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阴阳调和,横竖当次日章晗梳洗之后出现在王凌面前的时候,赫然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即便知道章晗一个月坐蓐调养极好的王凌,也忍不住露出了几许殷羡。
至于陈善昭,却是比当初的陈善睿好不到哪儿去。可怜他那修书的活计再也不能借口妻子怀孕待产亦或是坐蓐而延迟,出门之际眼圈下头还有些青黑。当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叫声时,他转身眼见陈善睿大步出来,顿时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四弟,早。”
“大哥,你这是……”
见陈善睿满脸的纳闷不解,陈善昭叹了一口气,随即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走上前去,随即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了陈善睿怀里,这才无精打采地说道:“四弟,这好东西还是你收着吧,我实在是消受不起,现如今还是腰酸背痛的。”
陈善睿只愣了片刻便恍然明白了那是何物,立时威严地扫了左右一眼,见几个牵马小厮知情识趣地后退了几步,而那些仆妇们也躲得远远的,他方才凑近陈善昭低声问道:“大哥尝试了几页?”
看到陈善昭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陈善睿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等到陈善昭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脚下虚浮地走到坐骑边上,费了老大的劲方才上了马背,他才忍不住按了按怀里揣着的那本书,脸上一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大哥那单薄的小身板,居然能捱到第六页?莫非有了孩子,人也变得更龙精虎猛了?
洛川郡王妃孙氏有孕的消息在赵王长孙的满月礼上这么一传。须臾就是上下皆知。秦王生母早逝,陈善聪虽说得秦王喜爱,但他只是庶子,又因为行事做派不讨喜。宫中的顾淑妃和惠妃敬妃对其不过平平,也就是按照礼制赏了些东西。而皇帝听说此事后,更只回了三字知道了便再无下文。倒是陈善聪从此之后就足不出户。一直都呆在家里守着妻子。而安国公府虽最初被瞒着消息,如今却兴高采烈。年纪越大越是爱招摇的安国公夫人更逢人便说自己的孙女好生养,一时待嫁的二小姐也炙手可热了起来。
才出嫁不久便得了喜信的女儿,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资本,求娶的人还会少?
至于其他各府今年才过门的另几位郡王妃们,前头有章晗,接着有孙氏。自然而然便有几分不自在。而张茹和王凌由章晗引荐了先头那位王御医,把脉之后道是郡王妃身体康健,只消心宽即可,两人反倒轻松了下来。而在家务事上头,王凌原本想满月礼后的次日一概交还给章晗。却不料章晗笑说乍然换人下头无所适从,在对方的一再坚持下,又说外头各家走动送礼的事情都包了,她也就不再罗嗦,照样每日到议事厅,让那些原本还盼着世子妃重新接手后能放宽些的下人们大失所望。
私底下对着陈善昭时,章晗方才说出了此中深意:“与其她严我宽,她背了骂名我得了美名,看上去划算。可实则却丢了令行禁止四个字,还不如让四弟妹一管到底,立起不可破的规矩来,否则这近一年的整治上下,可就功亏一篑了。”
“能者多劳,娘子大人此言真是和我做事的宗旨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那可是偷懒!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至少还包了外头出门的事,你就知道躲在古今通集库里头看书!”
章晗说是这么说,但却把夏勇家的重新调到了跟前,每日里除了在家陪着宝贝儿子,便是到各家熟络亲近的人家走动,尤其是这一两个月中,顾家去得最勤。张琪的婚事定了下来,为了避免太赶,定在了明年三月,但该备办的东西都已经立时三刻搜罗预备了起来。明面上是为了帮忙筹办干姊姊的婚事,可实则她见王夫人的时候却更多。这一日坐在王夫人的中路悦心斋正房,两人便从已经定下婚事的顾钰,轻轻巧巧就兜到了秦王府的事情上。
“太平侯世子夫人虽是去秦王府力争,但亏空的五万银子却是白纸黑字,她最终还是争不下来。更何况洛川郡王妃如今身怀六甲,纵使皇上对这又一个即将降生的重孙淡淡的,可终究是秦王第一个孙儿,王府里谁都得让她三分,再加上为秦王府动用过嫁妆,这理上头却是辩不过。”说到这里,王夫人方才轻声说道,“顾泉查到些端倪,从去岁到今年,秦王府送往西北的东西次数多,件数更多,而且漕船的吃水都深得很。有一次一个外金川门码头的苦力不慎摔了一个箱子,里头的东西虽没露出来,人却被秦王府一个管事活活鞭死了。”
章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当今皇帝甚是厌恶草菅人命,因而当年宋妈妈方才会挨了家法后被发落到庄子上,而没有立时处死,否则也不至于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即便是她在赵王府处置人,也是拿着无可辩驳的大义借口,如今秦王府只因小事而鞭死人,而且是在王府之外,打死的又是码头运送东西的苦力,这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事后那个管事如何?”
王夫人淡淡笑了笑:“还能如何?挨了二十板子的家法送去应天府,那时候还是方存泰用事,他惯不会得罪人的,居然按照什么家长打死奴婢论,杖七十,徒一年半,而且还因为起头就挨了二十大板,所以只轻轻打了五十板子就算把人押去徒刑,又缴了钱粮免,人据说都已经去西北了,到了那里就是秦王府的天下,谁还能管得了他?”
听到这里,章晗便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从此之后,码头上那些苦力就算好奇。应当也不会再有人敢于探究运上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果然敏锐!
王夫人心底暗叹和章晗说话果然丝毫都不费力,当下就点了点头,却不再画蛇添足地加上自己的猜测。前朝末年蒙人入侵天下大乱,紧跟着逐走蒙人之后又是群雄逐鹿。当今皇帝定了天下登基为帝这二十年休养生息下来,京城这直隶一带以及江南自是富庶安定,但整个北边却远远谈不上富足。再联想秦王府变卖那几家产业的动作,大略就能猜到秦王府陆陆续续运往西北的是什么东西。
恐怕是一箱箱的现银!只有那些东西,才会那么沉,那么重!
而章晗在思量这些的同时,想着洛川郡王妃的身孕,想着陈善聪那个死胖子的种种小动作,她只觉得脑海中千头万绪。却始终不能找出最要紧的那个线头,索性就把此事先放在了一边,而是关切地问起了武宁侯顾长风启程的事。得知尚未到凤阳,她不禁皱了皱眉。
“如今已经是十月初了,天气渐冷。北边更是极可能就要下雪了,这种时候上路启程,侯爷又要捱一番苦楚。”
“可不是?”王夫人这些年和丈夫聚少离多,早就习惯了,但一想到辽东那样苦寒之地,镇守总兵虽说要紧,但吃的苦头更多,也禁不住多少有些忧心。毕竟,顾长风尽管算不得苍老。但也是四十五六的人了,想当初威宁侯顾长兴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四十八岁。然而,圣旨已下,她也没有质疑拖延的余地,只能笑着道。“老爷却说无所谓,还是那些旧家将家丁随行,我原本请他带上顾泉,可他还是说把人留下,唉……”
这抱怨一时间让章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尽管自己平安生下儿子的消息已经送去了北平,但又不是六百里加急,所以满月礼那天来自北平赵王夫妇的赏赐方才刚刚抵达,还捎带了她父亲的消息。得知父亲如今领兵扼守开平,她特意仔细看过地图,心中那份忧虑就别提了。那是蒙人五十年前进攻中原时营造的都城,可说的上是对蒙第一线,虽说是建功立业的最好职司,可对于她这当人女儿的而言,可不是最大的牵挂?
因着两人各想各的事,一时间就陷入了静默之中。因屋子里没有旁人,王夫人也好章晗也罢,都没有开口打破这沉寂,直到外间传来了赵妈妈的声音,她们才先后惊觉过来。
“什么事?”
“夫人,宫中淑妃娘娘打发人送东西,是给太夫人和您,还有三小姐表小姐的。”
王夫人歉意地看了章晗一眼,思量片刻后却笑着说道:“若世子妃不介意,稍待片刻,我去问一声就来。”
章晗本待告辞,可王夫人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又定神坐下了。眼看着王夫人出了屋子,她在那儿继续思量着秦王府的事,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方才看见王夫人面色自然地回转了来。然而,这位武宁侯府的当家女主人却并没有回到原位,在章晗身前略站了一站,她便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世子妃,淑妃娘娘让人捎带消息给府里,道是皇上昨天晚上……似乎在乾清宫东暖阁心悸昏厥过去一次。”
这种事情权摄六宫的顾淑妃尚且要用似乎两个字,足可见风声极紧,甚至本就是被严严实实捂住的消息。若不是赵王府和顾家如今关系非同一般,这会儿王夫人断然不会说出来。在最初的大吃一惊过后,章晗便站起身微微颔首道:“多谢夫人告知,这份厚意我领了。”
王夫人不禁舒了一口气。她如今既是知道了,即使藏着掖着,但顾淑妃倘若告诉淄王,淄王十有**是不会瞒着陈善昭的,再加上赵王府在宫中也有渠道,那时候章晗自也会知情。只希望皇帝和先头除夕夜那一次似的并无大碍,否则突然变天……诸事如何却是说不准!
ps:今天把那台破台式机搬开,把笔记本联显示器,备份各种数据耗费了我大半天,唉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