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 03、这里的山林静悄悄 5

被同伴称做老兵的苏岩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平日紧绷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总让人忽略他的实际年龄，但放松下来堆满笑意，露出他那俩小虎牙吹嘘时，立刻就能看出他实际上也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娃娃。

老兵被新兵蛋子的问题难为住了，于是又大喇喇训斥道：

“你个新兵蛋子人还没有枪长，参军没几天时间，怎么总是提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啊。那也许是连长瞧不起他们光会卖嘴皮子，一打起仗来就拉稀。也许是因为连长来得晚，立功提干偏偏又比他们早，所以他们眼红嫉妒，还喜欢欺生才会这样的。”

“瞎说。人家那些知青，有的都当好大的官了，那是光动嘴皮子就能当上的？中部军区的李参谋长咱就不说了，我们这次要去见的6858的朱政委不也是那一拨的嘛！连党的主席、副主席、部长们，还有咱们中央机关和军队的所有大领导都和他客客气气，要没两刷子能这样吗？我看你才是不懂装懂信口开河的新兵蛋子。”

“我可是九谷战役后不久在果敢那边就参军的，军龄三整年了，一直就跟着连长。解放区内的十个县我以往去过九个，加上这次到景北，我就算所有地方跑全了。光跟着51组的特货运输队下泰国街就有好几次，花花世界啥没见识过？今年只是因为51组被中央收编，这才从果敢老街搬家到都邦桑来的。哪像你，纯粹佤乡山寨的土包子，吃中国老糙米都没半年时间。把一条街面的贺岛镇那旮旯地方都当成了大城市，见到墙壁上挂着的光屁股美人照就惊骇得下巴颏都掉下来了。”

去年底今年初，缅甸政府军趁着缅共昔日最大的靠山中国和越南之间生边境冲突，中国的新领导人也表示要埋头于自家的经济建设，不再干涉缅甸的内政，国际局势总体对自己极为有利的时机，对缅共盘踞的中缅边境南北佤邦解放区动了代号为“胜利曙光”的战役。在熟悉缅*队内部情况的叛逃高官带领下，意图通过偷袭几处防线的薄弱处，抄近路拿下解放区的都邦桑。当时，政府军分兵几路已经一举突破了作为解放区外围屏障、横贯南北佤邦的班麻果山脉好几个要隘。而俩娃娃兵嘴里提到的中国知青朱炬作为主帅统领的6858部队，正是在战役中第一个丢弃阵地败下阵来的，而且营长也在那次战役严重受伤，此后长期不能归队。

虽然战争最后的结局是双方大致打了个平手，政府军也未能实现战役初期拿下红都邦桑的意图，但负责镇守南北佤邦的人民军中部军区还是伤了元气。充当主力的685旅在战役中减员严重不得不大扩军，于是在人口稀少的掸邦高原卡佤山佤族、掸族聚集地区，像艾佬这样刚满十四岁的娃娃，作为家里的男丁和老大，也被迫因三丁抽一的征兵政策小小年纪就参了军。而且类似他这样的情况，在人民军中目前已是普遍的情况。

“你说人家知青都不搭理副连长，那6858的朱政委也是知青，我看就和连长关系不错，每次在邦桑见面，他俩总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还一起下馆子、喝茶，这个你咋解释？”

苏岩在当兵刚半年，年纪也比他小一岁多，什么学历、经历也没有的山里娃艾佬面前，虽然总摆出一幅无所不知的老大哥模样，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也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自己眼里孤傲的战神李哲，偏偏能和军人眼里打仗最拉稀、中国知青领导们认为最俗气的朱炬政委搅合到一处。

“那是他俩臭味相投…也许我用词不当，反正就那意思。连长和朱政委好，不就是因为其他知青也不怎么搭理朱政委嘛！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都没人理睬的俩老乡，自然就会走到一起了。”

“你啥都见过，啥都经历过，那为啥连长比你当兵吃粮时间长不了几天，人家都是副连了，你还是个跟在他后面舔屁股的通讯员？”

艾佬也经常见到一帮中国知青吃朱炬政委这个有钱老乡的大户，不过吃干抹净后又悄悄在背面说他的坏话，所以明知道苏岩是在瞎扯，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的词语，于是不客气地讥讽道。

“你小狗儿的居然敢骂人？”

苏岩气急败坏一翻白眼吼道。

“我没骂人，就是说了一个事实。”

老兵又被新兵蛋子质朴犀利的话语噎住了，想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章处长不是说过连长是天生的战神，生来就是扛枪打仗的料嘛，那他当然和我们普通人不同的。再说他不是有章处长特别关照呗，所以…”

苏岩说了半截话，意识到有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儿，不适合拿出来作为反驳的题材，所以硬生生刹住车，把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听人说那是因为连长救过章处，所以章处才对连长格外不同是不是？你这个连长跟前的红人可得告诉我到底是咋回事儿！”

艾佬一听苏岩开始卖弄与战士们心中战神有关的往事，心底立刻被搞得痒痒的。苏岩收回半截话，让他很是不满意，所以焦急地连声催问着苏岩道。

“我也是听处座大人有一次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说的。你知道了可不准告诉别人。”

“我向**他老人家保证还不行嘛！”

…那是76年底反动派的军队攻打小延安棒赛口岸那会儿。因为咱们这边73年以后就规定不准再招收老大哥中国那边的人，斯斯当时也没有妥善安置，所以连长虽然偷渡过来了，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个没有军籍的土民兵。因为民兵的武器不足，连枪都没有给他配，就给了他一把三八刺。他和其他民兵一起扛着扁担到棒赛，原本是准备帮忙转移51组的特货的，结果一队老缅兵不知咋地突破了咱们人民军的防线，悄悄摸到了大后方防守松懈但又是最要害的东北军区特货仓库。

一听见街面上突然枪声大作，镇上顿时就是鸡飞狗跳，好多人都吓得尿了裤子。仓库管理员和搬运货物的民兵也扔下手里吃饭的家伙，跟随逃难的人群一转眼就跑的没影没踪，就撇下连长孤零零一个人守在仓库里。

当时连长捡起一条守库人员慌忙中扔在地上的破枪，把仓库门用扁担杠上后，又用装满特货的麻袋在门后堆了一座弧形的掩体，然后藏在麻包后面。由于枪里的子弹没剩下几，所以一直等到老缅兵砸开大门，排着队朝黑咕隆咚的仓库里打冲锋时，连长这才不紧不慢地搂了火。

只开了两枪，当场就把俩冲在最前面、凶神恶煞在街面杀死咱们不少老乡的硬茬子撂倒了。其余老缅兵一看冲不进去，二三十个人马上散开去把仓库围困起来，朝门洞里又是机枪扫射，又是扔手榴弹炸，但连长始终是不见鬼子不挂弦，只要有人敢露头肯定是挨他一个准打。所以反动派们气得哇哇大叫，偏偏又拿连长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