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者的身份?你看出些什么?”小胡子慢慢站起来,和晋普阿旺一边朝爆炸的凹地那边走,一边问道。
“我知道朝圣者的时候还年轻,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想办法搞清楚这些是什么人。但他们历来行踪很隐秘,我没有线索,不过他们喜欢用锋利的藏刀杀人,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是藏人。”晋普阿旺道:“当时在山口那边听到黑里令声音的时候,我曾怀疑过,但这个怀疑只是一瞬,因为黑里令归根结底只是一种乐器的变种,无论是藏人汉人或者其他人,只要下苦功,都能学会。”
“那么你说的这块牛头牌,是什么东西?”
“牛头牌是个俗称,这个东西应该叫鲁特法器,非常非常罕见。”
晋普阿旺说,这块乌黑的铁牌是古苯的东西。鲁特这个词,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含义,它只是一种语气词,就比如平时说话中的哦,嗯,啊一样。在原始苯教中,一些掌握了巫蛊秘法的人地位非常高,古苯的信徒都相信他们是神明的使者,是人间与神明唯一的沟通纽带。
在一些很古老的宗教仪式还有祭祀中,这些巫师扮演的都是祭司之类的角色,有的祭祀期间,巫师主持仪式,所有的信徒都在下面跪拜,嘴里不停的发出鲁特鲁特这个语气词,这个词没有含义,却能代表对祭司乃至对神明的一种虔诚和恭敬,就和佛教徒开口阿弥陀佛一样。到了后来,鲁特其实就成为这些祭司的代称。
“现在已经没有鲁特了,尽管有的古苯秘法流传了下来,也有人学会,不过他们不能被称为鲁特。”
在当时的古苯体系中,每一个地区内,都会有一个鲁特,他们的地位高,权力大,几乎是这个地区的最高精神领袖和实际的主宰者,别的人无法跟他们抗衡,因为身为经常主持仪式进行祭司并且和神明“沟通”的人,他们想要阴人简直太容易了。
统领这些鲁特的上层,是一个叫大鲁特的人,这个人实际上就是整个古苯教中最核心的人物,地位就相当于梵蒂冈的教皇。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鲁特大概和内地跳大神的巫婆神汉差不多,但是鲁特其实都是有本事的,尤其是对古苯一些秘法的掌握,让他们异于常人,而且拥有很强的能力,在寻常教徒的眼中,这些鲁特身外始终披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牛头牌是鲁特随身所携带的一种类似于天铁拖甲之类的辟邪挂件,几乎每个鲁特都有,牛头牌根据其主人的特长而呈现不同的作用,有的鲁特一生都在钻研蛊,那么他所佩戴的牛头牌可能对各种各样的蛊就有一定的免疫和预防力,有的鲁特擅长各种毒,那么他的牛头牌对于毒就有一定的免疫力。
显然,他们手里这块牛头牌的原主人,曾经是一个驱尸的高手,所以他的牛头牌会让各种经过特殊处理的尸体产生畏惧。
晋普阿旺的怀疑也就来自这块鲁特牌,因为黑里令那种东西,一直没有失传,如果是个有心的人,不辞劳苦,耐得住寂寞,说不定就可以慢慢的掌握黑里令杀人的秘诀和节奏。但鲁特牌就不同了,一定是鲁特才可以拥有。
“你的意思,这些朝圣者,和古苯有关系?”
“这个问题很难说,也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晋普阿旺道。
鲁特,只属于古苯,等到以苯教为国教的象雄崛起之后,最原始的古苯受到了冲击,宗教内部的改革和斗争混入了一些政治上的因素,因而变的很残酷,鲁特这个称谓,就是在那个时候渐渐消失的,这个在古苯的历史中占据重要位置的特殊人群淡出了历史舞台。
最后一任大鲁特,大概是在公元六世纪的时候死去的,他的死亡是其代表的宗教势力在博弈中失败的后果。最后一任大鲁特被秘密处死,对外宣称因暴病身亡。他死去之后,一些信仰不改的执着信徒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抵抗,但最终化成了时间里的一堆泡沫。大鲁特死亡了,其余各个地区的鲁特也渐渐消失。
“我真的说不清楚,那个朝圣者的牛头牌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晋普阿旺说。
“他会不会是挖掘到古物?”
“牛头牌这个东西的力量,不可能长久的保存,如果它的原主死了,那么最多几十年时间,它就会变成一块很普通的牌子,没有任何用处。但是这块牛头牌,仍然有避尸的效果。”
说着,他们已经回到了刚刚发生激斗的三层,格桑梅朵和李能不知道情况,都在焦急地等待,一直到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平安的出现,两个人才稍稍心安。
“可以下来了,结巴。”
“我我我我我操!”李能费力的解开身上的绳子,问:“那个老老老老娘们呢!我我我我我非抽她不可……”
格桑梅朵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当她从上面下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抱住小胡子。
“再也别把格桑梅朵丢下了,我很怕……”格桑梅朵的一面脸颊几乎贴在了小胡子的脸上,这种拥抱其实不代表别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举动。
格桑梅朵的脸庞是冰凉的,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很独特的香味,这种感觉让小胡子猛的有些喘不过气,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只用鼻子就可以从一小撮封土里判断出地下古墓的大致情况,然而对于女人,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少,他过去的生活注定了不能拥有常人可以拥有的东西。
“来来来来吧,妹子,脱险了,哥也也也也也抱抱……”李能也张开双臂凑了过来。
接下来,他们开始收拾残局,唐月已经死透了,那具朝圣者的尸体也一动不动,他们相隔几米距离,在临死之前显然还经过了拼力的挣扎。对于他们,格桑梅朵和李能都充满了愤恨,晋普阿旺就说,把他们烧掉,以免再有什么不可预见的后患。
当燃料开始燃烧的时候,小胡子想了想,把唐月的尸体从火里拉了出来,这个女人的改变,完全都来自朝圣者的尸体。
“要给胡彦国一个交代。”小胡子看着晋普阿旺询问的眼神,说了一句。
“不需要给他什么交代。”晋普阿旺说:“我们替他把这个疯女人杀掉了,他只会感到轻松,会感激我们。”
“不会。”小胡子摇了摇头:“他不会感到任何轻松。”
小胡子叹了口气,他不由自主的在想一个问题,唐月如同中邪一样,一直在说一奶桶的鲜血可以找到出去的路,这个说法究竟有什么依据?她不可能那么多年以来始终抱着一个虚无的执念。
但现在还不是探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他们暂时不能走,九层塔还没有摸索完,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最起码要把这些搞清楚。
暗夜神眯可能再也没有其它任何活着的东西了,但格桑梅朵和李能死都不肯再单独留在这里,四个人一起来到了五层下的空间,本来李能还坚持要和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一起划船过去,但是听到水域中有那么多会把人拖下水的绿毛时,他马上就改口了,说自己会坚守在这里,保护好格桑梅朵。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再次用牛头牌渡水,但是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有点差,来回两次,水面下大量的白壳都破碎了,无数绿毛游荡在水里。两个人的小船再一次翻船了,又弄的一身透湿,才勉强冲到了九层塔的塔座上。
他们还没有站稳,胡彦国佝偻的身影就从塔座那边滚动过来,他的语气很焦急,询问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死了。”小胡子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死了?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好,我终于解脱了,可以回去了。”胡彦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紧接着,他佝偻的身躯就像是被一道一道轰鸣的天雷不断的劈着,来回的抖动。
爱的那么深,恨的那么深,当这样一个女人从自己生命中永远彻底消失的时候,没有人能说清楚自己的感受。那个女人确实是个疯子,但是当她真的死去时,她就只是唐月了。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没有说话,看着胡彦国在原地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又背着脸流泪吗,他的情绪失控了,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可能有一个多小时之后,胡彦国就长长出了口气。
“我们会寻找出路的,如果真的可以找到,我们会带你出去。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把九层塔走一遍。”小胡子这个时候已经不怕胡彦国真的出去,真的回到现实的世界里之后会给他们带来不利,他相信,经过三十年的煎熬和沉淀,尤其是在唐月身亡后,胡彦国的心完全死了,他或许还会孤独的活下去,但绝对不会再接触现实世界里的任何人,包括他原来所在的机构。
“我没法帮你们,因为九层塔上面几层,我都没有去过。”胡彦国仿佛没有一丝力气了,微微转着头说:“谁都不知道九层塔上面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