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子之战》的正式拍摄地点位于京都,那里古香古色,许多年来都是拍摄大河剧的最佳去处。
不过今天只是试戏,犯不着整个剧组都要飞去京都,所以试戏的地点就放在了东京NHK制作局总部。
NHK作为全日本最大的电视台,其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中央电视台,财力雄浑,哪怕是只用了一周时间就搭建起来的临时基地,都相当于地方电视台努力一个月的结果,假山假水,人工森林,一应俱全。周围还有着小型的天守阁,兵营,武器库,充满着江户时代的气息。
23号会议室,人员基本已经到齐。
“小之森濑兔,9岁,平面模特。”金发小萝莉主动对羽弦稚生伸出手,歪着脑袋甜甜地说。
别看她这一副笑嘻嘻人畜无害的模样,当时她召集小伙伴乌泱泱把他的衣服给扒掉的蛮横模样,至今还对羽弦稚生有着心理阴影。
好在这里人多,此时能聚在这里的都是大腕,毕竟地位低下的演员也没有资格进入到会议室,全在外面等着呢。
谅她也不敢在这里发神经......大概。
羽弦稚生迟疑了一会儿,伸出了手,与她温软的小手浅浅相握。
“濑户内海。”黑眼圈男孩说,自然而然地伸过来了手。
站在他旁边的负剑女孩微微一愣,羽弦稚生察觉到了她的反应,猜测这应该不是男孩的真名,哪怕是艺名她也不应该有这种反应。
同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羽弦稚生也跟他握了握手。
他今天就是来试戏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不过礼数这方面不能缺,别人主动你不能不给别人面子,毕竟都不熟悉。
神绘灵不可能会跟他握手,他也一样。
互相认识了一下,彼此坐在会议室里,等待着叫号。
一般的试戏,一个摄影棚一个机位就完全足够,演员提前背好台词,面对着制作人、导演、编剧进行自由表演,先是看脸蛋够不够上镜,确定了这一点后,再看台词的功底和表演的情绪,以及对角色内涵的整体把控。
不过今天的试戏比那个还要难上许多。
准确而言,不是试戏,而是对戏。
毕竟拍摄的是《夺子之战》的第二季,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有十分出色的演员,将角色演绎的活灵活现,尤其是目前男主角小太郎的扮演者春江夏树,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十足的小戏骨,将年幼时期的小太郎演绎的生动活泼。
因此,在演艺圈里,作为春江传人导演儿子的春江夏树,依然极有可能会继续接演第二季。
对这一点提出异议的是丹生夫人,作为制作人兼编剧,她在组内的权力极大,无论如何都想要羽弦稚生来试一试。参演这种国民级别的大河剧,对他未来的偶像之路很有帮助。
而且,作为羽宝的脑残粉,她甚至公开说过,不让他演我就不继续写剧本了的狠话。又或者,她写第二季的剧本时,满脑子都是羽弦稚生的俊美模样。
追星追到这个地步,也只有她有这份实力了。
但她也不是蠢货,追星也不能耽误整个大河剧的进行,如果羽弦稚生没办法拿到男主角小太郎的戏份,她也只能是考虑给他安排个男配,在上面多加一些戏份了。
今天的对戏,对于羽弦稚生而言,压力还是比较大的。
神绘灵跟他差不多,也有要竞争的对手,不过显然压力没那么大。
小之森濑兔最为轻松,她是作为第二季新增的角色来的,属于是小太郎身边的小女仆,当然不是那种穿黑白蕾丝女仆裙的,而是随着小太郎一起在底层摸爬滚打的那一种,随行暖床的可爱多角色。
至于刚才那个叫做濑户内海的,羽弦稚生扭过头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不停地咬着手指,模样怎么看怎么变态。
尤其是刚才握完了手,这家伙还把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绝对不是正常人。
不,换句话,他们这个对戏组里,压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花鸟风月不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正常普通。
神绘灵这个BUFF叠满的病娇姐控更不是。
小之森濑兔更不用多说,要不是会议室里有人看着,她大概早就按耐不住做点什么了,这小家伙比藤原千绘还要恐怖一些。
羽弦稚生面无表情,在心里叹气。
幸亏早早接触了源家的那些疯批们,这心理素质还是练出来了,不至于坐立不安。
很快,刚过上午10点,总导演组那边的会议结束。
身穿和服,胳肢窝里夹着第二季先行剧本的丹生花枝,推开门走了进来,叫走了羽弦稚生。
像这种国民级别的大河剧,承载着日本历史文化传播的担当,一个组里不会只有一个制作人,每个制作人都带走了各自前去对戏的演员。
丹生花枝就是冲着羽弦稚生来的,所以一定是要他跟在自己身边,而且在整个剧组,有她罩着绝对没人敢噼头盖脸地骂你,哪怕你演的......连狗都不如。
“准备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紧张?”丹生花枝跟他并肩行走。
“没有紧张的感觉。”羽弦稚生笑了笑。
他是真的不紧张,拿男主角就拿,真拿不到也无所谓,他自己的手里就有不少剧本,用背后的糖果武士公司运营也可以,只是要多麻烦一点罢了。
当然,如果能直接参演男主角是最好的,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搭建好了,不需要他自己又当导演又当制作人什么的,会比较轻松。
丹生花枝只当他是在说逞强的话了。
论接下来要对戏的程度,有演员间的情景对戏,导演组的临时增戏,演员自身的自主加戏,这都是考察演员临时反应能力的点。
春江传人导演对于演员有着几乎是病态的要求,这个刚到中年的导演跟某个作者一样,有着完美主义强迫症,有时候一段戏能NG个七八次,能让演员吃个拉面都要吃到吐出来的地步,对着镜头你以为他再看,其实他已经被新的灵感击中然后发呆了。
因此,在民众间的反响里,《夺子之战》只有一条缺点,那就是更得慢。别的剧组经常是一周一集,或者是一周两集,但他是两周一集,雷打不动。这种情况完全不符合日剧的播送方式,所以也是要从第二季开始改变。
这份加大更新量的压力,不仅降临在导演身上,也会降临在演员们的身上。
演员的确不是那么好当的。
除了演技,有时候,你还要面对制作人的骚扰什么的。
“嘻嘻。”
这才刚过几秒,丹生花枝的狼子野心就藏也不藏了,轻轻地牵住了羽弦稚生的手,她是个跟雪子差不多年纪大的女人,对于他一向很温柔。
但羽弦稚生冲着她甜甜一笑,迅速把手挣脱开了。
可惜你不是雪子,牵不了他的手,雪子已在你们巅峰之上,没有之一。
“等你成为了小太郎,我们也要经常这样的互动呀。”丹生花枝莞尔一笑,“因为第二季里,你的养母大桥夫人,将会由我来演。”
“你会演戏么?”羽弦稚生好奇地问。
“我以前可是早稻田话剧社的王牌。”丹生花枝笑盈盈地说,“也是通过话剧,我进入文艺界之后,才转到幕后进行文字相关创作。”
羽弦稚生还是蛮惊讶的。
这女人的确是个奇葩,在娱乐圈和艺术界两边来回横跳,关键是还都被她给玩出了成绩,在两边同时混的风生水起。
她既是编剧,还是作家,不仅是制作人还能兼职演戏,演的还是女主角,春江传人不会任由她胡来,所以她的演技肯定是已经通过考验的。
什么天才妖孽啊,你这家伙体内莫非是开了个主角系统?!
两人正走在NHK放送总部的主干道上,目的地是春江传人的导演室,第一关就是要先过春江传人那一关。
道路的两侧是很早就种下的150棵银杏,12月份正是最美丽的季节,形成一条金黄色的林荫道路。
未来,一部名为《花样男子》的爱情剧,就是会在这里取景。
羽弦稚生欣赏着风景,偶尔也会看看丹生花枝,每次他仰起脸蛋,丹生花枝的望来的眼眸里就会浮现出溺爱的怜惜神色。
两人进入了总部的副楼,里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不少演艺界里的演员,从二流到三流应有尽有,都在门口排队等着试戏,有的演员,羽弦稚生还挺眼熟,应该是在家里陪雪子看电视剧时,从电视里看到的。
这些人同样是来试戏《夺子之战》的第二季,不过他们跟羽弦稚生这种由编剧女王钦定的,地位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的试戏就是普通的试戏,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矮个里面拔高个,能找到最合适的就让演员留下来,分配的大多是二流三流的配角。
见到丹生花枝踩着木屐哒哒哒地走进来,场景忽然一下子就变了,好似一滴水溅射到的滚沸的油锅里,腾的一下就响起来了。
一群人突然起身,扑打胸襟,放下水杯,齐声叫着:“丹生老师,您好!”,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压迫感扑面而来,要不是他们穿的衣服各不相同,花花绿绿,或许真以为是黑道小弟在热情欢迎组织老大。
丹生花枝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编剧和作家单拿出一样,都是地位至高的存在。
尤其是在日本是以创作者为中心的制度,名作家和名编剧的权力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制作委员会的一言堂。
这女人,两样都占了。
在那些演员们的眼里,她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那么被她如此仰视爱着的羽宝,就又是另外一级别的存在了。
乘坐电梯,来到导演室。
春江传人作为NHK大河剧首屈一指的导演,在总部里有着自己的工作室,布置的很是豪华,装饰都带着江户时代的风格。
掀开厚厚的冬季遮风挡帘,工作室里温暖如春,正中央还摆放着一个小型的青铜炉鼎,上面插着七根熏香。
春江传人导演刚刚小酌了一杯,趴在被炉里用铅笔设计着镜头脚本,胳膊旁边都是橡皮擦的灰屑,火炉照着他的国字脸,将额头暖的红的发亮。
听到羽弦稚生来了,他并不搭腔,连眼皮也不抬,这是要给这位演艺圈里的新人来一场下马威,让少年明白,哪怕你是国民少年偶像,但在剧组里,你依然要对我完全服从,否则你屁都不是。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他都没有动静,爱答不理。
羽弦稚生就站在中间,有点不知所措。
在外面等候、没有听到聊天声的丹生花枝,探过来脑袋,发觉到了异常。
看到自己的宝受委屈,她的秀美脸颊顿时狰狞了起来,当即噼头盖脸地骂了过去:“春江先生,你装你妈呢!
跟孩子摆什么派头!”
这春江传人也是个妙人了,或许是被丹生花枝的气势给压习惯了,重重咳了两声,然后以江户哥儿特有的卷舌腔调发出声调,一副落语家的口吻:“啊呀呀呀呀,没看到人呐,这可不能怪我的不是。”
“好家伙,你还装。”丹生花枝走了过去,一拳捅在他的腰窝上,“喝了两杯猫尿不是你了是吧,连我手下的小少爷都敢冷落,飘了是吧!”
春江传人被捅的缩在被炉里瑟瑟发抖,酒气也散了几分。
羽弦稚生可谓是看的一脸目瞪口呆。
这他还是好的,要是让外面那群人看见,估计嘴都能塞进去个苹果。
都说日本职场直到二十一世纪都依然是等级森严的制度,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一级压过一级,一级比一级狠,界雅人大叔演的《半泽直树》里的下跪,看来还是保守了......花枝小姐,不愧是剧组里的大姐头啊。
有点被她给飒到了,讲真。
“下次再这样,晚三天交稿。”丹生花枝余怒未消,嬉笑着说。
晚交稿,对于导演而言,是生命垂危的大事,因为他负责的是镜头语言,需要对剧本进行二创设计,她晚交一天他就急的连酒都喝不下去,要是都积压在最后一天,那真是想上吊自杀的心都有了。
春江传人连滚带爬从被炉里爬出来,抱住她的脚:“万万不可。”
羽弦稚生看了看这对文艺界的两个妙人,忍俊不禁,笑道:“请问我可以开始试戏了么?”
“可以了,可以了。”春江传人正襟危坐。
其实刚才他也发现了,这少年确实与众不同,这个不同不仅是指他在舞台上,而是在生活中所体现的细节,从刚开始到现在,快有半个小时了吧,这少年一直站在原处,目视前方,动弹也不动弹一下,稳重的很。
春江传人在早稻田是专攻日本和中国历史的文化的,知道有个皇帝叫做朱元章,当年朱元章还是萌新的时候去找大老帮忙,在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一动不动,甚至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说到底,他也对羽弦稚生并无恶感,只是羽弦可能要拿走的,是自己儿子的主演,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看在丹生花枝的份上,还是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那就来一场现场对戏吧,刚好13摄影棚的神绘小姐对戏结束,让她来跟你演一场对手戏。”
神绘小姐,指的肯定是神绘灵了。
如此看来,她的对戏阶段,已经是稳妥了。
春江传人拿起传呼机,吩咐场务,把神绘灵给带过来。
趁着她还没来到,羽弦稚生问道:“要演什么样的对手戏。”
“就演《樱姬东文章》这一幕吧,你来演权助大人,她来演樱姬。”春江传人说。
“演这个做什么,那个是歌舞伎,要演就从剧本里抽出一段来让他俩对戏吧?”丹生花枝皱着眉毛,拍打着手里的剧本,望着春江传人。
“剧本再怎么说也是机密,神绘小姐已经通过了,所以看也没问题。但是他的话......”春江传人看了羽弦稚生一眼,笑了笑,“要是他演不过,也没必要给他看剧本吧,你说是吧?”
言外之意,就是并不看好羽弦稚生了。
但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丹生花枝并不能反驳什么,轻轻叹气。
《樱姬东文章》,羽弦稚生前两天,刚在老家看过这个歌舞伎,就是跟雪子一起看的那个......不过他没有好好看,但故事倒是明白的。
这个故事的背景很简单:僧人清玄爱慕少年白菊丸,两个人一起殉情,结果清玄没死成,白菊丸嗝屁了。
十七年后呢,清玄遇到一个出生高贵但遭遇不幸的少女樱姬,发现她是白菊丸的转世,于是又爱上了她。
可是樱姬,不记得他了,她爱的是权助大人。
究竟是怎么爱上了呢,很简单,因为权助大人潜入了她的闺房,要了她的身子,还杀了她的父亲和弟弟,总之这少女斯德哥尔摩症了,就是一边恨他又一边爱他。
她虽然是名家的公主,可为他生下来孩子,还在胳膊上刺了跟他一样的刺青,后来权助把她卖进了青楼,万人骑,她还是既痛恨,又爱着。
羽弦稚生,当时就看傻了。
这......真是,不愧是你啊,日本文学。
总之,神绘灵要演的是樱姬,她要演出那种强烈的憎恨,以及深藏在心里的不舍与娇媚。
而羽弦稚生要演的是权助大人,残忍无情,甩手掌柜,同时又带着一丝痛苦不堪的挣扎,这是他最后的良知。
说实话,很难演,真的很难演。
这两个角色,都是带着自身强烈的个性,没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演绎出来。
这正是春江传人的刁难。
等穿着华丽衣裳、还没有卸去妆容的神绘灵到场,对戏就正式开始了。
对戏,不仅是要演,还要抢。
抢过对手的气势,让导演的视角,只放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由于羽弦稚生而导致自己比赛失利,神绘灵已经恨死了他,如果不是导演要求,她绝对不会跟羽弦稚生演对手戏。
但是,机会也正是在这里。
如果她演的非常好,把羽弦稚生的劲头给盖过,那么他就会显得平平无奇,甚至可能直接落选。
神绘灵偷偷转过身子,脸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人已入戏。
权助大人回家来看她,她小鸟般扑到他的怀里。
两个人滚落在床上,以腿与腿交叠地方式坐在了一起。
“樱姬。”
“权助大人。”
羽弦稚生和神绘灵深情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厌恶。
神绘灵一边扒拉着他的衣服,他穿的是现代服,可她就像是戏里的樱姬那样,将他的上衣脱掉,然后......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素白的肌肤,血痕涌出,一朵朵宛如梅花。
她凄厉地低吼着,喉咙里发出恶兽的声音,想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撕碎。
不知不觉,她的头发被一只手扯起,权助可不是什么善良的男人,他的耳光重重地落在她的脸颊。
——啪,清脆,巨响。
她的手指深深地插进了他背后的肌肤里,又咬了上去。
她是真咬,他也是真扇耳光。
扯着她的头发,抽的她脸颊红肿。
即便如此,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还是那一副凶狠恨毒的表情。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两人在撕扯,彼此灵魂的撕扯,爱与欲,恨与怜的撕扯。
最后他们撕扯累了。
羽弦稚生抬头向上看,肩膀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毛,神情痛苦又寂寞,双手搂住了她的臂弯。
神绘灵的左侧脸颊被他打肿,嘴角泛出一丝血丝,少女她凄凉地靠住了他的胸膛(被打懵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春江传人,人傻了。
——丹生花枝,人也傻了。
童孔被吸入了眼窝的底部,春江传人的童孔呈现出一种异常爆炸的神采,那里面有不同常人的精神错乱的神经。
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身体十足地往后仰去,手指捂住脸庞,嗓子发出勐烈的呼啸。
卧槽卧槽卧槽!纳尼纳尼纳尼!
这他妈的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演的跟真的一样!
这也他妈的,太惊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