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先雪雁一步回到周家,周夫人等早得了消息,虽然亦知平安,但十分焦虑,在上房等待,见到黛玉,不及她拜下,便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又问她和周鸿路上是否平安等等,好容易等她问完了,黛玉方重新拜过婆母。
周滟听黛玉说带了许多土仪礼物,譬如新茶扇子香珠泥人儿缂丝等物,笑道:“可惜已经入秋了,扇子竟是不得用。”
黛玉微笑道:“横竖扇子又不会放坏了,今年不用,那就明年用罢。”
周鸿笑着点头,问道:“大哥哥没有和嫂嫂一同回来,进京去了?”
黛玉道:“虽说这次南下是陪我拜祭父母,然身上也有圣人交代的差事,办完了公务方去姑苏同我会和,故如今先去缴旨,回了话方能回家。”
周夫人点头不语,半日问道:“在姑苏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黛玉正要回答,就见王管家媳妇来道:“外头东西已经运来了,问太太搬到哪里去。”
周夫人诧异道:“什么东西?你们大奶奶带来的土仪礼物都已送来了,还有什么?”
王管家媳妇笑道:“就是林大人留给大奶奶的嫁妆,太太忘记了?早早就打发人说随大爷和大奶奶回京的还有许多东西,让管家带人带车去拉回来。”
周夫人笑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将这件要紧事情忘记了。既是你们大奶奶的嫁妆,不管多少,都送到他们院里给你们大奶奶收着,咱们周家可没有花媳妇嫁妆的道理。”
王管家答应一声出去传话,黛玉忙命紫鹃过去开库房耳房,命婆子接搬进去,想到雪雁曾说林如海给她的东西,仍同这些东西一并搬运回来,尚未分出来,她便吩咐紫鹃道:“我记得里头有几箱衣服,并一些首饰书画金子等物都搬到我房里的小库房里。”
紫鹃笑道:“便是姑娘不说,我也得叫婆子们将这些细贵之物另行安置。”
黛玉微微一笑,紫鹃忙过去了。
周夫人也没问黛玉带来多少东西,周滟却好奇林如海如何私藏的东西,拉着黛玉问究竟,黛玉听了,道:“也没如何,不过是祖宅有先人百余年前修建的地下密室,先父便将东西存放在那里了,若不是这趟回去,我都不知道。”
周夫人道:“这可奇了,怎么连你都不知道?我心里也奇怪,往常不曾听你说过,忽然就传信来说有许多陪嫁之物,也没有在嫁妆单子上见到。”
黛玉含笑解释道:“并非有意隐瞒,乃是先父只将此事告诉了雪雁,连我都不知藏于何处,直到回南,雪雁方吐露出来,并引我看过命人搬上带回来,原是嫁妆单子上写着的,只是十分含糊,怕是没人留心。”
周夫人蓦地福至心灵,道:“我说呢,当初看你的嫁妆单子时,何以上面巴巴儿地写着陪嫁祖宅一座并宅内东西若干,想来是这么个意思。”
黛玉道:“原是雪雁出的主意,也是为了不张扬太过的意思。”
周夫人道:“这丫头真真能守得住,林大人就不怕雪雁先去起了东西潜逃离去?”
黛玉忙笑道:“太太有所不知,雪雁并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何必潜逃,横竖她早得了她的卖身契,就是走了我也无计可施,偏她没有,可见其心。”
周夫人一惊,道:“你几时将卖身契给她了?”
黛玉答道:“也有好几年了,那时我住在外祖母府上,只觉得没什么前程,拿了卖身契,她自能寻得出路,便给她了。”
周夫人道:“真真你的胆子大,也亏得雪雁忠心耿耿,若是旁人,看你到哪里哭去。”
黛玉微笑不语。
周滟听得呆住了,想起自己初见雪雁时,言辞举止落落大方,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安抚住了自己和哥哥们,不觉问道:“嫂嫂是说雪雁已经脱籍了?嫂嫂舍得?”
黛玉笑道:“她的户籍原一直跟着我的,然毕竟是姑苏人氏,仍在姑苏,不比我嫁了人就到了咱们家,因此这回南下,在姑苏打发人去衙门将她的户籍迁到京城来,她现今还跟着我,不过等事情办完了,脱了籍,她便回自己家,她在左都御史季大人旁边有一处宅子,是南华姑姑留给她的,只跟咱们家隔着两条街,虽去了,倒能常来往。”
周滟听了,十分不舍。
周夫人方想起雪雁乃是南华之妹,不免感慨道:“姐妹两个倒真真是一对忠义之人。亏得老亲家信任,她开门时又请你过去,若是她从中贪墨几件,你又如何得知?”
黛玉想了想,叹道:“不说她不是这样的人,便是私自截留些,却也是她该得的。若不是她,我如何能守得住这么些东西?何况父亲早有先见之明,在教导我时,不但告诉了我约莫有百万之数,恐怕表伯父也是知道大概有这么些,就先防着她,她又能贪几个呢?父亲当初告诉她这个秘密时,还留了些东西给她,算是谢意。”
周夫人不禁道:“老亲家行事真真是周全之极。”
犹未赞完,周滟惊道:“嫂嫂,我没听错罢?你说林大人留了百万之资?”
周夫人听到这句话,也呆住了。
黛玉微微点头,低声道:“父亲为我一片苦心,叫我都不知如何报答。”
饶是周夫人母女两个素来稳得住,听到黛玉承认带了百万之财回京,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百万之财比他们周家阖府的家业都多,他们家统共也就二三十万两银子,只和黛玉先前的嫁妆持平,现今有这么些,黛玉竟是府里第一财主了。
在旁边随侍的丫鬟们亦都吃惊不已,大奶奶居然还有百万之财带进府里?
周夫人震惊过后,心里却十分欢喜,不管黛玉有多少嫁妆,府里虽然得不到,也不能动用,但是将来这些都会传给自己的孙子,还是给了自己家。
说起黛玉这个媳妇,淡泊名利,坦率无邪,自打带着大笔嫁妆进门以后,既不耀武扬威,也从不生事,不和自己争权夺利,只一心一意照料周鸿,或者陪自己说话,或者带周滟顽耍,满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周夫人本就满意,现今再听到这些,对她更是喜爱不已。
黛玉见众人沉默,忙含笑对周滟打趣道:“你放心,赶明儿你出阁,我拣几件上好的东西给你添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周滟顿时红了脸,不满地道:“嫂嫂,你还笑话我呢!”
这么一句话,便解了房中沉寂,众人都笑了起来。
周夫人乃问道:“你这回带这么些东西回来,你外祖母家可知道?”
黛玉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件事当初都瞒着人,外祖母哪里能知道?只是外祖母年纪大了,偏这会子带这些东西回来,我心里着实不好受。”说毕,长叹不已。
周夫人道:“你说的我明白,只是渡口人多,咱们家搬运这么些东西,瞒不过人。”
黛玉想起周鸿说过长乾帝所嘱,情知如此,仍不免有些难过。
她心思通透,有些事只是不说,别人都道荣国府如何贪墨,可是说实话,除了荣国府,她父亲还能托付谁呢?林家那些出了五服的族人,怕比荣国府还要不堪,荣国府里好歹还有外祖母疼自己。别人指责荣国府时义正言辞,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故能如此罢了,若是三四百万的东西在他们眼前,他们只会和荣国府一般行事,只是面子上做得比荣国府好些。
周夫人见她不语,心知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忙岔开道:“适才你说雪雁即将脱籍,难不成没跟你回来?我竟没见到她。”
黛玉道:“船上搬运行李东西,叫她看着呢。”
周夫人听了,点头道:“也是,须得个心腹看着,仔细些。”
黛玉又道:“我这回来,带了个人,原是进京寻女的,求我带她一路进京,暂且住在咱们府里,我叫她过来请安,少时就安置她住在雪雁房里。”
周夫人忙问是何人,什么来历,黛玉想想,遂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周夫人听罢,叹息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足足找了十几年,难为她一个老人家了。”说完,忙叫人请进来。
雪雁忙着看人收拾东西,甄家娘子则随着黛玉进府,正在上房外面同小丫头和婆子们一处,闻得周夫人要见,忙整了整衣裳,抬脚进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周夫人见她虽然贫困,却举止不俗,心里先喜欢了几分,再想到她为了找女儿,又敬佩她一片爱女之心,忙命人给她看座,问了几句,作答清楚,便转头问黛玉道:“她女儿既在荣国府里薛家为妾,你可有什么法子叫她们母女团聚?”
黛玉将先前同雪雁的话说了。
周夫人道:“虽未必能行,但好歹有几分盼头,只愿薛家明理些。”
黛玉叹息一声,道:“暂且只好如此,若是不能,再另想他法。”
周夫人听了,点头不语。
外面东西悉数搬进来后不久,雪雁亦归,先将行李带人安置妥当,尔后将土仪礼物等挑选些精致不俗的送到上房,并周衍兄妹等处。
堪堪做完,已是傍晚了,周鸿刚回,一家人等便给他们夫妇接风洗尘。
次日乃是中秋,不独周家一家赏月,便是荣国府亦如此。
嘉荫堂前拜过月,贾母便说山上赏月好,到了山上凸碧山庄,听到贾政说的笑话还罢了,待听得贾赦说的偏心笑话,贾母心里终究有几分不乐之意,亦觉半夜凄凉,道:“当初这还是玉儿起的名儿,如今她却不在这里了。”
凤姐忙劝道:“林妹妹再好,现今也是别人家的媳妇,昨儿刚回京,自然得在家过完十五才能来拜见老祖宗,到那时,老祖宗喜欢得不得了呢!”
贾母忙道:“玉儿几时回来的?你们竟也不告诉我一声。”
凤姐含笑道:“昨儿才回京,恰好赶得上中秋,他们府里不得给他们夫妇接风洗尘?再者今儿是中秋,也没有上门的道理。”
她只说些贾母喜欢的话,却不敢说渡口上的传闻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原来渡口上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黛玉回南拜祭父母时带回来了林如海私藏于她的嫁妆东西,消息早传到荣国府小厮耳朵里,只不敢报到里面,在二门说闲话时,偏叫平儿听到了,回来告诉凤姐,都说什么林如海早早就防着荣国府了,所以才有二十万两银子分送三处替黛玉收着,然后又藏下这笔巨资不叫人知道云云。
凤姐得知后惊骇无比,眼瞅着中秋在即,贾母又上了年纪,忙命人住嘴,不许传到老太太嘴里,也没告诉王夫人等,晚间只同贾琏说起此事。
凤姐经过二年调理,已经复旧如初,近日见府中越发艰难,前儿才挪了许多不用的金银铜锡家伙当了几百两银子给邢夫人置办节礼,便不管家,才有了身孕不到两个月,把贾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日日在凤姐跟前奉承,听闻此事,亦叹道:“我在外头早听说了,真真是羞得好生没脸,也不知道林姑父是怎么藏的,明明我在江南时没见他有一点儿动静。”
凤姐横了他一眼,道:“若叫你看破,林姑父如何做得多年的盐课御史?”心里却在想黛玉小小年纪,居然守得住这样的财物不说,出嫁时也不说,可见心里也防着府里。
贾琏也笑了,说道:“正是呢,真没想到咱们都说得了林家所有的东西,谁承想人家早先藏了约莫百万之数的东西。听说,那才是好东西呢,虽比不得田庄商铺这些大头,但是远非咱们家得到的那些古玩书画东西可比。”
凤姐诧异道:“先前得的那些,摆在园子里已是十分体面了,难道林家还有更好的?”
贾琏道:“可惜我听到消息时去晚了一步,没有见到。但是听见过的人说,箱笼装的是什么看不出好歹,但是有十一口箱子装的怕是金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然什么东西能那么沉?另有许多大件家具,除了没有金丝楠木之外,余者什么紫檀的黄花梨木的都是上上等。我就说,当初收拾东西时,林家那些主母陪嫁之物怎么不齐全呢,原来都先留给了林妹妹。”
凤姐听得羡慕非常,感叹道:“林妹妹出嫁时的嫁妆已是傲视群伦,这会子又有百万之财,还不叫所有人都红了眼?咱们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贾琏道:“什么想法?也就是羡慕嫉妒,除了这两样心思,我竟想不出来了。”
凤姐听了,深以为然。
贾琏想了片刻,又笑道:“你也常往林妹妹那里走动走动,想你从林妹妹那里得了多少好处,现今你去,她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凤姐嗔道:“你说的什么话?从前林妹妹没出阁,咱们混闹也罢了,现今已经是周家的媳妇了,你道周将军是好欺负的不成?还打着她的主意呢!亏你张得开这张嘴,我看着,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你有梯己,我有嫁妆,都攒了给儿子。”
贾琏听了这话,反觉得十分惊讶,道:“你的性子怎么竟改了?”
凤姐摸了摸小腹,满脸温柔,说道:“我只是给儿子积德罢了。你想啊,咱们两个这些年捞了多少东西?现今府里那样,你又不是不知,何必想着,怕府里的钱还没你我的多呢。明儿我去问问林妹妹,听她有什么法子,咱们好生计较计较。”
一听到儿子,贾琏便将先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竟不如你。”
凤姐微微一笑,推了贾琏去平儿处,尔后闭眼入睡。
经过容嬷嬷几番教导,凤姐不大在意贾琏如何,只为儿女着想。她原是极有心计的人,当然不肯远了黛玉,她深羡黛玉本事,也是得了她的好处,自己方有了今日之孕,眼见黛玉越过越好,非府里所及,只恨不得立时过去奉承,哪肯去打什么主意。
因此凤姐至今瞒着贾母等人,只等过了中秋,觑着时机,方缓缓地告诉了贾母。
可巧邢王夫人并三春姐妹宝玉等人都在,听了这话,只除了宝玉不在意这些,余者都是一脸震惊,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想到林黛玉除了数十万嫁妆,还有百万嫁资。
凤姐抬头看了各人神色一眼,心中冷笑,低头不语,别说他们了,就是自己刚刚得到消息时,也惊讶得不得了。
贾母听她说时,正在吃茶,手一颤,茶碗摔到地上打得粉碎,湿了裙子。
凤姐大惊,忙亲自带人上来收拾,又命人将茶碗碎片扫出去,又安慰贾母。
贾母苦笑道:“没想到姑老爷竟处处防着咱们呢!”
凤姐忙道:“老祖宗千万别怪林妹妹,姑老爷防着咱们,连林妹妹都不知道呢!”
贾母一听,忙问道:“这是怎么说?”
王夫人等也都看向凤姐,意欲知道真相。
凤姐道:“二爷日日都出去打听,费了好些唇舌,才从周家跟着南下的人嘴里打听到,这些财物连他们大奶奶都不知道,一直是雪雁那个丫头守着的,直到回南了才告诉林妹妹,就好比当初桑家和季家收着的金子,林妹妹也是一概不知的。”
原来周夫人处处维护黛玉,她比别人经历的事情更多,在正月十五当日,得知有人悄悄地来他们家向下人询问这些事时,便命人假装说漏了嘴,说这些事黛玉不知,只雪雁一个丫头知道,直到南下才说出来,回来后黛玉又命人封嘴不言,不准说起此事,只为了维护外祖母家的颜面,但是没想到渡口上竟有人猜测到了几分云云,故凤姐今日才有此语。
贾母道:“我就知道我的玉儿不会这样瞒着我,原来一切都是雪雁那个丫头守着的,她也真真守得住,咱们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说完,贾母叹道:“这样也好,横竖多给玉儿留下了些东西,不然哪里能留下。”
凤姐赞同道:“老太太说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林姑父只有林妹妹一个女儿,自然得安排妥当些。虽说林姑父瞒着咱们,可林妹妹并不是这样的人,心里也爱敬老太太,才送了帖子来,说过两日来看老太太并请罪。”
贾母道:“都是她老子做的事情,她请什么罪?真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
王夫人因道:“凤丫头,你说是雪雁守着的?”
凤姐听了这话,忙笑道:“可不是她!再没想到,林姑父竟然将这样要紧的事情托给一个小丫头,雪雁在咱们眼下这么些时日,上蹿下跳的,咱们都不知道。她也真是守得住,一丝儿风声都没露,连林妹妹都不知道。”
王夫人叹道:“姑老爷倒也真信得过她。”
凤姐笑道:“我也这么说呢,难道我们这些亲戚竟比不得一个小丫头值得信任?偏林姑父就交代给了雪雁一人,还不许她告诉林妹妹,若是雪雁带着秘密潜逃离开,林妹妹能得到什么?也不知道林姑父是怎么想的。”
王夫人道:“只是不信咱们罢了。”
凤姐听了,便不言语。
贾母沉声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若不是咱们府里那样行事,姑老爷何必这样费尽心机?好容易留了些东西给玉儿,你们就在这里说这话。玉儿倒是好心,不肯叫人知道,偏眼明心亮的人也多,也不想想咱们府里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道:“都传得这样了,还能如何?只能什么都不理不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只好如此了。”
可是下人的嘴哪里是容易封住的,即使面上不说,私底下也说个不停,只说:“都说宝姑娘家是百万之富,可是薛家还有薛大爷,能拿出这么多嫁妆给她?看林姑娘,真真是有福,单是这么些嫁妆,一辈子吃喝不愁,还得公婆喜欢。”
赵姨娘素来和这些婆子们交好,闻听此语,忙问端的,当她得知黛玉还有百万嫁资,已经从南边运了回来,京城中无人不知,忙走到探春处说给她听,羡慕道:“谁能想到林姑娘竟这样有钱,早知如此,也该奉承奉承她,从指缝间漏一点子出来就够姑娘做嫁妆了,比姑娘得太太的好还不知道太太能给几两银子做嫁妆好得多。”
探春惊怒交集,气得哭了起来,道:“那是林姐姐的东西,凭她再多,也没有给我预备嫁妆的道理,姨娘这是什么话?叫我在太太跟前如何自处?”
赵姨娘见她哭得厉害,便觉得有些无趣,赌气道:“我难道不是为姑娘想?姑娘还怨我。我说的也是实话,林姑娘那么有钱,平素也大方,给姑娘一点子,比府里强,府里能给姑娘多少?偏还说我。”
说完这话,见探春气得脸白气弱,赵姨娘忙一溜烟地走了。
秋爽斋里只剩探春侍书二人,侍书也早已听得呆住了,一面给探春递帕子,一面道:“莫不真如姨奶奶所言,林姑老爷另外给林姑娘私藏了极多的嫁妆?真真骇人听闻。”
探春一面拭泪,一面说道:“林姑父是何等样人,从先前林姐姐出嫁,另外预备的压箱银子我就知道了,必然还有别的安排,只是没想到机密竟藏在雪雁一个小丫头身上,平素见她除了精明些,书法好些,也没什么好处,怎么就被林姑父这样信任呢?”
侍书亦是疑惑不解,道:“正是呢,若是别人藏着这么一件机密,还不得在林姑娘跟前威风赫赫,偏她没有,果然少见。”
探春低头思索不提。
里头如此,前面贾赦贾政两处却不同,贾政得知后只觉得羞愧不已,贾赦却猛地跳起来,指着贾琏大骂道:“看你做的好事儿,怎么当初就没留心姑老爷藏了东西?”
贾琏垂首站在一旁,低声道:“儿子实不知姑父所为,姑父并没有什么动静。”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林如海曾经查看过库房账册,失手烧了,不由得说出来告诉贾赦。
贾赦一听这话,立时拍腿道:“这就是了,肯定是怕你收拾东西时数目对不上,所以就先烧了库房的账册,咱们也不知道他藏了东西。真真这个林如海,怎么就这样老奸巨猾?生生保住了百万家财不说,还叫咱们府里丢了脸面。”
贾琏一声儿都不敢吭,心道若是林如海不藏,自家肯定都会贪墨。
贾赦越说越是心疼,道:“百万家财,那可是百万啊,换了银子得堆成了山,不知道得够府里多少年的嚼用,竟然都落到周家手里了,咱们一个都没得,真是便宜他们了,谁家嫁女儿带着这么多的嫁妆过去?”
贾琏只得道:“林姑父并无后人,林妹妹有这么些钱陪嫁也是理所应当。”
贾赦兜脸啐了他一口,道:“那又如何?咱们抚养她这么些年,她就不想着孝敬些?”
贾琏不以为然,心想黛玉大概一直都知道府里贪墨了她家的家产,只是不说,如此已经够了,何必再贪墨她已经出嫁之后的东西?说出来,只怕更会惹人笑话。但是这些话贾琏不敢对贾赦说,唯恐贾赦再像那年石呆子扇子一事时打自己一顿。
好容易才从贾赦院中脱身,回到房里,也见凤姐躺在软榻上,面上十分疲惫,道:“我在东边应付老爷,你怎么也如此疲倦?竟是别管这些事,只静养才是。”
凤姐睁开眼睛,道:“二爷放心,我自然理会得,我吃过一回苦了,还吃第二回不成?适才在老太太房里,太太叫我出来管家,我都没应承。”
贾琏听了,十分喜悦,点头道:“正该如此,等生了儿子,你管什么不是名正言顺?”
凤姐淡淡一笑,道:“老太太已经发话了,不许下人再议论此事,也不必理会外面的事情,你心里有个数儿才好。”
贾琏叹息一声,将贾赦的话告诉她,末了道:“只是老爷别惹事才好。上回为了扇子,弄得人家破人亡,如今贾雨村降了,他这样的人咱们家竟是远些要紧,我看他那官儿做不长久,我也劝过老爷几回,偏老爷反骂我,说我的不是。”
凤姐沉吟片刻,道:“府里一年不如一年,外头的官儿也一个赛似一个往下降,前儿抄检园子的时候,甄家的女人慌里慌张地过来,气色不成气色,送了三四十口大箱子到太太上房,没想到贾雨村也降了。”
贾琏奇道:“什么抄检园子?几时的事儿?”
凤姐道:“也不过才几日,太太原叫我去的,我便说两个月没换洗了,就没去,园子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娇客?或者似林妹妹那样嫁个好人家也未可知,我才不去做这得罪的人的事呢!”说着将邢夫人如何发现绣春囊,如何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如何来问罪,邢夫人又如何打发了王善保家的过来同周瑞一起等等都说给贾琏听。
贾琏听完,不禁目瞪口呆,道:“园子里是何等清静之地,竟闹得如此?怕是不知道哪个丫头,或者那边的姬妾丢的也未可知。依我说,姑娘们住在园子里倒罢了,正经叫宝玉搬出来要紧,林妹妹都出阁了,宝玉也十六七了,还和姑娘们住在一处,成什么体统。”
凤姐笑道:“宝玉哪里肯搬出来?他房里只怕有几个人保不住,头一个便是晴雯,太太最厌恶她生得标致本性轻薄,又有人趁机告了许多状。探丫头倒好,直接给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打得还不敢还嘴,可笑最后查抄出来不老实的竟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叫司棋的。还有一件好笑的呢,薛大妹妹是客,没抄蘅芜苑,次日她就要搬走了,连声气都没和云丫头通,云丫头只得打点衣衫暂住大嫂子的稻香村,亏得云丫头这几年对她推心置腹,她竟如此。”
贾琏笑道:“外头纷纷扰扰,我瞧里头也不清净,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外头甄家抄家了,咱们家反倒自己抄自己来。”
凤姐摇头,道:“是咱们太太才得了把柄,故意送到二太太跟前说她管家不严呢。”
贾琏闻声不语,半日方冷笑道:“这家,本就是咱们的,老爷中秋还说了一个偏心的笑话,直指老太太,虽然后来说话圆过去了,可谁不是心里明白?”
凤姐安慰道:“横竖这爵位别人是得不到的,将来还是二爷的,咱们府里都有倚仗着娘娘,好歹忍一忍罢。没听到二老爷说什么怕老婆的笑话?我瞧着倒有几分意思。”
贾琏扑哧一笑,道:“你们都说我俗,我看二叔也差不离。”
凤姐瞪了他一眼,撑不住也笑了。
转眼间到了八月十八,黛玉亲自过来拜会,同贾母请过罪,并奉上土仪礼物等。
贾母拉着她坐在身边细细打量,见她气色越发比先前好了,道:“你一路奔波劳累,怎么不多在家里歇息两日就过来了?若累了你,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黛玉含愧道:“老太太不怪我,我心里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老太太八旬之寿我也没能亲自过来,中秋节也没能亲自打发人送礼,这会子来,已是晚了。”
贾母笑道:“傻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父亲的主意,你还能拦着不成?何况你并不知道此事,我怎能怪你的不是?何况,我过寿时,你婆婆来了,还带了你早预备妥当的寿礼,中秋节前,你们家也送了礼,我瞧着都好,就是西瓜味儿不大好,想是雨水多的缘故。”
黛玉道:“家乡的瓜果倒好,可惜不能带进京城给外祖母尝尝。”
凤姐笑着上前道:“妹妹心里记挂着老祖宗,老祖宗心里就跟蜜糖儿似的,不必吃瓜果也香甜。好妹妹,几个月不见,越发出挑得好了,也教教我是如何保养的。”
黛玉莞尔道:“我已听说了你的喜事,恭喜恭喜。”
凤姐面上有些得意,忙道:“这些都是得了妹妹的济,才有我今日。”
黛玉笑道:“这可当不起。嫂子只管好生保养,明儿生个哥儿我亲自过来道贺。”
凤姐道:“妹妹也该早日怀上才好。”
贾母也点头道:“正是,玉儿进门也有半年了,又是长子媳妇,好生保养,可别学你琏二嫂子,到如今快三十岁了还没个哥儿傍身。”
黛玉不觉飞红了脸,见房中只邢、王夫人、李纨等人,姐妹们不在,方低声道:“我们家里说了,我年纪太轻,恐养不住,且晚两年再要不迟。”
这话却非黛玉无的放矢,而是赵云同周鸿闲话时说的。
赵云不独文武双全,且他还懂得一些医术,时常在家里时为附近百姓诊治,颇有名气,他说经过几番查问,查过数百家,发现不论男女,年过十八岁之后生的孩子远比十五六岁生的孩子容易活下来,不易夭折,若过二十岁之后三十岁之前生子,孩子十分强壮,甚少生病。
周鸿觉得十分有理,派人去查探,果然如此,便同父母说了。
周夫人想起自己十六岁时怀过一子,未足月便没了,因此没有序齿,提起来就是一件伤心事,二十岁时生的周鸿却无灾无难平安长大,三十岁之后生的周涟便不如两个哥哥,周滟自幼也是经常生病,六七岁时才养好,再看周鸿查探回来的结果,更加信了几分,提议黛玉过了十八、九岁再要孩子,也是为了子孙后代的身体打算。
故此,黛玉和周鸿眼下并不急着要孩子。
贾母听黛玉说了这些,不禁道:“竟还有这种说法?倒也奇了。”
黛玉笑道:“世人不知道,也不在意,不过我们家看了查探过来的结果,却是深信不疑。”他们家起先也是不信的,但是看到查探来的结果由不得他们不信。
贾母听了,道:“这样也好,我就怕你进门几年无出,你婆婆不高兴。”
黛玉道:“外祖母不必担心,我们太太待我好着呢。”
一时姐妹们过来,方掩口不说了。
姐妹们见到黛玉都十分欢喜,尤其是湘云,更是红了眼圈儿,道:“林姐姐,你真真是无情,说走就走了,一走几个月不回来,我心里可想你了。”
黛玉来时,已听了荣国府抄检大观园的事情,荣国府下人爱嚼舌头,瞒不过外头,何况外人因自己之故,正留心荣国府之事,遂私下传得人尽皆知,只荣国府不知罢了。
见到姐妹们如此,黛玉想到她们受的委屈,不禁有些感同身受,忙道:“因去得匆忙,来不及同姐妹们别过,竟是我的不是了。等过些日子我做东,请你们吃螃蟹赏桂花,咱们这回不做菊花诗,只做木樨赋,下帖子来请你们,你们可不去不去。”
湘云诧异道:“林姐姐,你做了新媳妇,还做这些事?”
黛玉抿嘴一笑,道:“横竖我又不管家,除了跟我们太太走动应酬,也就和滟儿一处顽,别无他事,何况滟儿如今也大了,自该认得些姐妹,我们太太对我很是赞同,都不叫我拿梯己做东,反走公中呢。”
众人听了,顿时羡慕不已。
因不见雪雁的踪影,探春问道:“林姐姐这回过来,怎么没带雪雁?”
这话也是众人都想问的,忙侧耳倾听。
黛玉不肯说雪雁之所以不来,乃是怕荣国府面上不好看,毕竟林如海肯信任一个丫头都不信荣国府,听了探春问话,便笑道:“雪雁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呢,过些日子我就叫人去衙门给她脱了籍,放她出去,因此她忙得很,我就没带她过来。”
众人闻言一惊,都道:“雪雁竟要出去?”
贾母也道:“我说雪雁对你忠心耿耿,陪嫁过去,只怕会一辈子跟你,怎么就出去了?”
黛玉微笑道:“并没有什么,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过年就十九岁了,早一年出去没什么妨碍,何况她是个有志气的,我何必拘着她一辈子为奴作婢。”
贾母点头笑道:“雪雁模样标致,言谈爽利,又读书识字,放出去也能配个好人家。”
黛玉闻言一笑。
从贾母房里出来,又去园子里游赏一回,见了妙玉说些话,送了些姑苏带来的土仪之物,妙玉十分喜欢,道:“我师父圆寂时,我本想回乡,不过被师父所阻,说在京中自有我的归宿,今见家乡之物,不免有些归心似箭。”
黛玉想起甄家娘子求到自己跟前进京一事,便道:“你若离开这里,不妨回了你原先的寺庙,可别提回去这话,千里迢迢的,你身边就两个嬷嬷两个丫头并几个尼姑,如何能平安回去?你生得又好,东西又多,仔细途中有人图谋不轨。”
妙玉一惊,道:“难道途中竟这样艰险?”
黛玉道:“当然,比这凶险的好多着呢,土匪盗贼途中常见,只是我们去时有无数人跟着,回来时又有禁卫军相护,方平安无事。尤其是女人家,没有家里人护着,就是有百十个仆从,可奴大欺主的事儿也时有发生,我看不管如何,你竟是千万别回乡。”
妙玉大开眼界,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原本还想着二年后回乡呢,听你这么一说,竟是不能回去了,我还是留在京城中罢。”
黛玉点头道:“到底事关安危,你留下方妙。”
姐妹们听了这些话,都七嘴八舌地询问,问她是如何知道的,黛玉只得道:“有个本乡的老人家求我跟前,就是因此,因此我知道些。”
她此来,一是请安,二就是为甄家娘子。
用毕午饭,黛玉朝凤姐使了个眼色,凤姐会意,便在她更衣梳洗之际过来,黛玉此来自有退居之所,一进门就笑道:“妹妹有什么好事叫我?”
黛玉笑道:“没有好事,倒有一件难事。”
凤姐见她声色不比往时,忙开口询问。
黛玉叫来甄家娘子,她过来时,带她一同过来了。
凤姐见到甄家娘子更是不解,口内笑道:“好妹妹,你叫我见这么个人做什么?”
黛玉将香菱的身世告诉她,然后道:“那到底是你姑妈家,先跟你说一声,好歹先叫甄家娘子见见香菱,看看是不是她女儿,若是,总得叫他们母女两个团聚才是。”
凤姐瞠目结舌道:“竟是香菱的妈?”
甄家娘子在一旁拿着手帕拭泪,呜咽道:“我已经找了女儿许多年,也是天缘凑巧,本想求周大奶奶带我一同进京,谁承想竟有了女儿的消息,只求奶奶可怜我年过花甲,好歹让我见见,是不是我女儿。”
甄家娘子心中已经确定了十之八、九,只是没见到香菱,毕竟难以确认。
黛玉忙道:“琏二嫂子,你就让她先见一面,我嘱咐过她了,只先见面,暂且不认。”
凤姐如今有了孩子,越发心慈手软了些,叫平儿道:“你去姑妈那里,就说我有一件事劳烦香菱一回,让她过来一趟。”
平儿亦听到了来龙去脉,香菱常说自己不记得家乡父母,没想到她母亲如今找来了,她素日同香菱情分极好,也盼着她能母女团聚,忙亲自过去一趟,果然请了香菱过来。
香菱途中问平儿凤姐找她何事,平儿只说不知,但她一进门便看到一介老妇看着自己流泪,不觉十分纳罕,笑问凤姐道:“二奶奶叫我做什么?随便打发个小丫头过去就是,怎么劳烦平姐姐亲自过去?”
凤姐笑道:“你前儿给你们姑娘画的花样子好,也给我画一张。”
说毕,就叫平儿带她到里间去。
甄家娘子看到香菱时,已是泪流满面,恨不得立时便能相认,然却记得黛玉的交代,等她一走,忙对黛玉道:“没错,是我的英莲,眉眼像我,口鼻像她父亲。她眉心就长着这么一粒胭脂痣,别人都说她有造化,哪里想到什么造化,竟是命苦才是。”
黛玉微微一叹,看着凤姐。
凤姐苦笑道:“妹妹看着我作甚,竟叫我想法子不成?”
黛玉道:“你素来伶俐,你倒是想个法子才好。”
凤姐素来和薛家不大亲近,与宝钗相比,反和黛玉情分好,想了想,便道:“只好略等等了,薛大兄弟已经二十岁了,差不多也该娶亲了,前儿还听说看什么人家呢,我想着等那时开口要香菱不迟。”
黛玉叹道:“我也这么说,正打算过两日下了帖子请姐妹们赏花吃酒,宝姐姐过去,我只能跟宝姐姐陈述道理厉害,这边却得嫂子相助了,双管齐下,想来更容易些。”
凤姐道:“好容易你找我一回,许不必那时候也未可知,横竖我慢慢给你想法子罢。”
黛玉听了,十分道谢。
甄家娘子虽然满腹思念,但也知道大户人家有规矩,黛玉竟如此为自己筹谋,自己不能再给她添烦恼,因此想到已经先见了女儿,便只等着和女儿团聚,竟忍了下来。
黛玉又在贾母房里略坐一回,带人告辞。
凤姐送她出门回来,香菱已去。
平儿正拿着花样子放在匣子里,道:“奶奶和林姑娘可有什么法子?”
凤姐道:“对了,薛大兄弟还没说定亲事?”
平儿想了想,道:“今儿张家,明儿李家,后儿又是王家,哪里说定了。不过隐约有些眉目了,只等着再过几日才能定下。听香菱说,是什么桂花夏家的小姐,年方十七岁,生得鲜花嫩柳一般,又读书识字,和薛家是老亲,前儿薛大爷去了一趟,爱得什么似的,只因府里才抄检园子,又过中秋,今儿又款待林姑娘,宝姑娘才搬回家,忙碌不已,故尚未提起。”
凤姐拍手道:“那就有法子了。”
平儿忙问何法,凤姐笑而不语。
却说黛玉去荣国府时,雪雁并不是在家里收拾东西,而是在款待于连生。
于连生坐在她的房间里,见她一脸笑容,眉眼间尽是喜气,便问有何喜事,雪雁忙将管家打发人才给她办好的脱籍文书和良民户籍拿给于连生看。
于连生读了很多书,也认得字了,看毕惊喜道:“林姑娘竟然愿意放你出去?”
雪雁笑道:“我从前求了老爷,老爷应了,现今姑娘出阁了,我又将守着的东西完璧归赵,眼下自然就想着脱籍从良,日后就住在我姐姐留的那所宅子里。”
于连生忙道:“你一个人居住,家里没个男人,让人如何放心?”
雪雁叹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总不能事事两全其美。”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女子独居,必定麻烦不断,但是她不愿住在赖家,免得赖家下人看不起自己一个丫头出身的。
于连生沉吟片刻,道:“我原说在宫外置办一处宅子,好出宫时住,现今倒不必了,你在家里给我收拾一处房舍,等我出宫了就与你同住,家里有个哥哥,外人也不敢欺负了你。再者,你买两个小丫头两个婆子陪着你,外面我找几个没有进宫当差又身强力壮的小太监与你看门护院,有我时时出宫看你,再有旁边左都御史家,想来没人敢上门找不自在。”
雪雁听了,感激不尽,道:“哥哥说得是,想得也周全,我原本也说在府里这么些年,除了会做针线会写几笔字外,余者一无是处,好在手里有两个钱,且先买两个人使唤。”
于连生见她接受自己的安排,心里也很欢喜,笑道:“你明白就好,眼下咱们家就差个女婿了,等你出了阁,我就放心了。”
雪雁扑哧一笑,脸上不觉有些红晕,道:“哥哥说什么呢?”
于连生笑道:“这是实话,女孩子长大了总得许人,难道还独自一人不成?没人看着护着,就是有钱日子也不好过。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哪里拖得下去?早作打算才好。”
雪雁低头不语,暗暗叹了一口气。
无论她如何精明,可是在世人眼里,似乎总得找个依靠,可是她这样的人,又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家?哪里像周鸿之于黛玉一般?
于连生恐她不自在,岔开道:“现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知道是你守着的机密,有人赞你忠义,有人说你蠢笨,可给你惹了烦恼?”
雪雁笑道:“这话是我们太太吩咐的,只为了不让姑娘受人闲言碎语罢了,我倒不觉得如何,横竖我守着机密多年如约归还我们姑娘,外面只有人说我的好,没有人说我的不是,那些说我蠢笨的,不过是想着我为何不贪几件东西罢了。”
于连生笑道:“他们不知,我还能不知你?不过,你当真没动心?”
雪雁想了想,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动心做什么?我又不差钱,这几年攒下来的赏赐,加上姐姐留给我的东西,比一般耕读之家的家资还多些。何况,我们老爷当初也留了些东西给我,我们姑娘回京之后就悉数给我了。”
虽然如此,雪雁并没有告诉于连生自己有多少家资。
雪雁对于自己如今的积蓄十分满意,每每想到那一箱黄金足足有一千六百两,雪雁夜里都能笑出声来,不过也怨不得林如海大方,比之百万家资,这些算什么?因此加上黛玉出阁时交还房契地契,黛玉将那二百亩的地契给了自己,足够雪雁一辈子丰衣足食。
于连生也为她欢喜,道:“等你宅子收拾好了再搬家,到那时我也亲自过来帮你。”
雪雁含笑道谢,忽然问道:“那日我们进京,哥哥可是故意过去的?”
于连生微微一笑,道:“你们姑娘心善心软,可是我们老爷却是心性儿刚硬得很,虽然你们的主意好,可是我们老爷恨不得立时就让人猜到,只好如此安排。”
雪雁轻轻一叹,道:“哥哥说的也是。”
于连生又略坐一回,用过午饭后离开,不多时,黛玉便回来了。
听说于连生来过,黛玉忙问雪雁道:“找你做什么?”
雪雁笑道:“几个月没见了,所以过来看看我。甄家娘子可见到香菱了?是不是英莲?”
黛玉道:“已经见过了,正是英莲。哎,原也是望族小姐,谁承想竟是个有命无运之人,比起娇杏现今做着官夫人,香菱愈发显得可怜了些。我已托了琏二嫂子相助,她最是心机百变,想来能帮得上忙。”
雪雁笑道:“还是姑娘自己出面的好,毕竟甄家娘子是咱们带进京的。”
黛玉点点头,道:“这是当然。”
过了两日,黛玉果然下了帖子请姐妹们赏花吃酒,同上回石榴宴一样,都是那些人,各人有的回了帖子,有的着实分不开身,不如上回齐全。
因见迎春不见,黛玉忙问为何。
探春悄声道:“二姐姐已经搬出园子了,说是回那边待嫁。”
黛玉忙问是什么人家,探春道:“还没定下,只有个孙家来求亲,大约也快了。”
黛玉不觉蹙眉道:“孙家这是哪家?竟不曾听过有哪个姓孙的人家有和二姐姐年龄相配的人,莫不是听错了?”
探春叹道:“只听说是咱们府上的门生,我也说不好,请官媒来说过好几回了。”
黛玉想起迎春性子懦弱木讷,不禁深为叹惜,决定回头着人打探打探再说,复请探春赏花,另行招待旁人,好容易都一一见过了,黛玉将宝钗衣襟一拉,二人走到了花阴下,没叫人跟着,只有雪雁在远处看着。
抄检大观园之际,独没有抄蘅芜苑,虽然是因为她是亲戚的缘故,但是宝钗心里好生不自在,别处都没抄出贼来,只抄些贪墨的蜡烛米油之物,岂不是说贼在自己那里?故当即就搬了出去,虽有王夫人百般劝解,仍住在东北上薛姨妈所居之处,与园子比邻。
今见黛玉叫了自己过来,宝钗不免诧异,含笑道:“妹妹叫我有什么话说?”
黛玉笑道:“若没有事情就不能叫了姐姐过来不成?”
宝钗也是一笑。
黛玉方道:“不过今儿的确有一件事情告诉姐姐一声,好歹有个章法出来。”
宝钗听了,忙问是何事。
黛玉将香菱之事告诉她,尔后道:“那甄家娘子求到我跟前,我就留下了,让她同我们一处进京,现今留她住在家里,前儿去外祖母府上,偏巧在琏二嫂子那里见到了香菱,一眼就认出来是她女儿英莲,好容易才劝住没让她们相认。”
宝钗顿时吃了一惊,道:“这么大的事情,妹妹瞒得我好苦。”
黛玉微笑道:“我若是瞒着你,就不告诉你了。我想着,你们虽然不怕什么,可是眼下世事不太平,甄家抄了,贾雨村降了,若是甄家娘子见不到女儿,反去衙门告状,翻起旧案来,吃苦受罪的岂不是你们家?故留她在眼前看着,先叫姐姐来商量一番。”
宝钗六神无主道:“你说甄家娘子极有可能去衙门翻案?”
黛玉心里微有悔意,口内却道:“正是呢,香菱是被拐卖的,若是甄家娘子不能和女儿团聚,反而去衙门请求做主,按理,香菱是能复归原籍的,倒不是我哄姐姐。”
宝钗叹了一口气,道:“听妹妹这么一说,我也知道该让她们母女团聚,只是我哥哥性子妹妹在府里也知道,怕是不舍反惹出无数事情来。”
黛玉想到凤姐已答应自己从中斡旋,便道:“姐姐回去和姨妈商量一番再拿主意罢。我听说贾雨村降了,京城里也有人去金陵查案呢。”
宝钗吃了一惊,滴泪道:“这件事也只能先和母亲商量了。”
因着此事,宝钗便是作诗也没有心思,人散后,匆忙回家。
可巧凤姐正在同薛姨妈说笑,道:“明儿大兄弟娶了亲,过一年姑妈就能抱上孙子了。”
薛姨妈喜得合不拢嘴,原来彼时已经说定了,正是平儿说的桂花夏家小姐夏金桂,才叫香菱请了凤姐过来商议薛蟠娶亲一事,凤姐一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见宝钗从周家回来,便知黛玉定然已经与她说了香菱之事,遂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姑妈同妹妹说话罢。”
薛姨妈见宝钗不同往常,心里十分担忧,便没留凤姐。
等凤姐一去,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问道:“好孩子,谁惹你生气了?面上像是哭过似的。”
宝钗忍不住哭道:“别人倒没惹我,只是哥哥的事儿叫我担忧罢了。”
薛姨妈大惊失色,忙问端的。
宝钗拭着泪将香菱的事情说了,又说了黛玉的担忧,最后方道:“妈,我瞧着林妹妹说得极是,咱们竟是将香菱放出去罢,不过是个丫头,从前哥哥新鲜过后也不在意了,若能换得哥哥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
薛姨妈不及听完,亦泪落如雨,道:“这个孽障的事情,什么时候能了?”
宝钗道:“林妹妹为人我们都知,必然不会哄我们,横竖哥哥已经快娶亲了,房里放着这么一个摆酒唱戏才貌俱全的妾,叫嫂子进门后如何自处?林妹妹还说,但凡大户人家在娶亲之前从来没有纳妾的,唯咱们家偏出这事,叫人看笑话。”
薛姨妈心中一动,道:“林姑娘说得有理,只是你哥哥那性子,哪里舍得?”
宝钗却道:“那也未必,哥哥常常喜新厌旧,如今满心里都是嫂子,怕早将香菱忘到脑子后头了,妈仔细跟哥哥说说,竟是平息此事要紧。”
不料薛姨妈同薛蟠一说,薛蟠立时闹道:“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放出去做什么?”
薛姨妈哭道:“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薛蟠冷笑一声,道:“妈放心,咱们是什么人家?哪里由得他们告状?去告诉琏二哥哥一声,定然叫他们无处可告。”
薛姨妈气得心肝儿疼,道:“林姑娘就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跟你妹妹说,你现今倒恨不得闹大?你怎么这么糊涂?从前有贾雨村奉承你姨妈家,才平息了那事,现今贾雨村都降了,也有人去金陵查案,我就怕翻出此案,你还闹个不停!”
宝钗在旁边也哭了起来。
一见母妹同哭,薛蟠顿时慌了手脚,虽然他喜新忘旧,但是香菱模样儿好,在荣国府里都是第一等的,薛蟠不论在外头如何风流浪荡,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个才貌双全的香菱等着自己,心里便觉得十分得意,哪里肯放她离去。
正苦恼间,忽听外面有人通报说:“夏家老奶奶打发人来跟奶奶说话。”
薛姨妈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让宝钗到里间避开,请人进来。
来的是个婆子,薛姨妈含笑问道:“明儿就过去下聘了,你们奶奶有什么话打发你来?”
那婆子看了薛蟠一眼,行了礼,道:“按理说,两家本是老亲,又快下聘了,并不该过来的,只是我们老奶奶疼姑娘,唯恐姑娘受了委屈,因此过来请奶奶做主,给我们姑娘一个公道,我们才肯应下这门亲事。”
薛姨妈忙笑道:“咱们何等亲密,你们家姑娘生得又好,我怎能给她委屈受?”
那婆子却道:“奶奶快别说这话,既然乃说不给我们姑娘委屈受,何以府上大爷竟先有了妾?听说还是摆酒唱戏明堂正道地开脸做妾,我们姑娘还没进门,眼前就先站着一位神仙,叫我们姑娘进门以后如何自处?”
薛姨妈脸上变色,道:“这从何说起?”
她心里却想着黛玉曾跟宝钗说过的大户人家的规矩,不由得暗暗后悔当日将香菱给薛蟠做妾,哪怕做个通房丫头,也比现在让夏家指着鼻子说的强。
那婆子笑道:“府上的事情哪里瞒得过人,我们老奶奶前儿知道后,忍了好些日子,着实是忍不下去了,故打发我来说,倘或府上没个说法,我们老奶奶说就不应这门亲了。”
薛蟠自从见过夏金桂后念念不忘,听得夏家因香菱不应,忙道:“没有的事,请你回去告诉岳母,就说我们家没这人,没做这事,在你来之前已经说将香菱那丫头打发出去了,绝不会留下来碍你们姑娘的眼。”
那婆子听了,怀疑地瞅着薛蟠,道:“姑爷果然舍得?”
薛蟠忙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为了你们姑娘,就是剜了我的心去也使得。”
薛姨妈忙啐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
说着,对那婆子笑道:“正是,我们方才正在商量打发香菱出去,唯恐给你们姑娘委屈,只没想到你们竟先得了消息还找过来了,真真叫我羞愧的不得了,回去替我向你们老奶奶说明,就说等你们姑娘进门后,一定见不到什么妾,什么丫头。”
那婆子听了,方放心地告辞离去。
凤姐一直叫人留心薛家,闻得夏家来人,又听说了薛姨妈已有打算放香菱出去,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道:“瞧瞧,林妹妹的事情我总算有所交代了。”
平儿心中略一思忖,惊道:“莫不是奶奶使人做的?”
凤姐笑着点头,道:“可不是我,若不然,他们怎能轻易放了香菱出去?”
原来凤姐闻得薛家定了夏金桂后,立即便使人去打探,知道了那夏金桂的性子,最是容不得人,颇有几分自己的品格,只比自己更狠,便悄悄放了消息给夏家,夏金桂一听自己还没进门,薛家就先有个妾,且还是正经的妾,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立时让她母亲打发人来。
平儿听完,心中顿时打了个寒颤,道:“香菱放出去倒好,既和母亲团聚,又能免了将来大奶奶的折搓,竟是一件泼天之喜。”
凤姐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也是给我哥儿积德呢!”
却说夏家婆子一走,薛姨妈即可就叫来香菱,说放她出去。
香菱本是被拐卖的女孩子,无处可去,一听此言,顿时哭道:“奶奶打我骂我都使得,只别赶我走,大爷和没进门的大奶奶既容不得我,就让我服侍姑娘罢,好歹别卖了我,卖出去,我也不知道下场如何了。”
薛蟠早将此事交给母亲料理,自己出去采买聘礼了。
宝钗由着香菱服侍了几年,不禁安慰道:“你先别哭,于你而言,乃是喜事。”
香菱哭个不停,呜咽道:“姑娘,姑娘好歹留下我罢。”卖到别处,谁知道又是何命运。
薛姨妈听得心烦意乱,道:“不许哭!如今送你和你母亲团聚,难道不是喜事?”
香菱哭声顿止,道:“我母亲?我还有母亲?”
宝钗方将她母亲苦寻多年,找到黛玉门下,尔后见过她等事都说了,末了道:“你母亲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们母女团聚返乡,岂不是比跟在我身边的强?”
香菱一听,立时跪下磕头,道:“奶奶和姑娘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了。”
她听到母亲来找自己,一颗心便如同飞出去一般,起先她不肯离去,是怕被薛家卖了,不知卖到什么地方去,如今有了母亲,也知道了家乡,自然不愿意再留下来了。
宝钗也知她心思,道:“你快去收拾东西,明儿我送你去林妹妹府上。”
薛姨妈毕竟看着香菱长大,虽曾恨她惹得自己儿子打死人命,但多年情分也未消泯,便道:“你也跟了我们几年,你身边的衣履簪环都带走罢,也算是留个念想儿。”
香菱忙又磕头谢恩。
她十三岁时做了薛蟠的妾,起先薛蟠爱新鲜,好东西也没少给她,就是平常也有一些按例做的衣履簪环,约莫有四五百金之数,她从宝钗嘴里听说自己母亲求了黛玉一同进京,便知母亲必然生活饥寒交迫,故巴不得带走这些,也好让母亲过些丰衣足食的日子。
第二日宝钗妆饰一新,拜见黛玉,并将香菱送了过去,同东西一起还有身契文书。
甄家娘子见自己进京还不足一个月,便能和英莲母女团聚,忍不住抱头痛哭,香菱乍然知道自己尚有老母在世,亦忍不住痛哭不已,半日方止。
甄家娘子忙带着女儿来给黛玉磕头,黛玉正同宝钗说话,忙道:“快别多礼,你们母女俩那么些年没见,想来有许多话儿说,雪雁,你带她们两个回房说话,不必再跟前伺候了。”
雪雁答应一声,便带着甄家娘子母女两个到自己房里,自己去沏了茶。
甄家娘子忙道:“怎能劳烦姑娘。”
雪雁看了香菱一眼,笑道:“从前香菱跟我们姑娘学作诗,我们一向都好,何必在意这些?你们娘儿俩好容易见了,且说自己的梯己话罢,我在外间做活。”
香菱跟着甄家娘子一同站起谢过。
雪雁出去后,甄家娘子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好一番,忍不住呜咽不止,搂在怀里道:“我的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香菱亦是泣道:“我只道再没亲人了,没想到还能和母亲团聚。”
母女两个低下声来,说起别来之事,竟有无数伤感。
雪雁在外间做了一回针线,心想也许香菱离开薛家,日子未必像在薛家那样舒坦,而且她长得标致,在民间岂能不惹人注目?偏母女两个一个老弱,一个年轻,自己如何保护自己?自己独居都要想到许多,她们也不知能否保得平安无事。但是不管如何,总比她被夏金桂折磨死的强。甄家娘子又是极聪敏的人,进京尚且求到黛玉门下,不会想不到此处。
甄家娘子同女儿出来时,雪雁陪她们到黛玉跟前,宝钗已经告辞离开了。
黛玉问她们两个有何打算时,甄家娘子道:“我儿已经改回原名了,就叫英莲。我们烦劳大奶奶这些时候,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但是我们母女两个一老一小,我一个还罢了,带着香菱实不敢出门回乡,恳请大奶奶打发人给英莲复了原籍,我再出门打听,在大奶奶后街买一处小小的房子,两三间即可,我们搬出去住在那里,母女两个做些针线过活,我出门,英莲在家里不出去,只是娘儿两个无依无靠,只能暂且依附大奶奶府上,免得受人欺负。”
雪雁听得暗暗赞叹,甄家娘子果然是有见识的人物,既不会过于打搅黛玉,也不会因为母女两个无依无靠而任人欺侮,因有周家,附近甚少有人敢来生事。
黛玉亦赞道:“如此甚好,只是你们可有买房之资?”
英莲道:“有,我离开时,奶奶和宝姑娘叫我把平时积攒的东西都带出来了,衣履簪环齐备,月钱也没花过,买房子的钱尽够的。”
黛玉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们暂且再住两日,等我打发人给你复了原籍,再着人帮你们买下房舍,家里人比你们懂得多些,也知道哪里的房子好,到那时你们再搬出去。”
甄家娘子听了,并英莲感激不尽。
黛玉倒为她们母女两个欢喜,只叫人另行收拾了房间给她们住,不必和雪雁挤在一起。
甄家娘子和英莲母女团聚,周夫人得知后,听了她们的打算,并没有一味依附着黛玉不肯离去,也颇为赞同,反命下人给他们找房子时多尽些心。
甄家娘子和英莲很快就搬了出去,房子就在后街,小小的院落,三间上房并两间耳房,一共花了七十两银子,左邻右舍都是周家住在府外的仆从,不会平白无故地欺负她们。
此事告一段落,雪雁也开始收拾东西搬出周家。
她先去了赖家查看自己的宅子,彼时租客已走,赖大媳妇命常服侍雪雁的两个婆子给她看家,闻得她即将脱籍离开,忙道:“你既要离开,来家里住便是,如何一人住在外面?”
雪雁笑道:“我住那里,也常能来给祖母和干娘请安,到底离林姑娘府上近些。”住在赖家并不自在,在荣国府和周家居住时,自己是下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在赖家,总有几个下人眼高于顶,暗中瞧不起自己这个做丫头出身的当了赖家的小姐。
赖嬷嬷听了,倒愿意雪雁常去和黛玉走动,便对媳妇道:“既然雪雁住在外面,想来是有主意的,横竖平常走动也便宜,你将常服侍雪雁的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送过去陪她,再配两个看门护院的小厮,那宅子就在左都御史旁边,谁敢上门找不自在?”
赖大媳妇叹道:“话虽如此,到底不放心。”
雪雁笑道:“干娘快别担心了,我那在宫里当差的干哥哥,原说要置办一处在宫外的宅子,因不放心我,所以暂且不买了,住在我那里,看门护院有干哥哥找的几个干净老实没进宫当差的小太监。”
赖嬷嬷和赖大媳妇闻得于连生与她同住,自觉比在家中好,便点头允许了。
赖大媳妇陪着黛玉去看了宅子,检视一遍,将钥匙还给她,又命原来看家的两个婆子和家里的两个小丫头搬过来服侍雪雁,将卖身契也都给了她。
雪雁一看,这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都是外面买来的,在赖家并无根基,遂道谢收了。
不几日,于连生找了六个不当差的小太监来,考究过人品,又签了死契,方送到雪雁这里使唤。这些小太监都是无家可归,流荡街头乞讨为生,如今有了这样的差事,虽不如进宫,却也丰衣足食,如何不肯,故十分感激于连生和雪雁。
宅子收拾妥当了,这边雪雁便向黛玉告辞,提出离开。
黛玉虽然早有准备,但是雪雁离开时,仍不免泪染衣襟,道:“你跟我这么些年,一说要走,我这心里就觉得空空落落,百般不舍。”
雪雁笑道:“我家只跟姑娘隔着两条街,只要姑娘不嫌我,常能过来给姑娘请安。”
黛玉听了忙道:“你可不许忘了我,横竖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常来看看,不独我舍不得你,就是紫鹃她们也舍不得你呢。”
雪雁转头一看,果然容嬷嬷和紫鹃等人都红了眼圈儿。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应该补全了吧?
母上大人驾到,于是各种折腾,我的狗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