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道难 第五十四章 皇觉寺

往车外看去，街道是极宽阔的，足可以让十五匹马并排走。两边立着一层或二层高的小楼，挂着大大小小的招牌，有“得月楼”“奇巧居”“大自在”，古朴意趣，各不相同。商铺的门开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川流不息，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平民少女携着手谈笑走过，担着货的货郎在树下擦汗，旁边一家卖豆汁儿的铺子老板，正一个劲儿朝他兜售豆汁儿……

顾成卉第一次见到古代街景，虽然也新鲜，但好歹还能控制自己，只看了一小会就放下了。而顾七却自顾自地盯着，毕竟还是小孩心性，看到了新奇事物，有时还会跟顾成卉惊叹一下，也顾不上去去计较和顾成卉的是是非非了。

马车一摇一晃地，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终于从熙熙攘攘的城区里挤了出来——繁华盛世，可见一斑。顾成卉已是让马车晃悠得昏昏欲睡了，见顾七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便叫忍冬点了香，又垫了软枕，自己舒舒服服地躺下歇了。可怜顾七憋了一肚子的兴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好跟鱼雁大眼瞪小眼。

过了不知多久，顾成卉就被重重推了一把：“你醒醒罢！除了吃就是睡……都快到皇觉寺了！”睁眼一瞧，正是看她睡觉不顺眼，倒立着眉毛的顾七。

顾成卉揉揉眼睛，凝神听一听，果然外面肃静得多了，只有马蹄规律的响声。感觉到车子渐渐慢下来，两个姑娘都端端庄庄地坐好了，一言不发。只听外面车夫“吁——”的一声，车彻底停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会儿马车前的门帘就被拉了起来，正是乐妈妈：“姑娘，咱们到了……咦？”她看见这两个冤家对头竟然坐在一辆车里，就立刻狐疑地扫了扫顾成卉。

顾成卉只作微笑状。

皇觉寺位处山腰，占地极广，只有一条长长的石阶通向山脚。下了车，就发现山门处已有几抬轿子等着了，顾七忙忙地就先钻进去了一个，唯恐又被顾成卉缠上似的。顾成卉倒是不急着上轿，好不容易才能呼吸到一口自由的空气，她哪有不珍惜的道理？就在原地磨磨蹭蹭，一会说腰酸，一会说腿软，实际上借着这机会，一直在东张西望地看风景。

乐妈妈忍耐了一会儿，终于沉着脸就过来了：“五姑娘，您还是赶快进轿子的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就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又不是小门小户的粗野乡妇！”

顾成卉也不生气，仍是淡淡地道：“我曾听祖母说，昔年先皇后带她来皇觉寺参拜，为表虔诚，竟是一步一步地走完了这石阶……我不过是望着这石阶，感怀一下德庄先皇后罢了。对了，妈妈刚才说什么村野乡妇的，可是不大好听了。”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鼻子有眼，但其实她根本就是在随口胡说。

然而乐妈妈可不知道顾成卉一张嘴就是瞎话，想到刚才自己话里话外的言外之意，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强自给自己圆场：“……五姑娘可别、别混说，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老奴的意思是，今儿个皇觉寺里又不止咱们家一家，若是叫人见了姑娘……”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简直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顾成卉迅速问道：“噢？那还有谁家？”

乐妈妈这时抵赖没有说过已经太晚了，只好拉着脸、丧着眉道：“五姑娘可是姑娘家，没事问这许多外人的事做什么！”

顾成卉望着她笑了。她指指顾七已经上了石阶的轿子，对乐妈妈说：“这是妈妈说的。一会进了寺，我就去问问七妹妹，要是她不知道还罢了。若是她知道，我就一定会拿妈妈这话，训到她哭出来为止。”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刺——世上哪有那么多扮猪吃老虎的事儿，对于她这种处境，有时候若不露一露尖牙，只怕真要给这些刁仆欺辱得北都找不着了。

乐妈妈毫不怀疑顾成卉有办到的能力。她三角眼的眼角垂得就更厉害了，一脸难看的苦相：“都是亲姐妹，您不用这么严苛……其实说了也没什么，姑娘也是认识的，就是上回来过的许夫人。”

顾成卉斜了她一眼，笑道：“我还当是谁，乐妈妈要这样躲躲藏藏地不肯说呢！”说完就自顾自地进了轿子，留了忍冬在轿外随行。乐妈妈在原地楞了一会儿，联想到自家主子上一回的败绩，这才品味出她的讽刺之意来，气得哼哼了一声就走了。

待下了轿，眼前是一座清净庄严、雄伟瑰丽的佛刹，在山中漫漫而立，正是皇觉寺的大雄宝殿。远远看去，銮金铜瓦，檐枋彩画——虽离殿门还有几十步路，已经是一派梵音隐隐，香烟缭绕了。顾成卉两世加一块儿，也没有去过什么寺院，没法比较皇觉寺的气派，然而光看孙氏的神色，也能隐约明白这寺院之雄美。

因为轿子慢慢悠悠地，所以最晚才到。顾家两位少爷早已经到了，正在石阶尽处等候着，至于那些丫鬟婆子，早就去了寺院后面的厢房去替主子们打理。一个小沙弥低垂了眼皮，双手合十，朝从轿子上下来的顾家女眷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们，进香请随我这边走。”

当下孙氏就扶了老夫人的一只手，领着一群儿女，跟着一群家丁仆妇，浩浩然然地随着小沙弥进了殿，便有一列知客僧低头恭迎了，领至了殿中央处。

因为皇觉寺殿院重重，光佛像就立了有一十九尊，更有观音天王、上百罗汉、天神天将的塑像罗列而立，不能一一都拜过。顾家人便在大雄宝殿中先进了香，又捐了不少香油钱，一番参拜许愿不提。待从殿中出来，听说主持正在讲经，老夫人便忽然来了兴致要听，便让孙氏领了孩子们自去参拜进香——难得出来一次，的确也是该多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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