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看守所接那个叫平清明的路上,赵凤康给冯喆说了他认识这个不太专业还经常被抓进去的贼的经过。
一年前快过春节,赵凤康刚刚送走了一个买主,平清明慌里慌张的推开店门进来,眼睛四下的游移。
赵凤康也是老江湖,一看知道这人不是来光顾自己的,但是他也没问,果然,平清明对着赵凤康做了个揖,从兜里将一个一拃半长的镊子往地上一丢,抬脚踢到了柜台下。
平清明刚刚做完这个,推门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伸手就将平清明给控制住了,另一个很快的在平清明身上摸了几下,平清明问干什么,这两人却不回答他的话,转头问赵凤康:这人在这多长时间了?
赵凤康很淡然的说大概有十几分钟吧。
那两人又审视了一下平清明,很快的又离开了,赵凤康知道,平清明是扒手,那一拃半长的镊子就是偷钱包的工具。老百姓过年,贼也要过年,小偷们趁着人们快过春节出来办年货的机会下手,刚刚离开的两个人是公安反扒队的。
赵凤康没理由出卖也没理由得罪像平清明这种类型的人。在开店之前,一定的意义上赵凤康所从事的职业其实和平清明有些相近,就是物以类聚,一个偷,一个骗、或者叫哄,赵凤康要是当时将平清明给供了出去,拘留一段时间后平清明就会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来报复,而且扒手们往往是一个群体,得罪一个会引来一群贼对付你。
生活讲究平安是福,做生意更讲究和气生财,赵凤康可不想在今后的日子里半夜有人来扔砖头砸自己的门窗。
平清明到是有意思,回头还来感谢赵凤康,就这样,两人有事没事的谈天说地,就结识了,老马识途,赵凤康和平清明接触后还很有些往日的共同语言,彼此相处的还不错。
赵凤康说,平清明实在是一个不怎么专业、不太合格的贼。
话不及细说,就将平清明给接了出来。
平清明长的其貌不扬,属于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那一种,他看到赵凤康有些意外,但也是满不在乎,反正是出来了。出来就好,张口要请赵凤康喝酒,算是答谢“相救”之恩,不过对冯喆的态度有些吊儿郎当,以为冯喆是赵凤康新收的店员。
“别谢我,我没那本事,你要谢,就谢他。”
平清明就笑了,很热情的和冯喆握手,再次认识,赵凤康介绍说冯喆是经商的,是生意人,平清明就说请冯喆和赵师傅喝酒。赵凤康小眼一挤,心说你兜里有钱?
三人找了个饭店坐下,冯喆点了菜要了酒,直抒胸臆,说有事请平清明帮忙,然后说了杨凌。
平清明有些作难:“按说这个忙我一定要帮,咱讲究个知恩图报,不过冯大哥你没有要找人的照片,也没她大致的讯息,单凭一个名字,真是有些难。”
“不会让兄弟你白忙。”
平清明一听冯喆这样说,撇嘴:“看不起人是不是?你要这样说,今天这酒咱就不喝了。”
赵凤康看看,岔开话题:“你多长时间没回去了?刚刚,下午打你手机,打不通,给你家打电话,你媳妇像是吃了呛药,说你死了,我再问,她才说你又进去了。”
平清明骂:“死婆娘,我死了她就能再嫁了。他X的!老是说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我哪天闲着了?妈逼做贼也要讲究天赋的,还要看一天的运气,这跟种庄稼一样,有的人收的粮食多,有的就少,少了就要红眼病?操,量力而行懂不懂!非得让我被劳教判刑了?”
冯喆趁机和平清明又碰了一杯,平清明看着冯喆笑:“也不瞒冯哥,看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的底细老赵知道,可他这人也够意思,准是没给你讲。”
本来下午冯喆和赵凤康已经喝了不少,这会赵凤康再几杯下肚,酒劲上来就有些懵,嘴里还没忘冯喆的事情,让平清明多想办法,平清明长叹一声,说:“放心。赵师傅这人不错,冯哥看起来也是重情义的。受人之恩对不对?我这人你还不了解,答应了一定会做到,会尽心,我让大家帮忙找,一定帮你找到人。”
冯喆听平清明说“大家”,就没追问,平清明看起来酒量也不怎样,一会就脸红脖子粗的,慢慢的和冯喆拉开了话匣子:“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就是掂包的。我们那个县远近都闻名,人人皆知。知道什么呢,知道我们那个县,那个乡有那么一个村,就是我们村,整个村都是远近闻名的偷盗村。满村的贼。”
“我们大王村几乎人人都是干这个的,遍布全国,这么给你说吧,除了西边北边太远的省份,每个省都有我们大王村的人。”
“我是起步比较晚的一个,人也比较笨,我老婆总是说我榆木疙瘩不开窍,没别人赚的多。这破娘们。”
冯喆观察这个平清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羞耻之心,丝毫的没有难为情,完全像是在谈论一件很普通的事物,仿佛他自己从事的是很正当的职业。
“我不去远处,你知道为什么吗?”
平清明问冯喆,冯喆摇头,赵凤康嘿嘿的笑:“你舍不得你老婆。”
“鸡ba!”平清明冷笑:“刚开始我有点舍不得她,你想,离家近弄点钱往回送也方便,还能在家歇歇,看看孩子,后来,我去了一趟南方,因为我们村有人那里发了财,我也想啊,反正都是干,可是去了才发现自己不行,一天也从早到晚的,就是没别人搞的多,我就泄气了,结果回来在火车上竟然被他们本地的小偷将身上的钱全偷走了。真他妈倒霉。”
“操!我再也不出去了,没那命。”
“有没有想过干别的?”冯喆问:“有没有别的什么发财门路?”
平清明叹了一口气:“唉——没有,这都是前人总结摸索出来的经验,这路都是人家踏出来的,我们村的人干什么都不行,也就这个来钱最快,还上手。”
冯喆无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清明喝了酒却越说越兴奋:“不管种庄稼还是打工,哪个能像干这个能快速的致富?没有。”
“我们村和我一样年纪的一个家伙,我得叫他师傅。他起步早,第一个在村里盖了三层楼房,还在大城市买了房子,据说还找了小老婆,不过我没见过,但我信,绝对有,他老婆那傻货也管不住,反正在家新房子住着,每个月他将钱打回来就成。我这手艺,就是跟他学的。”
冯喆也不能总是沉默,故作好奇的问:“这还能传授?”
平清明笑了,和冯喆碰了一杯:“隔行如隔山,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没师傅带领,怎么能摸得住门道?就是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同乡,他在外面发了财不忘大家伙,回村办班专门教授我们这行的手艺。这叫带领全村致富。”
冯喆表现的仿佛在听天书,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样?这没人管?”
平清明嗤之以鼻:“谁管?谁不想赚钱?老村长倒是想管,他儿子第一个出来反对他!谁兜里的钱多谁家房子盖得好谁说话就管用!我刚刚说过了,我这是晚了,早些学了技术的,已经赚的够了,有了本钱回家办了工厂当了老板的也有的是。人家洗手不干了,这叫漂白。洗黑钱你懂不懂?”
平清明喝的有些多了,说的话也就多了:“活到这份上还不明白?全是假的,只有钱装进自己兜里才是真的。甭管你怎么弄,只要有钱。冯哥,我看你是个有学问的,问你一件事,你说,为什么咱们传说的那些个故事,比如说仙女吧,不是嫁给打柴的就是嫁给放牛的种地的还有长工?”
“你就像什么天仙配、牛郎织女,什么仙女啦什么的,怎么就没有嫁给有钱人的,为什么?”
冯喆摇头说不知道。
“那就叫梦。做梦。哎——就是做梦,越是得不到的不可能的就越是在想。”
赵凤康笑:“你才做梦,那都是你的梦,我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平清明一拍桌子:“好啊,就算这些梦都是属于我这种类型的人的,我没文化,我没怎么上过学,那我再问了,那上过学的读书人怎么也都爱做梦呢?”
赵凤康说:“那你倒是说说读书人怎么做梦。”
“好啊,张口就来:一个是晚上吧,读书人正在对着蜡烛头悬梁锥刺股,想考取功名大富大贵呢,当当当,有人敲门了,嘿,这位读书的爷不耐烦了,谁他妈半夜打扰我刻苦用功呢,一拉开门,我勒个去,是个绝代佳人,而且这佳人还标准的性ji渴……”
平清明说话粗鄙,很有让冯喆久违的那种市井风格。赵凤康哈哈大笑:“胡毬说……”
平清明摆手:“你别急,你听我说,这月亮底下的美人会羞答答的说她是哪家的良家女子,怎么倾慕这位读书人,想给书生暖被窝,读书人想这美啊,**。等到上床后,日美了,完事了,小娘们再送书生几千两银子,然后专心的伺候这书呆子考学,百依百顺的。等这家伙当了官之后,好了,说实话了,美人说自己其实是什么狐狸精啊,什么鬼怪啊什么的,不能陪官人你了,缘分已尽,但为了避免思念,给你娶个很像我的小老婆代替我吧,然后就没影了。”
“这书呆子这时要依依不舍的大喊‘贤妻休走’显得不忍心啊,可不走也不能啊。好,完了,书生从此和小老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说,这叫不叫做梦?”
赵凤康嘿嘿的笑,冯喆点头说:“是,的确是。”
平清明“啪”的一拍手:“还有一种,这皇帝在游山玩水呢,忽然想起一副对联,上句是:猪八戒,哎,身边的满朝文武竟然没一个能接得住下联的,皇帝闷闷不乐啊,心想我怎么就养着这么一帮蠢材。谁知我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酸溜溜的读书人在远处大喊一声‘这有何难?’然后就对出了千古绝对:孙悟空!皇帝一听惊叹:真才子也!得了,你也别躲在那旮旯里看蚂蚁打架了,朕封你为当朝宰相,先打马御街游览京城露个脸威风一下吧。哦,什么,你还没结婚,正好啊,朕的公主正好就许配给了你。好,你看看,双喜临门,这不又是做梦。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