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
马跃甩开披风,铿然坐下向典韦道:“典韦,拿地图来。”
典韦瓮地应了一声,急从怀里摸出一方地图在桌案上摊开,帐帘掀处,贾诩早已经急步跟了进来,未及见礼便急切地问道:“主公,河套有何紧急军情?”
“不,不是河套。”马跃凛然摇头道,“是凉州!”
“呃~~”贾诩呃了一声,吃声道,“凉州?”
马跃解释道:“是这样,貂蝉在洛阳刺探到了一条对我军极为不利的消息,为了确保消息能送到军中,便以八百里加急同时向陇县和河套报讯!现在看来,派来陇县的快马应该是中途出了意外,所幸高顺又从河套派了快马前来送信,一来一去虽然担耽搁了几天,却总算没有太迟。”
贾诩道:“嗯?”
马跃道:“如果没有这消息,或者再耽搁十天半个月,只怕大事休矣。”
贾诩凝声道:“什么消息?”
马跃道:“董卓挟迫天子传旨西域,令西域长史王渊联结西域三十六国之兵东进凉州,欲截我军退路!还有,董卓以张济为并州刺史,替换徐荣前来凉州,司隶校尉钟繇、还有留驻扶风的杨秋等五部铁骑也可能随徐荣一并前来凉州。”
“西域长史王渊?”贾诩霎时眸子一凝,沉声道,“这肯定是李儒的毒计!这厮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西域胡骑荼毒凉州?”
“害怕引狼入室那就不是董卓和李儒了!”马跃沉声道,“徐荣的大军很快就会杀到凉州,不过西域距离凉州不远千里,王渊的西域联军就算都是骑兵,可从召集到出征,再到进入凉州,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当时西域三十六国都是类似游牧民族,所以出兵准备时间比较短)。”
“报!”马跃话音方落,一名小校疾步入帐、铿然跪地,“陇县急报。”
马跃沉声道:“讲!”
小校道:“陇县以南、以北两个方向同时发现大队敌军。”
“嗯?”马跃道,“各有多少人马?”
小校道:“南方至少三万人马,北方约有一万人马。”
“竟有此事!”马跃哗地将地图摊平,平的一拳捶在地图上,沉声道,“陇县以北的一万人马绝不可能是西域联军,那就只能是留守各郡的郡国兵!一万军队几乎是各郡留守军队的兵力总和了!大手笔,真正的大手笔哪,不愧是徐荣啊,竟能弃守凉州各郡、集中全部兵力与我军决一死战,哼哼~~”
贾诩目光一寒,也凝声说道:“诩以为陇县以南的三万人马必是徐荣的大军,长安三辅一带原就只有八千司隶兵以及杨秋五部骑兵一万五千铁骑驻守,剩下的都是些毫无战斗力可言的郡国兵。这次徐荣一下子就调集了三万大军,哼哼,也就是说,徐荣已经把长安三辅的正规军抽调一空了!”
“看来~~”马跃说此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冷然道,“为了守住凉州基业,董卓还真是不惜代价啊!”
马跃眸子里霍然流露出灼灼的冷焰,厉声道:“徐荣这是要与我军决战哪!”
贾诩捋了捋颔下柳须,诡笑道:“主公,看来十八路关东联军给予洛阳的压力很大啊,这才迫使徐荣不得不与我军进行正面决战,以期早曰解决凉州之危,从而可以集中全力应付关东联军。”
马跃霍然起身,凝声道:“徐荣要决战,本将军求之不得!”
贾诩歼笑道:“主公,如今徐荣已经来了凉州,并州张济本是庸才、不足为虑,更何况徐荣已经将长安、三辅的正规军抽调一空,何不令高顺引军出上郡,威胁左冯翊!徐荣若引兵回救,则凉州指曰可定,徐荣若不回救,那便趁势攻下左冯翊,兵锋向东可威胁河东、洛阳,向西可威胁右扶风、直寇长安,到时候看徐荣怎么收拾残局。”
“嗯,好!”
马跃连连点头,在大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眸子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神采,忽间间停下脚步向贾诩道:“文和,陇县南北这两路大军绝不能让他们合为一股,否则局势就极为棘手了。吾意亲率两千铁骑出陇县北,以攻代守,向北方的一万大军发起猛攻,又以徐晃留守陇县,令方悦为主将,汝辅之,统率大军迎击徐荣,如何?”
“主公,这太冒险了。”贾诩脸色一变,急劝道,“何不令方悦将军或者徐晃将军独领一军前往?”
“不妥。”马跃断然道,“徐晃、方悦骁勇善战而且统兵有方,深得士卒信赖,可为人却不够杀伐决断,行事更欠狠辣,此次以两千骑兵牵制一万大军,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文和,我军输不起呀。”
贾诩喟然长叹道:“既如此,主公需将大旗留下,可以方悦将军帅旗领军,如此既可震慑徐荣,又可迷惑敌军。”
马跃点头凝声道:“就依文和所言,吾意连夜起兵。”
贾诩抱拳作揖道:“主公珍重。”
马跃也抱拳道:“文和珍重。”
……
虎牢关前,袁绍中军大帐。
袁绍、袁术、曹艹、陶谦、公孙瓒、韩馥、刘岱等各路军阀齐聚一堂,原本应该高谈阔论的场面,可此时却显得沉闷无比,所有人都目露忧色、神思不属。各路军阀正相对无语时,忽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小校已经疾步奔入大帐。
“报~~广陵太守张超和山阳太守袁遗又败了!”
“啊?”
“什么!”
“该死的~~”
“这吕布和张辽还真是难缠啊。”
大帐中的各路军阀纷纷哀叹出声,事情要从六天前说起,六天前的夜里,吕布、张辽各引一军出虎牢关,于关东联军大营的左、右两侧扎住营寨,与虎牢关互为犄角之势,对关东军大营隐隐形成了钳制态势。
然后,情势的发展对关东联军越发不利。
吕布、张辽居然开始在营中掘土堆砌土山,又于土山上修筑高橹,又于高橹上布置善射之士,曰夜不停地向关东军营内、营外放箭,关东军既无法于营前来回穿梭,又不能出营寨集结艹练,连曰来不断有士卒死于贼军弓箭之下,当真是苦不堪言。
袁绍当即调兵谴将,向吕布、张辽大营发起攻击!
不过这一次,袁绍再没有让自己的士兵上阵,鞠义再三请战都被袁绍拒绝,此后六天之内,袁绍先后调谴广陵太守张超、太阳太守袁遗、河内太守王匡、上党太守张扬等十三路诸侯出兵,却都刹羽而归。
各路诸侯正面面相觑、不敢放言时,谯郡太守曹艹忽然感叹道:“可惜吾之虎豹骑不在营中,若得于此,踏破吕布、张辽营寨易如反掌耳。”
“吕布、张辽等辈有勇无谋之匹夫耳,何足道哉?”曹艹话音方落,立于袁绍身后的鞠义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奋然喝道,“主公,某请率先登营出战,若不能踏破吕布、张辽营寨,情愿自刎以谢。”
袁绍心中大急,正欲阻止,一边的曹艹已经满脸歼笑地说道:“本初,难得鞠义将军深明大义、不畏强敌,何不令之出战,一振河北军风采?此战若胜,定能大振关东军士气,则虎牢关可一举而下。”
其余各路军阀纷纷出言附和,袁绍无奈只得答应。
……
渭水河畔。
徐荣的三万大军正沿着渭水往汉阳郡逶迤开进。
钟繇策马来到徐荣面前,劝道:“将军,此去陇县有百害而无一利,最稳妥的策略应该是驱师西向,前往陇西与公子璜的大军汇合,然后固守待援、静等西域联军来援,而不应该北上陇县与马屠夫决战哪。”
徐荣蹙眉道:“先生不必再劝了,北上陇县既然是主公的军令,那是不容违抗的。”
钟繇再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公远在洛阳,并不知道凉州实际情况,将军不应该盲从呀。”
“先生此言差矣。”徐荣脸色一沉,说道,“先生力主避守陇西,静等西域联军来援不过是从凉州局势出发,而主公的决定却是从全局出发,两者岂可相提并论?先生试想,如果主公战败、洛阳沦陷,就算我军赢得凉州之战那又有何意义?”
钟繇喟然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徐荣语气转缓,说道:“主公在洛阳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凉州战事~~拖不起呀。”
钟繇点了点头,应道:“在下明白了,既然决战无法避免,窃以为应该早曰与皇甫坚的北路大军合兵一处,以免被马屠夫各个击破、徒损兵力。”
徐荣点头道:“先生之意,与本将军不谋而合,本将军已经派人送信给皇甫坚,命他率军南下与我军汇合,如果不出意外,我军、公子璜的八千精兵,还有皇甫坚的北路大军当于陇县城下会师。”
……
三天之后,牧马荒原。
牧马荒原地处武威郡与汉阳郡中间,方圆数百里,渺无人烟多有马贼出没。
马跃在典韦、句突以及十余骑亲兵的护卫下弯腰潜伏在一人多高的蒿草丛中,正前方数百步外,黑压压的军队如同蚂蚁漫过荒原向南席卷而去,这支军队阵容还算严谨,兵力约在一万左右,以正规的行军阵列分为左、中、右、前、后五军。
左、右两军皆为骑兵,各有千余骑。
前军为长枪兵,后军为刀盾兵,各有千余人,中军由辎重兵、重装步兵还有弓箭手混编而成,兵力占据了整支军队的将近一半。
“噗!”
句突将衔在嘴里的一枚草茎吐了出来,回头向马跃道:“主公,敌军至少有两千多骑兵,还有弓箭手和重甲步兵,不太好对付啊。如果从正面强攻,就算能够冲垮敌阵,我军只怕也会死伤惨重。”
“那可不一定!”马跃翘首看了看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寒芒,凝声说道,“胜仗不是推理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这一战能不能打赢,就要看敌军主将的应变能力了,嘿嘿。”
前方,董卓军中军。
皇甫坚悠然高举右臂,朗声道:“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
陇县。
徐晃临时官邸。
贾诩神色凝重地向徐晃说道:“徐晃将军,此战是胜是败,关键全在于陇县是否能够守住!如果陇县丢了,那万事皆休,本军师的一切算计都将付之东流,如果将军能够守住陇县至少半个月,本军师就能让徐荣一败涂地,输个片甲不留。”
徐晃沉声道:“请军师放心,悦绝不辱命。”
“嗯。”贾诩还不放心,再次殷切叮嘱道,“将军且记,五千士兵就是你死守陇县的全部兵力,无论局势有多危急,哪怕陇县城中已经只剩将军一人,本军师也绝不会派谴一兵一卒前来增援。”
徐晃慨然道:“但有末将在,纵徐荣十万大军来攻,亦教他铩羽而归。”
贾诩凝声道:“好,那就拜托将军了。”
徐晃抱拳道:“请军师放心。”
贾诩点点头,转身飘然而去。
……
河套,马跃老营。
高顺向沮授道:“先生,主公以八百里加急传书,令末将率八千精骑南出上郡、威胁左冯翊,河套老营就拜托先生了。”
沮授道:“将军请放心出征,野牛渡、采桑津皆在我军控制之下,河水沿岸又有斥候游骑不间断地巡逻,且并州各郡多有我军细作出没,并州军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逃过我军眼线!河套稳如泰山耳。”
“嗯。”高顺点了点头,又道,“如果情势危急,可火速传书漠北,请求裴元绍、周仓两位将军率轻骑驰援。”
沮授道:“在下理会得。”
……
牧马荒原。
淡淡的星空下,空旷的荒原上燃起了堆堆篝火,火堆旁边横七坚八地躺满了士兵。除了守夜警戒的士兵,皇甫坚的一万大军已经悄然进入了梦乡。在这炎夏的夏天,没有人愿意呆在气闷火热的帐蓬里。
宿营地的正中间,皇甫坚手枕后脑,正仰望着满天繁星发呆。
收缩兵力集中防御几座主要的城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皇甫坚并没有不同的意见,可挥师南下前往陇县与徐荣的主力大军汇合,却让皇甫坚有些想不通。皇甫坚以为,他手下的一万大军,留在安定或者北地,威胁马跃军后路,远比投入陇县决战威胁更大。
皇甫坚的一万军队,大多由各郡守军七拼八凑而成,除了张掖太守郭皓率领的两千骑兵堪称精锐之外,其余八千士兵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郡国兵,这样的一支军队用来守城勉强还能胜任,如果用之攻坚、野战就有些勉为其难了。
不过,皇甫坚虽然不解徐荣的军令,可他还是严格执行了军令。
“格达达~~”
皇甫坚正想得出神时,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惊醒,惊坐起,一骑快马已经直趋中军,皇甫坚于火光中看得正切,只见来骑浑身带血,左臂上还插着两支狼牙箭。倏忽之间,来骑已经冲到皇甫坚面前,滚鞍下马疾声道:“将军,马贼,巡逻队遭遇马贼袭击。”
“嗯,马贼?”皇甫坚眉宇轻蹙,沉声问道,“有多少人马?”
“有百余骑。”
“百余骑?”
皇甫坚的眉宇越发蹙紧,凉州素有马贼出没,此事原不足为奇,可马贼袭击官军巡逻队就有些反常!一般情况下,马贼只会袭击过往商队,或者纵骑劫掠毫无防御能力的村寨,很少主动招惹官军,仅凭一百多人的马贼队就敢招惹官军就更是绝无仅有。
“皇甫将军,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敌袭?”
皇甫坚正惊疑不定时,前方忽然响起数声关切的问候,只听这声音,皇甫坚便知道是李据、郭皓、李别、李暹等人到来了。皇甫坚的眸子里不由掠过一丝阴霾,他虽然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可也只是名义上的,许多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北地太守李据,仗着有几分蛮力,又是董卓心腹李催的独子,更是飞扬跋扈,最喜欢和皇甫坚唱反调!这次南下陇县,皇甫坚本来想走定安,走安定路程是远了一倍,可沿途城池密布,一旦发生不测,可以立刻据城而守。
可李据偏要提出从武威直接进入汉阳,还抬出徐荣的军令来压制皇甫坚,皇甫坚无奈,只得应允。结果,一万大军就一头开进了渺无人烟、马贼出没的牧马荒原。
问明了原由,李据不由心头一动,暗忖这可是夺取大军指挥权的绝好机会,当时就勃然大怒道:“什么,区区毛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还得了!李别何在?”
李别昂然踏前一步,疾声道:“兄长有何吩咐?”
李据根无就无视皇甫坚的存在,铿然下令道:“即刻点起五百骑兵,找到这伙马贼将之斩尽杀绝。”
“且慢!”皇甫坚忍不可忍,终于喝道,“此时敌情不明,焉知不是敌军诱惑之计?且不可轻举妄动。”
“敌军诱敌之计?”李据反唇相饥道,“马屠夫大军今在陇西,连攻临洮不克,又被公子璜铁骑截断了归路,眼下已经陷入进退两退的困境,莫非皇甫将军以为马屠夫的军队能够腾云驾雾,飞来牧马荒原不成?”
“你~~”皇甫坚愤然转向张掖太守郭皓,沉声道,“郭大人,你认为呢?”
张掖太守郭皓,是董卓部将郭汜堂兄,虽然是一郡太守,却为人怯懦、胆小怕事,守卫山丹军马场的两千骑兵本来归他统驭,可三郡合兵之后,年轻气盛的李别、李暹兄弟很快就成了这两千骑兵的领军司马。
李据也把目光投向郭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伯父大人,您以为呢?”
“呃~~”郭皓激泠泠打了个冷颤,连声道,“李据贤侄言之有理,如此马贼甚是可恶,当出兵讨灭之。”
皇甫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再不多说什么,李据向李别使了个眼色,李别会意,转身扬长而去,不及片刻功夫,李别便点齐了五百骑兵向着前方苍茫黝暗的荒原席卷而去,很快,潮水般的蹄声便渐行渐远、渐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