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了,上来了!”
井口边上的众人一阵惊呼,邓飞、崔埜等人望着缓缓升至井口的篾箩,连忙抢将上来,先将祝彪扶出来,又去将柴进抱出来。
一旁早有人铺好了草席棉被,请了城中名医候着,待将柴进平躺放下时,众人方才瞧见,这位往日里器宇轩昂、龙章凤姿的沧州小旋风,此时头破额裂,两腿皮肉打烂,眼目略开又闭,浑身上下写满了惨状。
那医士年逾五旬,而貌有壮容,一身朴素麻衣,此时被一众其眼中的贼寇围着,却是泰然处之,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态。
便见得他伸手搭住柴进的脉搏,片刻后又翻看了眼白,起身道:“皮肉之伤,虽侵入脏腑,却非不能救也,调理得当,旬月之间,便可下地行走!”
见其云淡风轻的模样,祝彪只觉定非寻常之人,只绞尽脑汁,也会想起水浒中有这么一位医术高绝的老者。
“便请先生开一药方,救我家兄长一命。”祝彪朝着那医士躬身拱手,一脸诚挚说道。
却见的这人面色微微惊愕,叹了口气道:“老夫一生行医,走南闯北这许多年,却是未见过你这般讲礼的强人,地上这人老夫知晓其身份,乃是前朝世宗后裔,按理老夫救他也无妨,只如今老夫却是对你的身份更加好奇!”
祝彪闻言,神色微变,半晌沉默之后,复又朝着那医士拱手道:“山东祝彪,见过先生!”
“你便是那百姓中交口称赞的仁义泰山君,东平府的祝彪?”老者闻言,却是面色一惊,出言问道。
祝彪点了点头,应道:“江湖薄名,皆是百姓们抬举,祝彪实当不得。”
“若你这般名声都是薄名,却叫其他人如何有脸。”那老者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老夫行医天下,也知晓如今大宋各处强人林立,但看在眼中,也不过一时之患,伤不得根本,只如今见了你,却方知山东还藏着一隋文也。”
闻听此言,祝彪只低着头不作答,此时倒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老者医士,果真不是寻常之人。
半晌之后,却听得那老者爽朗一笑,一身正气道:“老夫既说出此言,也不怕你加害,便冲着那百姓皆是念你的好,杨介便救了这位柴大官人的性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者这一句话,却是让祝彪愣在当场。
杨介!杨吉老!
祖籍泗州,医学世家,苏门四学士张耒的外甥。
幼承庭训,攻读经学,广交文坛俊彦,善绘画,尤擅画竹,后举孝廉不就,乃发奋攻读医典,继承家技,又受业于张耒门下,尽得其医学真传,医术大有长进,任州太医生。
相传,宋徽宗赵佶有一年夏天,为驱除炎热机时饮冰解暑,时间长他得了个脾脏方面的疾病,御医难治。整个皇宫上下都为之着急、焦虑,四下派人打听、发布告,找“神医”来宫中为皇帝治病。
后来,有人打听到淮河西岸的泗州城内,有个名叫杨介的地方名医擅治许多疑难杂症,赵佶知晓后便立即派快马到泗州,召杨介入汴梁诊病。
杨介至汴梁时,赵佶已被病魔折腾的不堪入目,查明了病因后,杨介以毒攻毒,将“理中丸”温开水服用为以冰块来煎服,立马见效。
赵佶大加赞赏杨介的治病妙法,要留杨介在宫中做太医,杨介不喜皇宫束缚,便以家中父母卧床为由婉拒,赵佶倒也未生气,赐杨介一个“宫外太医”的名头,让其返回家乡泗州。
一时间,泗州城的“神医杨介”名动四方,慕名来泗州城找“神医杨介”诊治疑难杂症的达官显贵和黎民百姓,络绎不绝、数不胜数。
若说安道全是水浒中杜撰的神医,那杨介便是历史上真实的神医!
祝彪顿时神色一震,心中升起一股油然的敬意,朝着杨介作揖,弯腰一躬到底,敬重道:“劳烦先生帮手,先生放心,似先生这般悬壶济世之人,祝彪绝不敢有半分加害。”
杨介闻言,微微一笑,叫人取了纸笔,思索片刻,写下药方来,递给祝彪,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日之事,老夫皆当做从未见闻,望你好自为之!”
祝彪接过药方,却是未看,递给一旁的邓飞,让其按方抓药,转头对杨介说道:“先生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只先生您救得了疾病,却救得了人心么?医得了人之病,却医得了国之患么?”
见说此言,杨介面色一变,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最痛苦之事并非治不好患者的疾病,而是患者明知有疾,却不愿医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杨介见过东京汴梁城内皇宫的奢华,也见过那些为求自己治病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见得更多的却是那些时时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穷苦百姓,拖着一副病体残躯,只为求一口温饱,对自己的身体半分不在乎。
这大宋天下,直让这个悬壶济世的得道医士,万般言语,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哀叹。
“杨介此生,能将这一身医学本事治病救人,便是足以;人心如何,国家如何,不是老夫该考虑的。”
说完此言,杨介转过身去,步履沉重的离开了高唐州狱。
望着这位千古流芳的“神医”离去的背影,祝彪想起其后来的遭遇,忙唤过一旁的曹正,道:“派出手下一队人,好生看护着杨先生,如今天下盗贼林立,莫叫其被坏了性命。”
曹正闻言,虽是不解,却也领了命出去,自唤了心腹手下,时刻看护杨介。
“公子既如此看重这位先生,为何不请他回冈?”裴宣走上前来,朝着祝彪说道。
祝彪听罢,却是莞尔一笑,道:“这位先生与冈上的安神医不同,似他这般性情高洁之人,却是不会被轻易束缚的,想当初那东京城的赵官家留他在皇宫做太医,其尚且不愿,如何会甘心留在我独龙冈。”
小医医人,大医医国,若这国不得医,便是破而后立,再换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