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横虽然醒了,但他的身体却一直都没有好起来,严青栀在颠簸的地面上推着他前行,有时候梅横会帮着举火把,有时候梅横睡了,严青栀便自己举着。
又是几天过去,严青栀终于感应到血脉力量的召唤。
她不知道后面要面对什么,但能够从这无边无垠的黑色之中挣脱,还是给了她些许慰藉,前面的路,似乎也有了更多的盼头。
梅横并未露出任何异样,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期一般,醒着的时候就和严青栀说说话,睡着了也安稳至极,这样的放松,倒是显得严青栀有多紧张一样。
厚重的石门被严青栀推开,山洞里的灯光一如既往,人还是向阳而生的,尽管担心梅横的死劫,可在看见光亮的瞬间,严青栀还是深深的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到了地宫的核心,那个埋葬了某位上古神祗的陵墓入口就在两人面前。
繁复而精美的牌楼矗立在空荡荡的山腹之中,那上面的文字崭新,仿佛从未经历过岁月的侵蚀。
牌楼后面的建筑并非严青栀所知所见,全都十分高大,严青栀的身高在那些建筑面前虽算不上蝼蚁比之明月,却也比那门槛高不了多少。
以她的视角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些建筑的全貌收入眼中的。
那些建筑所有的材料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木非木,带着原木的颜色,石头的质感,却又有暖玉一般的纯净通透,带着淡淡的光晕,整个建筑群都因此而变得飘渺起来。
严青栀站在门口张望,却一步也不敢进入。
梅横看着面前的一切,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怀念,如果没有严青栀,他或许还是要死在这里,看着明家的人将神骨带走!
不过这一次,明家的人是来不了了,梅横微微转头,感知着身后严青栀的态度。
他想,这辈子,终究是不同了!
只是可惜,他看不到结局了……
“咱们走吧!”
梅横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里奇怪的氛围。
严青栀看着他的头顶,有些伤感,又有些胆怯,她伸出手想要去推轮椅,但是许久之后都没有动作,梅横转头看她的脸,只看见她微微消瘦的脸上满是挣扎。
“没关系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听见这话,严青栀的眼泪差点落下,她的手指颤抖着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面,想要前行,却还是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曾经死在这里?”
严青栀的血脉之力一直都没有开启,明明是梅氏逆天转运的契机,可她既不像是梅横一般拥有逆天的血脉能力,也不像是严青竹一般,可以洞察想要洞察的一切情况。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站在这里,突然就有了一些强烈的感应。
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她已经知道,一旦自己闭上了眼,就会看到梅横拥有过的某些记忆。
严青栀不能去查看那些记忆,她怕那些情绪太过汹涌,让她迷失其中,忘却了自己。
可是,虽然没有查看个中细节,她却感知到了那些记忆的大致模样。
“嗯!如果你们没有来,我娘和我外祖母一直活到了我开启地宫的前一夜,她们将所有力量全都给了我,这世上便只有我一人能够打开这个地宫了,那些人自然不愿意放过我,他们都想要抓住我为其所用,可我却并不愿意。”
落在风家人手中的梅氏众人实在太过惨烈,强大如明朗,都没能逃脱此等命运,梅横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得那般境地!
他可是亲眼看见,没有被严青栀救出来的明朗,被驭尸宗的人炼制成了一个怪物。
神裔血脉百毒不侵,可明朗全身的血液都被放了干净,顽强的生命力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身死,而是被什么特殊的物质替换了血液,他全身的骨肉被毒药浸泡成了真正的钢筋铁骨,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形兵器。
原本就不算清明的神智和身体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他一边本能的抗拒这样的命运,一边又对面前的处境束手无策。
痛入骨髓,生不如死,却又求死不能。
有时候,神裔血脉也并不都是好事。
就像他们面对死劫时的无能为力,就像是明朗那种强大到无法死去的生命力……
严青栀从梅横平静的话语之中听出了那些记忆之中的痛苦。
似乎没有发生过,可对梅横来说,却又什么都发生了!
如果眼下不是梅横死劫在即,严青栀或许会抛开一切束缚伸出手去抱一抱他,或者会故作无事的和他说‘没关系,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当做是个噩梦就好了!’……
可是梅横的死劫就要到了,她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抵消那些伤害,她无法肯定梅横存在过的价值,渺小如她,自私如她,似乎根本就不配去评价梅横的所作所为。
当今天子励精图治,乃是一代明君之相,大赵国力富强,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
如果能够将入海川云海洲这些地方全都收回,那与整个大赵而言,绝对是利国利民的一大好事。
梅横的手段或许狠辣,可这些骂名终究是他和天镜司背了下来,那些因此得利的,除了稳坐召都的天子,还有入海川和云海洲那些被江湖宗派压迫着的无数百姓。
严青栀没有梅横的魄力,即便她有梅横的能力,有梅横的身份,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自然也就没有评价梅横功过的立场。
她沉默着,却又迈不开脚步,整个人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根本不知道自己再坚持着什么。
梅横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当严青栀以为他的死劫就在这里,只能无奈的笑笑。
“跟咱们一起进来那么多的人,不可能一个都过不来,咱们之前绕了远路耽搁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再不进去,就要跟那些人在这里撞上了!”
梅横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严青栀的心变得更加沉重。
在生死面前,两人之前经历的所有,都变得无足轻重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