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州狱,后牢枯井底!
月白如水,嘶哑的风声掠过井口,似杜鹃滴血一般,冰冷的月光透过**丈深,洒下一束直落井底,照出一具惨白的骷髅。
柴进倚靠在阴冷黑暗的枯井之下,强忍着浑身的伤痛,望着眼前那具被月光照的泛白的骷髅,苦涩呢喃:
“未想到在柴进如今生死未卜的境遇下,陪着的竟是一具不知性命的骷髅,真叫人讽刺啊!”
甚么沧州小旋风?
甚么当世孟尝君?
甚么后周世宗的嫡派子孙?
这位矜贵落魄的柴氏皇孙,半生都在与那赵家人置气,广交天下豪杰,只为了与那东京城的官家证明,柴家人还未死绝。
只当一切遮眼的迷雾散去之时,终是发觉如今的柴家,在那赵官家眼中不过是一块碍眼的石头,当他有一日不想看到这块石头了,便会有人主动帮其一脚踢开。
体会着此生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悲凉,柴进抬头望着上方那狭小井口所能窥见的几颗孤星,艰难的抬起那早已僵硬的手臂,五指缓缓伸开虚握,只望着那甚么都握不住的手,嘲弄自语。
“三郎,你说的对,既无复国的念头,便该夹着尾巴做人,只柴进不甘心呐!”
......
高唐州的后牢,密密麻麻的火把围在枯井口,照的州狱一片火红。
“公子,还是让小弟下去罢!这井下伸手不见五指,公子乃是万金之躯,不可亲身犯险!”邓飞拦在井口处,做着最后的劝阻。
崔埜见说,直一把抢过祝彪手上的绳索,道:“公子,俺去!”
祝彪听得二人说话,虽是心头感动,却未答言,只将眼神望向一旁的那位柴进命中的贵人,此时蔺仁双手后背,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围着,依旧是云淡风轻、不卑不亢,却不知比那大名府的两兄弟,强出了多少倍。
蔺仁见祝彪眼神望向自己,只拱了拱手,道:“这枯井虽深,却并无甚危险,若是诸位英雄不放心,便由蔺仁下去将柴大官人救上来。”
众人闻言,皆是面上有些挂不住,自己一帮人在这儿争来争去,直让一个外人看扁了。
“此番柴进兄长得以周全,已是全仗着节级功劳,如今哪能劳你下井。”
祝彪莞尔一笑,朝这里蔺仁施了一礼,转过头对众人说道:“蔺节级绝非妄言之人,这井底不过一洼浅水,些许昏暗罢了,直当甚么?诸位皆是身材长大,不如某瘦长,只见绳索套得粗些,稍后一道将我与柴大官人拉上便是。”
说完此言,祝彪亲自把两条索子搅在一处络了,又接长索头,扎起一个架子,把索子挂在上面,脚迈入框内,扶定了,对着众人叫道:“放绳!”
见其一脸斩钉截铁模样,众人无奈,只将眼神望向一侧的许贯忠,只盼这此时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军师,能最后劝住自家公子。
却见此时许贯忠眼神看都未看井口这边,只走到蔺仁身边,对其低声耳语几句,便见得蔺仁面色微变,片刻后点了点头,与许贯忠一道往州狱外而去。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却见着许贯忠忽的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绳索放慢些,别把公子磕着了。”
那枯井许贯忠早便看了,正如蔺仁与祝彪所言,不过是一洼浅水和些许昏暗罢了,实无危险,是以祝彪要下井,许贯忠丝毫不劝。
这便是许贯忠与众人的区别,虽是上冈时间不如闻焕章、王进、栾廷玉等人,但因为年岁相近,许贯忠算是除却扈青娥以外,最知晓祝彪心意之人,只要事情在掌控之中,便绝不再旁枝末节上多做纠结。
众人无奈,只好小心翼翼的放祝彪下去,邓飞、崔埜等人都趴在井边探头观看,箩筐放得异常缓慢,想是众人赔尽小心,可依旧摇摇晃晃,吱吱作响,越到井底,空气越发潮湿污浊。
随着下降的箩筐沉入井底,也不知过了多久,祝彪觉得脚下一颠,想是落地了,祝彪从箩里爬迈步出来,去井底下摸时,只觉四周湿漉漉的没下脚处。
借着月光,看着一具惨白的骷髅,祝彪想起那原本轨迹中李逵正是在几具骷髅边,寻着了柴进,便试探性的喊道:“柴进兄长!”
柴进此时正是意志消散、半昏半醒之中,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喉间用力的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道:“三郎......柴进在此!”
祝彪闻言面色一喜,寻着声音处摸去,一摸摸着一个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道:“兄长,都怪小弟来迟也!”
“哪能怪你,一切皆是柴进命里该有此一遭,也怪柴进咎由自取......”柴进沙哑着嗓子,悲怆道:“柴进能挺到此时,皆是因为心里清楚,三郎早晚必来救某!”
听得他这般言语,祝彪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这位矜贵落魄的柴氏皇孙,如今总算是认清了现实,昔日自己对其与卢俊义说的话,未曾想一语成谶,皆是一一应验了。
祝彪此时也不再做其他言说,只见柴进从那水洼中抱起,小心放在篾箩之上,道:“甚话都等兄长养好身子再说。”
说完祝彪便要去拉动绳索上的铜铃,却见得柴进忽的似有了气力,把住祝彪的手,正色道:“柴进还能挺住一时半刻,只有些话,在上去之前,需得与三郎言说。”
祝彪听他言辞皆是不容置疑,便垂下手来,道:“兄长有甚话便说,三郎都应下。”
只听得柴进长叹一声,道:“柴进昔日了浑浑噩噩,半分不觉浅薄,如今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方知自己错的离谱,待从此处出去,柴进愿附公子骥尾,柴家百年积蓄皆赠与你,只求将来与那赵家,讨个公道说法。”
柴进此言却是大出祝彪意料,根本是闻所未闻之事,当下不由得让他大为惊异,对于那柴家的百年积蓄,祝彪却是半点未有心思,独龙冈十余年来攒下的家资,却是未必比那柴家轻了,只当下却眼见着自己不答应,柴进便不上去,只得安抚道。
“兄长之言,祝彪应下了,早晚与兄长报了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