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理军器制造分作两个部分,朝缝为辜、民间为辅。兵部下设置军器监,专职掌管军器生产,在国内一共建有七处规模可观的军器工场。官办工场生产不足的部分,由民间工坊补充。
中土民风彪悍尚武,各国对百姓也只禁甲胄、弩、长枪等凶猛杀器,刀、剑、棍、弓之类都是开放的,基本上,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
南理朝廷容许民间工坊打造兵刃,一是弥补官办工场的“产能,不足,二是满足民间需求。除此之外还有个特殊原因:南理早年战乱不断,外辱频繁内扰不休,常常会有州府陷入敌人围困,民办工坊分散各地,特殊时期要靠它们的存在才能实现地方上的“自给自足”这样的状况最近几十年里渐渐减少,到现在几乎不存在了,不过民间工坊保留了下来,由军器监登记造册,常常会有交易往来。
有关军器打造,虽然也是统一管理,但是既然涉及了“民间交易”就总会有空子可钻。公主郡主这次说动了镇西王出手,想要分一杯羹不是难事。
而且两支新军,都是要扩充到西线的部队镇西王想要讨军械生意来做,军器监没法不答应,现在不给王爷脸面,将来军器打造完毕,送去给西线装备新军,指不定会镇西王被挑出多少毛病,重甲易yòu、分量不对、长戈太脆一到奏折上朝,军器监必吃大亏。
细节上承邻没有说太多,只是把大概的架子交代了下,随即道:“想赚钱,得先huā钱,开矿、建场、征召工匠不提,就单把兵器的活揽下来,即便父王出面,需要打点的银两也绝不是个小数目你有钱么?”宋阳讪讪:“本来tǐng有钱,结果我自己一把火给烧了。”
承邻知道他说的是睛城那把大火,但具体情形她不清楚,暂时把自己的正经事放下来,饶有兴趣地追问九月八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意外的,在了解九月八大乱经过后,任初榕脸上尽是惊讶,望着宋阳半晌没说出话来,可是瞪着瞪着,任初榕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那么突兀地笑了起来:“照你说,打赢了一品擂,回鹘阿夏把赌注里的睛城让给你了?”
宋阳点了点头。
“睛城是你的了”任初榕已经笑得说不出完整话:“这么说就是你用自己钱先买下了自己的房子、然后又设计了一把火,用自己的房子把自己的皇宫给烧了……”说完,任初榕全无郡主风仪,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宋先生,败起家来好大的手笔!”
虽然睛城的赌注不可能兑现可那场火表面上的道理,就和任初榕说的样子,钱是我的、房子是我的、皇宫也是我的宋阳骂了声“他妈的”也一起笑了。
欢笑过后承邻来回话题:“你没钱无妨,父王有钱,已经谈好、
算是借给你的,按照庆余号的拆息来算,没设期限,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吧。不过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入股什么的就不提了将来这份军器生意落到手中的纯利,我想分出两成给红bō府。”
红bō府送过来的都不能算是一桩生意、干脆就是件大富贵,从头到尾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数钱就好,最后才分给镇西王两成宋阳都觉得脸红:“是不是太少了……”
任初榕摇了摇头:“两成不少了,你的huā销会很大。”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奇士中的黑口瑶,和你交情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收拢住她,让她为你所用?”
宋阳笑着应道:“她和我有些交情而且这个人……,如果认真计较的话,她能算是我的手下吧。”
黑口瑶是付党门下精锐,听奉李红衣命令经过睛城几个月的相处,李明玑对宋阳的印象大为改观阿伊果随队一起返回南理,就是留下来给宋阳帮忙的。
“好极了。”任初榕现出喜sè,口中却又提起了一桩无关事情:“两年前除夕时有过一场地震,你还记得吧?相比京城,西边震得要更凶猛些,尤其深山里。”
宋阳记得,后来他返回燕子坪时,曾听乡亲提及,小镇的震感要比着京城更强烈。
地震范围很广,越往西震得就越厉害,可终归威力不大,当时并未酿出巨灾。
不过在西陲山中某处,它还是造成了危害。
地震引发山裂,改变了洪道,平时显不出来,但是今年秋天时西陲一度暴雨成灾,山中山洪爆发,改道之后突兀毁掉了一处山中人的家园。
任初榕问:“你听过说过石头佬么。”宋阳大摇其头,初榕无奈苦笑:“还以为宋先生学识渊博,原来什么都不懂。”
宋阳哈哈一笑:“我不懂没事,你懂就成了。”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道,果然,承邻脸红了石头佬,族如其名,皮骨坚硬身材壮硕,但相比常人反应略显迟缓。虽然也是野人似的过活,但和山溪蛮不同,他们算是瑶人。山中瑶地位最低下的一族。
在远古时他们只是巫盅瑶的附属,后来渐渐脱力独自成族,因为祖先的关系,他们也拜巫神娘娘,且对巫盅瑶保持着极高的尊敬。黑口瑶是巫盅瑶中的翘楚,在石头佬眼中地位崇高。
而巫盅瑶眼中的下族,在山外人眼中却是十足的凶神恶煞。
山洪改道,石头佬的巢xué毁于一旦,生计没有了着落,所以他们出山了……………,这些年里,南理朝廷对蛮人大力安抚,这一族石头佬如果当灾民,伸手找州官要粮,多半会得到满足。
可是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面子太薄,石头佬不当灾民,他们当乱民。也是命中注定,他们才一出山就遇到一支押送军粮的队伍。
粮食被他们抢到了手,还不等逃走就被大军重重包围。不过领军的将领也有些为难,要杀了这伙石头佬,难保不会引来山中蛮族的报复,打仗倒是不怕但朝廷的招抚之策是明摆着的,贸然动手说不定会背上个安抚不力的罪名。
最好的办法是能把他们收服了,再由朝廷划出一块地方,安置这些石头佬。可石头佬xìng子倔强,根本不肯向汉人军队投降。另外,即便他们投降,也没有州府愿意收容他们,谁知道这伙子阎王会不会好好种地农耕……,总之是个麻烦事。
现在双方还在僵持着,南理官军围而不打,石头佬几次突围未果好在他们有军粮,一时半时饿不死此事被层层上报,不久前落到镇西王的案头,凭着王爷的脾气,哪管你是蛮子还是番子,敢抢军粮就得乱刀分尸,但任初榕暂时拦住了父王。
“石头佬tǐng能打的。能从山洪中逃出来的也大都是青壮,这伙人不到两千,其中七成正处当打之年。”任初榕把事情交代清楚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如果黑口瑶肯出面或许能收服他们,没地方愿意收留他们,但你有五十里封邑,安置千多人不成问题常春侯不能誊养sī军,但收容难民总没问题吧,这是为万岁分忧,应该找他讨赏。”宋阳来了精神:“多能打?”
“父王告诉我平地上一个石头佬能打赢两个全副武装的老兵:五百个石头佬,对上训练有素的五百步兵必胜无疑:一千对一千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如果三千对三千,石头佬就凶多吉少了。这是石头佬只用自己的石刀石斧的状况,如果能装备好军器、再加上操练整训,战力能翻着跟头的向上升军器自不必说常春侯家里就有工坊。”任初榕笑:“训练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教习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宋阳笑着点头:“敢情好!就是阿伊果的xìng子你大概了解,有点不靠谱,靠着她能收服那些石头佬?”“这个要试试看”承邻早就想到了这一重:“石头佬心思执拗,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可他们也不是完全实心眼的傻子,谁不想高高兴兴地活下去,只是不肯向汉人低头罢了。黑口瑶在他们眼中有地位有分量阿伊果出面游说,石头佬能对自己有个交代多半就势下台了,机会不算小。”
“如果真正把这事办圆满的话”承邻摊开左手,掰着手指给宋阳数道:“要养活着快两千人,给他们盖房子、帮他们种田养牲口,还要给他们打造铠甲、军器,农时耕种闲时训练。另外我还想,如果可能的话,送山溪蛮一批军器,将来或许会有用这些都要钱,算来算去开销越算越大,你留在手中的那“八成,都不够用,不能再多分给父王了。”她帮宋阳去抢朝廷的军械生意、在封邑中建兵工场,也不单是为了挣钱,还要为宋阳武装亲信。
算着算着,承邻皱起眉头:“钱不够用,还要再想想看,有没有赚快钱的路子。”琢磨片刻,她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就先不去纠缠了:“还有件事,你现在能动了么?不用你站起来走路,但是有个人,最好你能尽快见一见……,陈返。”
宋阳已经回到凤凰城一个月了,前十天一头扎进红bō府,专心致志去治小捕的“相思病”第十天夜里被老丈人砍了,随后一直趴着了,始终没能去郊外探望大宗师。
陈返修为残接、脑力衰退,在任初榕眼中,老人家几乎没什么“价值,了,但这位大宗师直接牵扯着另一位大宗师,罗冠。
这件事宋阳刚到凤凰城时就和任初榕打过了招呼,他在红bō府帮小
捕治病的时候,罗冠就被郡主的手下接应到了山庄,但直到现在,罗冠也只是远远地关注恩师,不敢去直面相认。
任初榕对这些事情本来不怎么关心,但是被小捕打开心结、决定“不在乎那个夫妻虚名,后,忽然变得热心起来,最近十天里两次去探望陈返。
“陈返前辈还向我问起你了,问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过了。”宋阳略显诧异:“他还记得我?”
“记得,如果能动就去看看他吧,等封赏过后,如果能暂时搬到山庄去,陪老人家一起过年就最好了等和亲婚事过后,就把陈返前辈迁到你的封邑燕子坪清静,适合老人修养,你照顾起来也方便。”虽然没明说,但承邻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陈返去哪里,罗冠自然跟去哪里,她要在宋阳身边,再摆上一位大宗师。
点选封邑、抢下赚钱的大生意、招揽石头佬、武装山溪蛮请驻大宗师,一连串的事情,不止是说说而已除了几许非得要宋阳出面的地方,任初榕都会安排妥当。
经过解毒“乱huā,、抢夺“毒源,、小镇“涝疫,诸事,宋阳再次见识了承邻的厉害。不过和以往不同的,这次任初榕很有些‘持家’的味道。
宋阳脸上摆出了些“巴结,的意思,任初榕一看就笑了:“别出声、太假了!”很快,承邻敛去笑意,语气平静且清淡:“你要做的事情太大不是朝夕功夫就能办好的,只有一点点来,外面的我管不来、
要靠你自己,封邑内我尽力而为你不用谢我你我都明白,最该谢、
最该心疼的那个孩子是谁。”话说完,任初榕又换回了轻松神情:“还有最后一件事。”
宋阳吓了一跳:“还有事?”
承邻点了点头:“现在南理,你的名声如日中天,百姓都传你有神鬼护体、法力鼻人。这么大的名气,慢慢放冷了太可惜,最近这些天里不光凤凰城周边州府都有人赶来,想拜你为师。广收门徒、名声远播…这件事有点太大,不好把握,我想先问问你,你做得了“仙师,么?”
前面几件事几乎都是定议既有好处又不用宋阳做什么,承邻过来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成“知会一声”但借着现在的势头打造出个“仙师宋阳”任初榕真有些吃不准。
南理佛学昌盛,境内庙宇林立,禅宗是国中第一大教不过南理百姓民族繁多,各种信仰多到数不清,大多数百姓既信我佛慈悲也敬黄大仙灵异,民夫民fù有仙便拜这倒不值得奇怪。
宋阳名声在外,被坊间传得玄乎其玄,的确“有势可借”可“仙师,哪是那么好当的,真要开坛,怕是还不等表演结束就得被人揭穿老底,好名声没巩固臭名声传遍全国,贻笑大方。再退一步,就算宋阳真能做成**师,第一就会和国内禅宗发生冲突:第二朝廷又哪会坐视“邪教,盅huò人心……
宋阳摇头苦笑:“神神叨叨的事情我做不来,后面怕也没那个时间去四处“开坛授法”这个事情先不用想了。”
承邻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此转回正题:“什么时候去探望陈返前辈?”宋阳毫不犹豫:“你备车吧,这就去,还得找人来搭chuáng板,我起不来。”承邻笑着答应:“不知为什么,看你起不来chuáng,我心里倒tǐng踏实的。”说完,对宋阳摆了摆手,起身离开去安排车马了。
承邻刚刚离开,敲门声轻轻响起,南荣右荃来访,连门都没进,就站在门口淡淡地说了句:“家主的意思,瞎子和侏儒两个人这么会放火,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大用,最好能把他们留在身边待会他们会来找你。”说完转身走了。
果然,没过一会,两个人探头探脑,其中有个瞎子,明明看不见,偏偏还摆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鬼谷和火道人来了。
这次俩人暂时没吵闹,都挂着一脸假笑,坐在宋阳chuáng前嘘寒问暖,客气异常。宋阳应酬了几句后,说道:“两位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凭咱们的交情,不用拐弯抹角。”
“瞎子长你几岁,托大喊你声兄弟兄弟啊,老哥想说一句,有个事儿你做得可不漂亮。”鬼谷子有个习惯,一笑就喜欢翻眼睛,古怪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怪人怪样说怪话,宋阳早都习以为常了,笑着问:“什么事,你说。”瞎子还在翻白眼地笑,正酝酿语气,侏儒接口抢话:“南大家都跟我俩说了,你又救了咱们一次,真要多谢兄弟了,你做事没的说,咱们只有感jī的份,可是你好歹告诉咱们一声不是,要不老道都不知道应该来谢你救命大恩。瞎子一辈子就刚才那句话说的没错,你这事干的不漂亮,太不漂亮。”
宋阳好奇追问:“她和你们说什么了?”瞎子只挥手:“咳,兄弟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大概把南荣的话复述了遍,景泰已经查出睛城大火与他们两个脱不开关系,派出凶猛高手潜入南理来摘两人人头,不过不用担心,宋阳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挡住了杀手。
南荣只是提醒他们,以后多加小心,一片好意当然是无端的鬼话。瞎子和侏儒本就一直为那场火心虚着,又关乎自己的身家xìng命,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南荣也没打算他们两个就会十成十的相信了此事,她编故事的目的,就是敲打瞎子和侏儒一下:放过那场火,他们两个都已身陷其中,再想置身事外,又哪有那么容易。
燕帝打算要他们的xìng命,哥每无论如何不敢在南理抛头lù面了,一起商量着准备逃亡,不过说话的时候,侏儒老道把萧铁匠想起来了。
铁匠和老道一个擅炼一个擅火,在制器上是完美搭档,逃亡路上两人相交莫逆,铁匠临走前对谁都未明言去处,就只和火道人说出了真相。
由此瞎子和侏儒也知道了,宋阳即将会有自己的地盘。经过前面那么多事,两个人看得明白、听得清楚,宋阳身后实力“高深莫测”对敌凶狠对自己人颇有回护,他俩再一合计,倒不如也像铁匠那样投靠常春侯算了,总好过一辈子逃亡荒野惶惶终日。
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干脆就跟着贼船跑吧,所幸贼船的头子,xìng子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