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侨!”成云低喝,看向楚怜儿,道:“走吧,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
楚怜儿望着还在台上讲的不亦乐乎的说书老头儿,他双手夸张地摆弄着,口若悬河地道:“——说起这二皇子殿下,也真可怜,从小死了母妃不说,时常受到兄弟们的欺负。太子娶了楼玉儿后,他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众所周知,二皇子殿下长相俊美,那姓楼的**就看上了他,想方设法想勾引他,可二皇子坐怀不乱,不但没有受她吸引,反而还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那妖女就怀恨在心,屡次陷害二皇子,后来就被皇帝贬出京城,在边关与凶猛的鞑靼作战,九死一生。那姓楼的妖女还是不放过他,还派了杀手去暗杀他,二皇子尚七刀十二剑,幸亏被我的表妹的邻居的大女婿的堂兄捡到,不然——”
咦,说的仿佛跟真的似的,她以前,真有那么厉害吗?居然把人妖男整成那样?
只是,一般宫庭里的争斗,这外边的百姓也不可能知道嘛,为什么这边关的百姓都听说不少呢?肯定是东离淳那王八蛋干的好事。
“该死的死人妖,居然四处派人暗说我的坏话。”一想起这些天,她只要一上大街,就会听到许多说书人在说楼玉儿的坏话,直把楼玉儿说的十大不恶,天下无双的大恶女了。
而东离淳,则被夸成深受妖女迫害,却还能自强不息,又能造福百姓的大英俊。
这样的男人,专做面子工程,真是个小人。
“你说什么?”她说的很小声,成云没有听的太明白,只听到“东离淳那死人妖”几个字。神色古怪极了。
坐在另一边的胡永与楚怜儿隔的最近,当他听到楚怜儿的话后,不由大惊,古怪的看了成云一眼,仔细看了他的神色,发现成云脸上并未有不悦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楚怜儿这才发现自己又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嘴巴,朝他笑笑:“没,没什么——咳,咳——我的这个礼字,就是把他们同化。让他们学习中原的礼仪,与他们开市通商,让这些蛮人用汉人的生活用品,让他们接受汉人的思想和文化。咱们用农耕和城市让他们渐渐远离他们原来的生活,脱缰的野马,就会变成一头温驯的小羊。”
全场倒吸口气,纷纷用敬畏的目光盯着一脸洋洋自得的楚怜儿。这女人年纪轻轻,是怎么想到用这种看似温柔实则比杀人还要狠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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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角楼,楚怜儿与成云下榻的住处,接过成侨递来的茶盅,轻轻呷了口,坐在红棱木椅上的成云把茶盏放到手中把玩,笑盈盈地望着她,笑道:“我们也只不过想消灭草原上的野心份子,而你却想消灭人家整个民族。看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心狠。”
一旁侍候着的秋月与成侨,一个惊恐,一个防备地盯着楚怜儿。
楚怜儿大刺刺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接过秋月递来的茶盏,拨动茶盖,却并未喝下,只是撇着唇看着他,斜眼睨他,道:“其实云公子心里不也正是这样想的?”究意是谁心更狠啊?
“哦?”成云挑眉,满脸兴味望着她。
“移民驻办,开市通商,文化融合。云公子胃口不小啊,不但要把草原上的猛虎变成温驯的小羊,还要把整座草原变为自己的后花园。云公子,我说的对吗?”前些日子,他去校场阅兵,她一时无事,心血来潮,就去了他的书房,想找些书来打发时间。就看到他放在书案上的密函。上边详细地写有对付克猛哈尔的办法,先打,后牵制,然后再逐一收拾。
哼,在议事大厅里,他总是一言不发,表面上好像无甚主见的样子,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奸人。
成云不可置否地看着她,眸子笑意盎然:“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都有这个想法。”他坐直身子,声音凛然:“我东离国目前也是危杨四伏,朝中堂派林立,皇权争斗也异常激烈。而草原,又逢遇数十年不遇的雪灾,整座草原已陷入绝境之中,他们为了生存,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放弃南凌这块肥肉。我的意思与楚姑娘的意见大至相同,就是趁此时机,彻底消灭他们。”他握紧了拳头,声音宏亮,中气十足,豪气毕现。
受到成云的感染,楚怜儿也坐正了身子,道:“你所说的确是件很值的推祟的好事,可是,这也是一件长期的事,一时半晌恐怕无法实知。”
成云赞许地看着她,笑道:“不错,一时半刻确实无法解决。所以,只能慢慢地来。”
“慢慢地来?”楚怜儿眉尖儿一挑,似笑非笑:“请问云公子,你这个慢慢地来,是指从现在开始施行,还是等你家主子登上皇位后再施行?”
成云双眸眯了眯,沉声道:“你这话——作何解?”
楚怜儿笑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清楚,你是想现在就施行呢,还是等东离淳登基作了皇帝位再施行?”
成云望着他,心里沉吟片刻,拭探性地问道:“那你呢?你认为,现在施行,还是等——以后施行,哪个妥当呢?”
楚怜儿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立在成云身后的成侨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叫道:“大胆,有你这样对方子说话的吗?”
楚怜儿斜眼睨着一脸气愤的他,眨眨眼,故作不解地道:“不说话,难道要用唱的?”
“你——”成侨胀红了脸,上前踏了一步。
“成侨!”成云清咳一声,成侨的步子粘在地上般,回头,委屈叫道:“公子,她太放肆了,居然用这种不恭的态度与您说话。”
成云瞪他一眼,斥道:“放肆的东西,我与楚姑娘商议正事,你插什么嘴?给我出去,好生反省反省。”
成侨张了张嘴,当看到成云面沉似水的面容,心中一凛,默默地出去了。在经过楚怜儿时,忍不望狠狠瞪她一眼。楚怜儿朝他扮了个鬼脸,小小声地道:“活该!”
成侨气的抓狂,一双清秀的眸子瞪成铜铃,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成云看到楚怜儿可爱地扮着鬼脸,心里被狠狠撞了下,向成侨低喝:“还不下去?”声音冰冷且充满了威严。
成侨出去后,成云这才朝她歉然笑笑:“成侨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不要往心里去。”
楚怜儿没事似地摆摆手:“得咧,我的肚量没那么小,不会记仇的。还是说正事要紧。”成云看了她半晌,这才清了清喉咙,道:“我也想早日实行这个目标,耐何我在朝中根基偿浅,再加上,这种事,还要与朝中大臣商议,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是牵一发动而动全身的局面,一个弄不好,就会功亏一篑,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至少要等——更何况,目前朝中的形势,也不利于我的施行——还要再等段时间吧。”
“那目前呢?目前你的打算呢?”楚怜儿点头,认同了他的话,现在朝中局势不明,三个皇子的明争暗斗,再加上朝中大臣哪个不消尖了双眼,盯着很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然后等着靠向哪边好剩凉。他们才没那个心思注意边关的情势。就算有些人注意到了,恐怕也无能为力,皇子们也不可能为了边关的战事,而耽搁自己的皇位争夺战。
“目前嘛,当然是先狠挫克猛哈尔的威风,令其损兵折将,把他们撵回草原,短时间内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楚怜儿托着下巴,痴痴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她,有些着迷,微笑道:“你也知道,他们也不可能长时间缩首在草原,等他们复原后,他们又后跑到咱们面前耀武扬威,到时候,可就难收拾了。”
“你说的对。”成云放下青瓷茶盅,叹口气:“从我东离国自建国以来,来自关外的威胁一直是咱们的心头大窜,咱们在边关损兵折将,单其为了应付长年驻兵的开销和粮草辎重,就耗消了大半国库。到目前为止,朝庭的国库存粮,早已被收刮一空。所以,这次一战,只能胜,不许败。”他顿了顿,看了楚怜儿一眼,又道:“现在正值春季,正是播种的时候,边军里的大多将士都要回家帮忙种田,边守驻守的兵士少之又少,万一克猛哈尔趁此期间卷土重来,那可不妙了。所以,我想,在这期间。咱们就拉笼草原上的部落,令其壮大起来,然后,咱们再在暗地里与们达成交易,支持他们,让他们与克猛哈尔内斗,好牵制克猛哈尔。”
楚怜儿听的入迷,忙问:“这个主意不错,借刀杀人,连削带打,不错不错。”说罢,她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心道:“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这家伙只会动动枪使真把式,没料到还那么阴险啊。居然想的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对策来。不过,这个办法也不失为牵制克猛合尔的上上之策了。”
于是,她清清喉咙,问:“那你要拉笼哪一支部落呢?女真?匈奴?”
但草原上最强大的力量则要数克猛哈尔为首的鞑靼了。他们由六个部落组成,克猛哈尔以武力征服了六个部落,坐上可汗的位置,鞑靼人一向野心勃勃,他对一直眼红着女真与匈奴那片肥沃的土地,这次的雪灾,女真人虽然损失也很惨重,但他们因长期与关内的商人保持着互市通商,倒不至于饿死人。
成云笑道:“这两个部落,实力最强的则要数女真,其次是匈奴。所以,我们选的棋子,不能太弱了,女真是首要考虑。再加上,女真人挺聪明的,他们也知道,光靠放牧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所有派了许多子民与关内的人学习农耕和经商。如此聪明的妙人儿,怎能把他们推向克猛哈尔那头有勇无猛的笨虎呢?”
楚怜儿蹙眉:“你保证女真人就会一直听令于我们吗?草原上的人,没有哪个甘心受人箍制,就算他们现在同咱们合作,但可不敢保证养虎不能为窜,翅膀长硬的鸟儿还会飞呢。”
成云胸有成竹地道:“女真人等势力膨胀到与克猛哈尔那样强大时,他们也不会安份的。所以到时候,我们就扶持另一个盟友,再让他们互相残杀——”
楚怜儿呵呵笑了:“反正你就是想一直让他们互相内斗,而无瑕他顾侵袭边关吧?”真是个阴险的小人。
成云摊摊手,无耐道:“没办法,如果不这么做,那咱们就只能处于被动了。再来,草原上是不能让他们平静的,不然,等他们势力统一后,野心的眸光就会望向我东离。所以——”
“所以,就算草原倾于平静后,你都要找点事让他们做,对吧?”楚怜儿接过话。她托着香腮,故作沉吟:“我想想,你会用什么样的法子让他们不平静呢?挑拨?离间?还是用阴险的法子挑起他们的内斗?”
成云微微一笑,对于楚怜儿的嘲讽丝豪不以为意,“所以,这也是我扶持女真人的原因。咱们与他们进行物资交易,他们除了牛羊马匹,就只有人参了。而咱们的丝绸,瓷器,农具和灶具,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咱们不但要多给,还要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等他们丰衣足食后,等待他们的不会是安逸的日子,而是鞑靼人的眼红及抢夺。到时候,让他们内斗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楚怜儿叹为观止,不得不竖起拇指以示佩服。“人家说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没想到,当男人狠起来,比女人还要狠毒一百倍,一千倍。”
成云放声长笑,笑声中,有豪迈,有得意,还有飞扬的神采。楚怜儿一时看的着迷。一颗芳心顿时扑腾扑腾地跳起来。
惨了,她好像真的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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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仆人开始摆膳,成云的膳食依旧是面团,加水煮青菜和干萝卜丝。看了他碗里的菜色一眼,楚怜儿忍不住干呕,这是人吃的吗?天天这个,不怕便秘啊?
不过,看到丫环摆在自己面前的膳食时,她忍不住惊呆了,白莹莹的米饭,还有烧的脆嫩的竹笋,及一盘红彤彤的羊肉,这,这是怎么回事?
瞪眼着桌上的盘子足足有半天的她愣愣地抬头,看向成云,眸子里闪着问号。
成云拿起面团,往嘴里送去,饱满的红唇一开一翕的,随着咀嚼而生动起来,楚怜儿吞了吞口水,这家伙就算吃个饭都好优雅,动作好完美。每天看他吃饭简直就像看艺术一样。这家伙没得救了,长的这么优秀干嘛。简直是存心勾引良家妇女嘛。
“你为什么不吃?”被她盯了半天的成云,一点也无不好意思或是不自在,只是抬头看着她。
秋月偷偷地碰了楚怜儿一下,楚怜儿这才回神,讪讪地笑着,指着桌上的肉和米饭,“这不是北方吗?怎么会有米饭呢?是不是厨子搞错了?”
成云冲她笑了笑:“没有搞错,是我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为,为什么?”被他眼里不一样的眸光看的脸红心跳的她傻傻地问着。
成云放下手中面团,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温暖的手指,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让她全身轻颤。
“你一直生长于南方,吃不惯北方的面食,瞧你,才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成云的身音很轻,带着可思议的呢喃,轻轻柔柔的,如温暖的春风拂过,一道细细密密的暖流,滋润着干涸的心田。
楚怜儿呆呆地望着成云,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一旁侍候着秋月红着脸儿,眼观鼻,鼻观心,装着没看见。
“公子,饭凉了。”一直忍气吞声的成侨再也忍不住,箭步冲上前,抓住成云放在楚怜儿脸上的手,身子飞快地挡在楚怜儿身前,一边用身子遮住他的视线,催促道:“公子,面团冷了就不好吃了。您快吃吧,不然,您的肠胃又会痛了。”
不知为何,楚怜儿听成侨的声音有怒气,还有哽咽。有些不解,成云说话了:“多嘴的奴才!”
成侨跺脚,转身恶狠狠地瞪了楚怜儿一眼,一把截过他盘里的面团,故事大声道:“公子,您也真是的,这些日子,又要阅兵,又要操劳军务,还要陪着某些无病呻*吟的人吃饭,一天到晚都得不到休息,瞧你,人都瘦成这样了。大夫早就说您营养不良,不要吃这种又干又硬的面团,需要多多吃些菜和肉才是。喏,这羊肉厨房做的倒挺有水平的,你赶紧把它吃了吧,免的菜凉可就不好吃了。对您的胃也不好。”
楚怜儿这才抓到一句重点,看向成云,问:“你有胃病吗?”人体器官最难保养的就是胃,基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大不小的胃病。她没料到,看似完美的成云,也会有胃病。听成侨所说,好似还挺严重。
成侨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鸡,只差没跳起来,他恶声道:“何止胃不好,简直就是——”
“成侨!”成云低低淡淡的声音幽幽响来,楚怜儿打了个机灵,看着面地铺神的成云,只见他看也不看成侨一眼,轻描淡写地:“看来刚才的惩罚还轻了点,角楼外有石子路,你去那里罚跪,好让脑子清醒些,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罚跪?成侨刚才被罚跪了?
楚怜儿低头,这才发现成侨的两条膝盖处,黑漆漆的。
成侨咚地跪了下来,声音哽咽:“公子,我知道您又怪我多嘴了,可是,您的胃不好,丈夫早就说过了,你不能吃硬的食物,这些天您都不听我的劝,瞧你整个晚上胃都痛的睡不着觉,我看了于心不忍啊。”
楚怜儿愕然,这才发现成云脸色不太好,苍白了些,憔悴了些,还瘦了些,眼下的黑眼圈都出来。刚开始她还以他只是整日操劳军务,劳心劳力,以至于长瘦了。
成云冰冷的神色有些动容,成侨继续道:“我知道南凌食物严重缺乏,您想与将士们一并同甘共苦,可是,你身为主帅,万千责任集一身,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而耽误了自己的身子。要知道,您身上牵系着十五万将士的性命,和关内数百万无辜百姓的生命。”说到这里,成侨又恶狠狠地瞪着楚怜儿,道:“我知道您也吃不惯北方的食物,可是身为三军主帅的您都能忍,为什么这个女人不能忍?”
楚怜儿这才听明白了,原来成侨一半是心疼自家主子,一半是在怪罪成云对她太好了,替她开小灶啊。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情愿被主子责罚,也要维护主子的健康,才多大点的孩子啊?
真是难为他了。
成云重重放下物竹制的筷子,板着脸喝道:“成侨,你越矩了。”
成侨毫不畏惧地迎视他,视死如归地:“我知道公子不喜我干涉你太多的私事,可是,就算您今天打死我,我也要说。主子,这女人留不得,她是祸水,长的一脸狐媚相,先前把前太子迷的团团转,这个谁不知啊,难道您也想学前太子一样被她迷的神魂——”
成云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等他把话说完,他袖子狠狠一挥。
成侨还有些细瘦的身子就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都爬起不来。
楚怜儿惊只了,她豁地站了起来,朝成云大吼:“瞧你干的好事,成侨只是关心你而已。”她提着裙子奔向成侨,他面部朝下,动也不动的样子,她心里焦急,翻动他的身子,才刚碰到他的身子,就被成侨一把甩开,“走开,妖女,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他的声音很弱,几乎听不见,薄薄的唇边,溢下丝丝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