近被毁,空中的苏弈遭到反噬,被四使纠缠,没能躲过灰衫人的一记重击,时光波从它胸口穿过,留下一道裂隙,裂隙附近的皮肉开始树皮化,好似分支的树杈顶着人身。灰衫人这般有若神祇再现的天魔,奇闻功已不能辖制与他,苏弈晃动法杖再度破釜沉舟,直接毁了大阵,收回了所有分支的力量,仅剩中心三百二十四格的棋阵保护本体。千树万树瞬间干枯,枯叶残花飘飘落地,那清白高洁的花朵被踩入泥泞之中。光秃秃的枝干收缩做一团,贴在地面看起来像是一枚枚原型的棋子。
方琼大惊道:“紫寒少主,攻击它的本体。快,快。”
话音刚落,方琼被歪脖树击中,口吐鲜血倒飞而去,手中法杖一指苏弈,无数鸢尾花若万花筒般飞向苏弈,落入他胸口的裂隙之中,炸裂开来,寻常妖魔必死无疑,苏弈确安然无恙,只是树身上多了数道深深的划痕。他一心只想着杀了灰衫人,无视四使对自己的攻击,忍着蚀骨之痛对灰衫人穷追不舍。
无渊在大阵外苟延残喘,调息养伤,一众妖魔为紫寒马首是瞻。她一声令下,山、医、命、相、卜、术六魔列阵,四冠妖各施所长,五色瞳魔大展神通,在杨绯的调遣下合力攻击那些保护苏弈本体的树木。万千荡尸虫爬满古树,好似那古树乃虫子堆叠而成,涌动的虫群奋力啃咬树身,不断有虫子被绿光射杀,发出哔哔叭叭的声音,立刻又有荡尸虫填补了空隙。地底的荡尸虫尤在撅着屁股死命的啃咬树根,眼见着苏弈本体千疮百孔,不断有浆液流出,竟似一个人哭泣的血泪。
四围的棋阵被破后,所有妖魔奔向古树。古树的万千根系破土而出,带出一串串被穿起来的荡尸虫,如鞭子一般挥舞御敌,砸的妖魔一头一脸恶臭难闻的浆液。树冠的叶片和飞花之上青色字符飘动,飞花贱玉般袭向众妖魔。
李蛹和李蜂看着一串串似糖葫芦般被穿起的子孙,勃然大怒。李蛹一声虫鸣,地底的荡尸虫都爬了出来,将树根团团围住,竟是要一点击破,直接将它咬断。眼见着李蛹和李蜂所在之处的树根一块块的消失,露出了中空树身,其内枝叉飞射而出,直接将最前方的李蜂头颅贯穿。仇怨加深,李蛹顾不得什么两败俱伤,命令儿孙们爬进中空的树洞,要内外一同噬空它。玉石俱焚之势,无数荡尸虫爆裂的同时,古树的树干也纷纷被咬断,掉落下来。像是拼的最后一搏一般,落下的枝叶做最后一击,便枯萎凋零。
苏弈本体千疮百孔,行将倒塌之际,之前借助时空术跳来跳去,意在缠住苏弈,拖延时间的五人忽然发起猛烈的攻击。苏弈胸口的裂隙越来越大,书翁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你为树妖便有了缺陷,威力剧增却有了缺陷的大阵如何抵得过没有缺陷的大阵?”
如果他不是自以为洞察了先机,几次放苏娴下山,便不会引来满山的妖魔。若他不试图操控整个大阵,便不会弱化大阵之威,也不会如此轻易被人破了阵。若不是他心软,想要救下苏家人,连番出手相助,便不会被斓火再度重伤。棋局便是天契,若不是他不肯献出经文,还毁了经文,违背契约,遭到重噬,大阵不必被毁,他也不会行将消亡。一切皆是他刚愎自用,作茧自缚,咎由自取。锥心刺骨的痛,让他忘了反抗,再度被时光波重创,摇摇欲坠,落入本体。
灰衫男子飘飘落下,好似猜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你虽吸了大阵的所有灵力,却也遭到了巨大的反噬之力,本体又接连受重创,你已没有能力杀我。万物皆有灵性,你既已有灵识,何必困与此地,若你归顺,我助你重启旷古大阵。”
“哈哈哈哈,老夫不过是个盗贼,尔等确是魔鬼。”
灰衫人急道:“退!”
刹那间古树似被车裂了般枝干花叶向四面八方急射,残局阵脚接连爆破,同样的粉身碎骨做最后一击。所有妖魔四散逃离,附着在古树身上的荡尸虫群来不及逃离,竟是真的同古树玉石俱焚了。但见整个大阵弥漫起轻雾般白绿的光芒,刹那间呈旋涡状,呼啸着咻乎钻入古树所在的地下。
众妖魔望着一望无际枯黄死寂的密林,一时不敢向前。灰衫人徐徐向前,看着只剩了半截裂开的树干,道:“竹珏,再探探。”
“禀主上,所有树木都死了。”
“连根拔起。”
竹珏、兰萱和松墨立联合施法,树根比它的树冠还要庞大,几个妖费了几番手脚也未能将树根拔起,只是将它推到,露出部分根须。
根须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一个方形的东西,松墨将其上的根须尽皆斩断,露出白玉相见四四方方的一枚法器,四方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雕像,围着中心一枚墨玉圆盘,形似棋子,法器底部则是个乾坤八卦图。通身透着浑厚之力,像是上古之物。
方琼高兴道:“主上,先前那些绿光应就是没入这法器之中,这便是经核了吧?”
灰衫男子不置可否,将法器受了起来。他缓缓步入千疮百孔的大阵,月光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万千枯干的根须拖起一枚枚黑白两色的棋子,这才是旷古大阵的真容。苏弈当年为了取而代之,将这些阵脚用根须包裹着拖入了地下。杨绯想要拾起一枚来看看,棋子立刻碎裂成数块,其内布满了细细的根须。却原来苏弈同大阵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分离。
无渊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窃窃道:“大哥……”
灰衫男子看不出悲喜,没有应无渊,缓缓步入时空裂隙。
一魔上前道:“禀吕使,黑沙教死伤过半,除却成年的荡尸虫,其他虫师全军覆没。”
远处的李蛹带着大郎们还在泄愤的啃着枯干的古树遗体,已报断子绝孙之仇。
吕常无视无渊,挥手给了鹤瓮一掌。
“谁让你擅自做主的?”
鹤瓮跪地道:“属下也只是以为苏娴被困在奇闻阁中。苏庆柏无论如何不肯道出那几人的去向……”
“抓一个丫头需要倾巢出动,你的差事办的越来越不济了,看来应该再回山里呆上千年了。”
黑瞳道:“吕使,若能带回天魔经和关于善乐坊的经卷,岂不也有助我们成事。鹤瓮亦是一片衷心。”
“怕是你的衷心用错了地方。旷古大阵岂是尔等能闯的?”
紫寒怎会不知吕方那一掌最想打的是她的父亲,愤愤道:“不能闯不也闯了,且我们胜了。”
“若非主上出手,还能有命在这里废话。”
清河道:“吕方,你不过一个传令狗,莫要太过嚣张。”
“损了黑沙教,断了荡尸虫,你是要助主上,还是害主上?莫要忘了当年是谁苦求主上出山的?”
鹤瓮立刻道:“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
清河四顾,不见灰衫人身影,低低嘟囔道:“大伯既然在附近,为何不早些出手,我们也不至于损伤惨重至此。”
吕方懒得同这些蠢货争论。
一向温和示人的文冠道:“若是无渊少主一早就随你们入了奇闻阁,怕你们当时便要同苏家人同归于尽了。当他们以为是最后搏命一击时,便已使出了全力。以至于无渊教主出现时,他们已无力再重启奇闻阁阵法,你们才没有全军覆没。同样的道理,只有当那树妖以为你们全部被困住,放手一搏。主上久观棋局,才有机会勘破大阵玄机,出奇制胜。旷古大阵实非我等能觊觎的。这也是为何主上明言不可入旷古大阵的道理,若非那树妖愚鲁,我们怕是要全部葬身于此。”
“天魔经和善乐坊经有助我们成大事,自然要放手一搏,何错之有?”
吕方道:“无渊教主,你可知为何千百年来鲜少有妖魔闯入旷古大阵,甚至奇闻阁吗?”
“有话边说,何必卖弄?”
“一旦你踏入奇闻阁,你的身前身后事便已化作逸闻经,落入阁中,你想要天下人尽知你的目的所在吗?”
无渊心虚的不再说话。
吕方道:“再去苏宅看看有没有可以带走的东西,不能漏掉一个苏家人,记住,要活着带去给主上。”
众妖魔纷纷飞入苏宅。
鹤瓮接连重伤,没有再入苏宅,跟在吕方身后。
“听说你还要求玄经?”
“属下以为玄经中必然有善乐坊的阵法图。”
“或许也有如何破解生死契的办法。”
鹤瓮慌忙道:“属下不敢。”
“莫忘了当年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吕使救命之恩,鹤瓮不敢忘。”
“这里交给你们了,主上受伤了,我们先走了。”
鹤瓮惊道:“主上受伤了?”
吕方没有回答他,岂止是主上,他们四人尽皆受到了重创,急需疗伤。只不过配合着主上做戏,勉强支撑,让苏弈错以为已无转机,而自爆而亡。
杨绯忽然道:“师傅,弟子知错了,带徒儿走吧?”
方琼看向吕方,道:“吕使,我这徒儿命苦,可否念在……”
吕方走近一步,低声道:“你能骗的了他,确骗不过主上,他毕竟是主上的弟弟,好自为之。”
杨绯心虚的不再说话。她此前故意激无渊入阵。别人看不出,鹤瓮和吕方几人不可能不知。方琼心下大为不忍,拿出一枚逃遁法器道:“且再忍耐一些时日,这个留给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杨绯忍泪切齿道:“多谢师傅。”
吕方、常璟、方琼、文冠四使穿过时空裂隙离开。
随着上面的人不断拔动树根,苏娴从那不知为何物冰凉凉的玉器上跌入下方,虽知有着无数妖魔的上方更危险,却还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包裹住玉盘下端的一根树根,随着上面人的力量加剧,树根被扯断,苏娴落入地底深渊,被树根带起的土掩埋在地下,手里还抓着半截树根,树根下好似还坠着什么东西。
外边没有了声音,苏娴施法拓出一块四方空间,这才来得及看手中抓着的树根,只见树根下面结着一枚黑乎乎的东西,似果核,又似一枚种子。她用手碰了碰它,一缕绿光随着她手的离开,好似被牵引出来一般,绿光越来越多,一个虚幻人形的苏弈出现在她面前。
苏娴泪目道:“你没有死?我要如何救你?”
“不过是一缕元神碎片而已。”苏弈望着手举着经核的苏娴,惨笑道:“原来你我一样,即是大阵之天劫,亦是转机。今后重建大阵只能靠你一人了。”
刚刚失了所有亲人,已是凄惨,如今将毁阵之责也落在自己头上,苏娴难免不满。
“方才你们的话我也都听到了,虽是我引来了妖魔,可若不是你干扰大阵,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就让他们入了阵,拿走经文又如何?大阵被毁分明是你的错,如何要怪我?”
苏弈忍不住一阵失望,这样的苏娴何堪大用,转而又释然一笑。他又过虑了,天机无量,岂是人力所能妄断?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苏娴点了点头。苏弈又把后半段故事讲了出来。
正如苏弈之前所言,旷古大阵确是万年前苏氏先祖借助天时地利建起的奇阵。旷古大阵布局庞大,先时还可用仙法掩盖,随着大阵力量不断增大,作为阵脚的棋子不断增加,已无法再掩藏。若大喇喇的将大阵摆在那里,必然会招来祸患,被居心叵测之人毁掉。苏家先祖便生了以树林遮盖之意,然而撒播下的种子尽皆被大阵碾碎,方圆万里寸草不生。苏家人不得已修建奇闻阁,造百座云梯楼阁,视为拜经的百个关口,复又云雾锁山,故作迷阵。让世人以为奇闻阁中就是旷古大阵,前此种种皆为掩盖山后之大阵。苏家人借由秘法,将大阵中的经文映照在奇闻阁,除却作为掩护大阵的盾牌之用,亦是为了方便苏家人阅经。苏家人遵照古训,除却穷凶极恶之人,人仙妖魔皆可闯关阅经。
一千年后,一颗嫩苗破土而出。又经过几千年,奇木成林,苏家人只道仓天不负苦心人,几千年努力终于实现。大阵即为天成,自有自保的本能,苏家人依旧秉承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之祖训,轻易不入阵。直到苏家号称书翁的先祖发现奇闻阁的经卷开始有缺失,部分经卷字迹消失,才惊觉大阵出现了纰漏。他多次入阵探查,才发觉那中心的奇木随着几千年的进化生出了树灵,且根系遍布大阵底下,满山皆是他的支脉所发的树木,它伴随大阵几千年,渐渐融为大阵的一部分,竟已吸吮了大阵一半的灵力。
再精巧的布局,总有被人识破之时。曾有一位上神越过奇闻阁,直接闯入了旷古阵,只为询问妻儿的下落。后来又先后有几个妖魔闯入旷古大阵。那几次,大阵受到了重创,经过了几百年才自动修复。苏弈无法理解苏家人至大阵于不顾,甚至放任妖魔入奇闻阁阅经。他阅遍所有经卷,自负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偷窥玄经,知道了千年后苏家和大阵必有一场天劫。既然苏家不但不能保护大阵,甚至成了它的束缚。他便要收回焚经阁中所有的经卷,担起保护经文和大阵的责任,并付诸了行动,开始操控大阵运转。
书翁同树灵兜兜转转较量了几番,不是它的对手,便开始日日入林同他辨经,说道,对弈。树灵自负博览群经,世事洞察,勘破天机,确没能辩过书翁。面对书翁的当头喝问,哑口无言。最后它同意配合书翁,再不伤及自己本体的前提下,将自己偷来的大阵之力还回去,也不再驱使大阵运转,顺其自然。两个人开始施展禁术,试图归还大阵灵力。就在树灵就要将灵力悉数还回大阵之时,他透过玄经看到了自己归还灵力后的下场,身死魂灭,而大阵终究因为苏家后人的无能而毁于一旦。他认为这是大阵透露给他的天机,甚至误认为书翁如此,就是要诓骗他,让他归还大阵之力,好让苏家人继续独占大阵。他毅然决然收回失去的灵力,并重伤了书翁。几日后,书翁因偷施禁术遭了反噬,又被苏弈重伤,郁郁而终。
苏弈狂躁不甘,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走出大阵。他没了可以争论的挚友,甚至吵架的人,千年怨恨,千年狂躁,千年愧悔,千年沉寂,千年顿悟。他参禅问道,阅遍奇经,思虑着前尘过往,在心中反反复复同书翁辩论。他早已知书翁并非有心要害他,只是他的能力不足以让他改天换命。若要躲过天劫,除却让他操控大阵,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而书翁的话时长萦绕耳边,让他犹豫着没有立刻去实施。又过了千年后,苏家又出现一位惊艳绝绝之人,便是苏庆柏之父苏鼎文。他颇有几分似当年的书翁,只是书翁一身经卷之气,苏鼎文确是柔中带刚。苏弈对于害死书翁之事,耿怀了几千年,对自己先前想法的犹豫不决,让他再度被苏鼎文大义凛然的说辞说服,愿意身死灵力回归大阵。只是苏鼎文并没有书翁的旷世之才,无法让苏弈将灵力归还回去。他又想要将苏弈同大阵之力合二为一,最后也没能成功,最后抱憾离世。再后来苏庆柏继承父亲遗志,几番进入大阵。苏弈没有现身见他,书翁那般堪比创阵先祖之人都不能成事,小小的苏庆柏又能如何?几千年的沉沦,让他变得心软,不忍再见苏家人因这死物而妄死。不是要无为而治吗,又为何要修复?这是他想反问书翁的话,只是挚友已不在。见不到苏弈,苏庆柏自作主张,以奇闻阁同大阵的连接之力,施展乾坤挪移之术,意外的将苏弈同大阵连通,即已结为一体,大阵自当回复天威之力。只是虽是连同了,大阵同苏弈的力量依旧是分而划之。苏庆柏因此受了反噬重创,法力再不能精进。而苏弈由此变成了孩童模样,妖力也大不如前。
卞机补完那一卦后,苏弈便知大劫在即,他即是大阵之灵,岂能不知玄机中的天象。若要守好大阵就要同苏家人一起御敌,尽量不让大阵暴露。黑沙教中人被困在奇闻阁时,那些汁液和根系便是他的本体。本可以将黑沙教之人斩草除根,确没想到黄雀在后,无渊又再度出现。那一站它亦是受了斓火重创。等无渊他们闯入树林之时,他想要困住无渊等人玉石俱焚,确又生了意外。好在上天自有安排,满山树木被毁之时,所有大阵的灵力尽皆回到了那枚果核之中。
在自曝本体,元神消散之前,苏弈眼前一晃而过无数画面。他看到一位慈祥的老人泼洒出无数种子,尽皆被大阵碾碎成粉,其中有一粒恰好落在了法器的青龙龙眼之中,躲过了大阵的绞杀。千年以往,嫩芽破壳而出,随着大阵的波动,东倒西摇的旋转,弱小的躯干倔强而努力的不断向上攀登,最后破土而出。一晃眼,大树繁花开尽,地底生出一枚果实,所有灵力注入其中。他欣慰一笑,原来他不只是树灵,亦是大阵之灵,经核之来源。若他没有收了所有大阵之灵力,便不能催生出经核。即为经核如何能看到经核之经卷。既为旷古奇阵,岂能不预见未来之险,留下机缘。这便是他氤氲而生的契机,亦是大阵也许能重岂之生机。困惑千年的谜团尽皆解开,他很想对书翁说,他错了,自己才是对的。只是一切似乎不重要了。
苏奕望着眼前的苏娴万般担忧。她虽得了经核,便真能重建大阵吗?
“你戾气过重,自私短视,今后当修心养性,勤加修炼。去寻你的那几个朋友吧,他们会帮你。”
苏娴心下不满,却也知他存着这一缕残念,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眼见着他就要消失于这个世上了。苏娴点了点头。
苏弈越变越小,飞入果核,果核咻乎转进了苏娴脑中。眉心处传来一阵剧痛,头脑一阵轰鸣,最后归于平静,苏娴摸了摸额间的伤疤,愣了一会儿,开始费力的爬出地面。
天色微亮,苏宅一片死寂。苏娴悄悄的靠近,想找找看还有没有亲人的尸首,好将他们都埋起来。突然身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到了暗处。
几个妖魔走了过去。原来鹤瓮留了一批妖魔看守焚经阁,就是要看是否有苏家人再回来。
人声渐行渐远,捂住她双手的手松开。
“想活命就不要出声,等他们走了,你再离开。”
苏娴看着玉如辰道:“是你。”
“可记住你仇人的脸了?”
苏娴呆愣愣的不知要说什么。
“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还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好自珍重!”
玉如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