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漆黑云海降临在洪节城上空。
粗如鞭子的闪电轰的一声落下,击打在城外某处,雷鸣响彻云霄。
所有凡人面带惊慌地停下手中的活,匆匆逃入房屋中避难,有甚者,直接跪服在地,大喊老天爷饶命,只有一些绿林好汉或是在洪节城落脚的仙家修士对这一异象有些揣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涌动的黑云中,有无数火焰出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铺天盖地,洪节城的阵法被激活,地砖缝隙间闪烁着金光,一个天光熠熠的钟罩倒扣下来,庇护着整座洪节城,火焰与钟罩的表层一接触,便有绚烂的火光炸开,无数火星落在钟罩之上。
刺史府内有一道强悍的气息爆发,一道人影冲天而起,迈步间,走出大阵外,仰天看向异象不断的天空,面色淡漠地斩出一剑,在云层底部炸出一个缺口,显露出黑云的一角而为人所知,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雷海。
那位麻衣男子神色冰冷,心中却叫苦不堪,这等雷劫,难不成是有哪位高人在此跻身金丹?且不说皇族赵氏那边,在天蜀剑宗的眼皮子底下行渡劫之事,当真山中剑牢是闹着玩的?心中默念剑诀,他手持湛蓝长剑再挥出一剑,天空中骤然生出无数细碎冰晶,汇聚成一柄破碎大剑,有无穷寒气爆发,蓦然冲天炸开。
轰隆。
雷劫受阻,无形之中有一股气息锁定住木颂愿,紧接着雷火降世,向着云海下方的他涌去,其中蕴含的毁灭之力,竟使沿途的虚空为之崩碎,无数乱流扰乱了天地灵气。
木颂愿退回大阵之内,盘坐在空中,双手掐诀,将大阵催动到极限,钟罩四方皆有璀璨光柱通天,凛冽的剑气散溢时,四口制式不一的飞剑拖拽着长长的光尾,迎向雷火。
做着这些事的同时,他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取出枚玉简捏碎。
飞剑各绽光华,于雷火劫下尽情释放着剑气。
洪节城的大阵是由天蜀剑宗的内门长老联手布下,即便是真婴境全力轰击,也足以支撑五天,若是碰上一些弱婴修士,甚至凭借这四口飞剑就能取其项上人头。可是现在,四口飞剑仅坚持不到十个呼吸,便倒退回大阵,灵性黯淡,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雷火落在钟罩之上,法阵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声。
裂痕如蛛网一般蔓延而开,如若不是木颂愿融入自身修为,加上数位供奉不要命地灌注灵气维持大阵核心,此刻钟罩早已崩碎,数十万洪节城百姓将暴露在雷劫之下,木颂愿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于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厉声道:“一线寒天。”
血雾滚动,最终化作一缕寒光,笔直一线,离开大阵,没入无尽雷火中。
濒临崩碎边缘的天光钟罩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雷火翻滚,却为一线寒光尽数阻截,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大阵上,木颂愿缓缓摊开双手,湛蓝长剑环伺着他,在他的背后,是几百上千道凛冽剑弧,遮蔽了阳光,冲上了天空,越过一线寒光,穿过无数雷火,齐齐钻入木颂愿先前一剑斩出的缺口内。
木颂愿的修为境界只是神枢上境,在阵法的加持下,相当于一个金丹境修士,这也是他面对雷劫时敢于不退的勇气。
只闻头顶传来啵的一声,像是水泡浮上水面,顷刻破裂的声音。
漆黑云海之上,一只雷霆灌浇而成擎宇大手出现,掌纹有无数电弧游走,落下时,那道一线寒光顷刻变得扭曲,然后在木颂愿震惊的视线下,将寒光抹掉,将钟罩覆盖住。
轰隆。
整个洪节城都在轰鸣震动,狂尘激扬,离地尺余便被一道剑光,先是一道,紧接着又是十余道,数十道剑光从天蜀剑宗飞出,以一种极其震撼视觉的方式落在那雷霆巨手上,木颂愿停在半空,悬在嗓子的一颗星终于放了下来,既然天蜀剑宗出手,自然就没他的事了。
他的眼神很快转变为狠辣,低下头,从高高低低,坐落有序的建筑上扫过一圈,同时也从那些抬头看热闹的人群瞥过,向几位佐官下达命令,严查这些天进入城内的可疑人物,大商朝律法规定,不许修道之人在城池百丈范围内渡劫,而眼下洪节城出了这桩事,在挑战大商朝威严的同时,也是在挑衅着他木颂愿。
咔嚓。
剑光激撞在雷霆巨手上,刹那碎裂,可其后,又有数十,上百道剑光掠来,在云雾中,木颂愿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些身影盘坐在半空,抬首间,望向雷霆巨手,面对这天地间所有修士都敬畏不已的雷劫,毫不畏惧。
不愧是天下剑道第一宗,盘踞在天地间的庞然大物。
相比其余几个隐世的长生宗门,天蜀剑宗似乎就不曾拒绝过入世,同样的,这个宗门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鼎盛,木颂愿心生感慨,即便是弟子,面对天地雷劫也敢出剑,像这样的宗门,根本就无人可以撼动。
巨手崩碎,一块块银片飞舞在天地间,仰头望去,像是下了一场雪。
漆黑的云海逐渐消失,见状,木颂愿长长呼出一口气,而下一刻,他背过去的身子僵在原地,缓缓转过身,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仿佛经过了数年之久,最后他抬起头,嘴角扯了扯,笑道:“真他娘见了鬼。”
天地雷劫有三劫最为罕见,第一个便是太清玉台。
后面两劫,至太古而来,未闻有人遇过,甚至连名字都不清楚,只能从残本中得知零碎的信息,了解这最后两劫。
玉台高至千丈,无人知晓其来历,古籍记载,登台结金丹,太清铸我身,能够在结丹时引出此台,只有两个后果,要么成功结丹,震惊世间,要么坐化台上,化身玉奴。
除了渡劫之人,任何无关者胆敢干扰,都将受到天地因果的惩罚。
两百年前,云龙剑谷的一位年轻骄子结丹,动静之大,甚至远至挽丘州都能隐约听闻雷音,最后太清玉台现,那位被云龙剑谷雪藏,寄予厚望的骄子瞬间被镇压台下,其家族老祖出手相救,剑谷千里一瞬为黑幕笼罩,然后便是一道猩红雷霆落下,将那位真婴老祖劈成重伤,不到一甲子便撒手人寰。
云海最终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只是天空多出了一轮烈日,唯玉泱泱,通窍之下的修士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更何况是那些没有受过灵气滋养的凡人,一时间,洪节城陷入了死寂之中,木颂愿看向那座山峰,一咬牙,撤掉大阵,他不愿意被天地雷劫视为干扰渡劫之人,更不愿意一城百姓死伤殆尽。
以他的境界,根本无法瞧清那光团内的玉台模样。
但木颂愿很明白,若是不即刻找出渡劫之人,打断其结丹,他宁愿死在这,不然明天消息传回皇宫,官帽子丢了不说,一族上下,男女老少尽数拘押,充作劳役,被流放塞外,那才是一个生不如死,老祖都没办法出面拯救。
一位矮小男子缓缓迈步,前一刻尚从雾中走出,下一刻就已来到木颂愿的身前,漆黑的双手环胸,神色凝重的看向光团。
“你干得不错,木星乘有你这么个晚辈,算是他的福气。”男子收回视线,平淡的看了木颂愿一眼,说道:“安抚百姓,并对其封口,严禁消息泄露出去,此事交由降妖阁处理,让你那支亲卫队看住边州,我不喜欢在其他地方,有人谈论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懂了吗?”
“谨遵真人法旨。”木颂愿低下头应是。
彻底封锁消息,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花费的代价,难以想象,天蜀剑宗严禁宗门内传出关于天行者的任何事,降妖阁费尽了心思,捣毁了不少其他势力安插在雍州的暗点,全力阻止消息外露出去。木颂愿不敢拒绝眼前的男子,因为他认得此人,降妖阁阁主苟虹,仅次于石鲸云的剑仙,前不久他上山,坐在石鲸云身旁的仅苟虹一人而已。
苟虹抬袖一挥,天空中的玉台竟随一阵狂风而消散虚无中。
木颂愿大惊,问道:“那人结丹失败了吗?”
苟虹没有回答他,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成没成功。
位于松风客栈正下方的一间密室外,韩三友又惊又喜地盯着门口,那家伙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闭关,没想到这一闭关,就闭出了个大问题,韩三友很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气海破通窍,竟能引天地雷劫降临。
沉重的石门为人从里边推开,韩三友紧张地望过去,只见一位青年顶着张苍白的脸走了出来,见到韩三友,朝他微微一笑。
韩三友撇撇嘴,瞧着这家伙的气息,显然是没通窍成功,正打算安慰他几句,忽然他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到底通窍没通窍?为何气息如此古怪?”
被问到,厉臣微笑不语,身躯一震,一道道窍穴虚影幻化于身外,这明显是通窍后才能够做到的,可问题是,他如今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气海境,无论怎么看都不像通窍。
韩三友思虑了一阵子,谨慎问道:“你离通窍到底还有多远。”
话语传出时,厉臣正打算迈开脚步,听了韩三友的话,笑着指着自己已经迈出一步,另外一只正准备落下的脚。
“我在考虑该如何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