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见来者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手抱着一个酒葫芦,另一手则是拿着好些瓜果。大约是上山有好一段路,大约是拿的东西太多,此时此刻那小厮已经是满头大汗,却是腾不出手来擦,那张小脸皱得和苦瓜似的。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那小巧耳垂上的耳洞以及那宛若女子的容貌,只从这两点,张越就心里有了数,而在场其他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原来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
朱瞻塙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却冲着那知客僧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姚少师不在,这丫头口中的老和尚是谁?看在姚少师面上,本王不和你一般计较,否则本王现在就以你妄言之罪一剑砍了你。来人,跟本王进去拜会姚少师!”
那知客僧还想阻拦,却被朱瞻塙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一把架起扔在了地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趾高气昂地涌进了精舍。这时候,那小厮登时傻了眼,愣了一愣便一跺脚也要跟着冲进去,却不料斜里伸出一只手,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姑娘最好等一等。”
“谁是姑娘……”
那小厮狠狠一跺脚,却不料包着头发的头巾忽然散开,那满头如云秀发陡然之间散落在肩头,她那原本秀丽的轮廓顿时多了几分妩媚。心慌意乱的她想要去捡地上那头巾,无奈却腾不开手,直到张越好心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酒葫芦和瓜果,一股脑儿都递到了房陵孙翰手中,她方才手忙脚乱地拾起头巾,三下五除二就将满头秀发重新包好,然后重新扬起了头。
看这丫头的模样,女扮男装似乎不止一次了。
张越眼见她要说话,便率先开腔道:“刚刚打头进去的乃是安阳王。安阳王是谁你知道么?那是赵王之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孙儿,后头两个则是英国公的侄儿,那些随从多半是王府护卫。你这时候若是贸贸然跟进去,决计是要吃亏的。”
那小厮伸出脑袋往里头瞅了老半晌,终是不敢再往精舍中闯。默立半晌,她忽然绕过张越,疾步上去将那知客僧扶了起来,旋即方才恨恨地说:“不是忘恩负义就是横行霸道,这些达官显贵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安阳王……”
她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敢开口骂朱瞻塙,但对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还英国公的侄儿呢,这佛门清静之地竟然眼看着他们行凶,这不是为虎作伥么!人家还说英国公那个堂侄张超怎么英武怎么勇猛,生在这样的家里,那传闻多半是夸大其词……还有那个最可恶的张越,小小年纪就被人夸到天上,不就是考中了一个秀才,有什么了不起……”
听她愤愤不平嘀嘀咕咕,张越起初还不当一回事,只在她提起大哥张超的时候皱了皱眉。然而,乍听得人家转而埋怨到了他的身上,他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张超如今是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可他却不同。虽然来到南京后机缘不少,但他还没有多少名声,怎么连一个小丫头也知道他,还有什么“小小年纪就被人夸到天上”,这又从何说起?
房陵孙翰已经在旁边偷笑了起来,早就忘了刚刚拦着万世节那些勾当。而万世节只好奇地瞅了那男装少女一小会,就把目光投到了精舍之内,只攥着拳头生闷气。而在那丫头颠来倒去说着某个张越肯定是浪得虚名奢侈纨绔等等之类的话之后,张越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你对那个……那个张越可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你怎么连人都没见过,就有这许多怨气?”
“我和他没仇,可我家小……公子和他有仇!”那小厮理直气壮地撂下一句话,见身旁的知客僧皱紧眉头,不觉在他身上扫了两眼,旋即惊呼道,“小和尚,你的脚似乎受伤了?”
“不碍事。”那知客僧的目光始终望着精舍,忽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们也该出来了。”
张越原本还在琢磨自己什么时候结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仇家,这会儿听见那知客僧一句话,他顿时上了心——那位赫赫有名的道衍和尚倘若真在里头,也未必敢恃昔日之功横眉冷对安阳王朱瞻塙,既然如此,那知客僧还有什么其他凭恃?听这小丫头的口气,她那位主子大概在精舍里头,此外还有一位什么老先生,似乎都不是什么强横人物。
然而,仅仅过了一小会,他却看见刚刚进去不多久的一群人仓皇退了出来。那些护卫大汉全都像见了鬼似的,个个极为狼狈;张斌张瑾的脸上都是又羞又恼的表情;而安阳王朱瞻塙则是面上阴霾重重,却在即将跨出门的时候又转身往里头看了一眼。
朱瞻塙碰了一鼻子灰,一瞧见张越几人仍站在精舍门口,他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森然厉色。冷冷扫了面前的众人一眼,他略一驻足便一言不发地带着人拂袖而去。而张斌张瑾就没那么好的克制力了,两兄弟一个冲着房陵孙翰嘿嘿冷笑,丢下一句“别自以为是祸害了一家”,另一个则是居高临下地朝张越丢了个轻蔑的冷眼。
“你们还没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连安阳王都碰了壁,更别提你们了!别以为你们兄弟俩住在国公府就可以痴心妄想,没来由折了你们的福!”
张越原本就对这两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堂弟没有任何好感,此时更是心头气怒。见张斌张瑾联袂要走,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兄弟的事情自有我们自己操心,不劳二位指教。功名也需直中取,我们可不像某些人一心盯着荣华富贵,也不会不自量力横行霸道!”
张斌霍地转过身来,一看见房陵孙翰齐齐上前一步站在了张越身前,摆明了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再看看自己那些人已经跟着安阳王朱瞻塙离去,他只得强自按捺下了心头恼火,怒气冲冲地撂下了一句话。
“别以为大伯父会一直护着偏着你们,我们才是他的嫡亲侄儿!还有,别以为你拉着这两个破落勋家子弟就能顶什么用,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