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巡视四周,干活的驿使自然少了许多,不曾想从前还给她送过画的那位小兄弟驿使还在此处干活。
她递给他一封要送出去的信件,再极其隐秘地给他递了一小块金元宝,顺手拉着他到角落一头细细询问。
她掀起帷帽的一角,笑盈盈问道:“小兄弟,你可还记得我?”
小兄弟一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记得记得,没想到娘子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这金满城,这城中但凡是有些余钱的人家都拖家带口逃亡出去咯。”
“你如今得了我这块金元宝,今日之后你应该也可以离开此地了吧。”
小兄弟面色赧然,却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多谢娘子,不过小人我还是走不得的,小人的阿娘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走不动路,小人还要好好守着阿娘呢。”
“那我问你几个事情,你要如实答来,或许我可以送你和你阿娘一架牛车也未可知呢。”
小兄弟的目光顿时一亮,言辞恳切道:“娘子此话当真?小人我定然知无不言。”
“小兄弟,敢问近日可有从长安方向送信来的驿使?”
小兄弟皱着小细眉在沉思,突然间犹犹豫豫道:“回娘子的话,好像还、还真是有从长安来的驿使,不过嘛——”
“不过什么?”
“那一日小人我在这马厩后头洗马时,是无意间瞧见了陈大哥,陈大哥一般都是往返长安来送信的,可是在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小人本以为他匆忙出发了,可是今日他的马匹却依旧还在此处,说来亦是十分古怪。”
“你可还记得这是何时之事?”
“记得记得,是三日前的午时。因为那日正好是我阿娘吃斋念佛的日子,我跟着阿娘一起吃斋饿得慌呢!”
“那你可有察觉到驿站近日还有什么其它的古怪?”
他眯了眯眼,如实道:“娘子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几分古怪。这几日好像驿站里送来的书信物品都少了一些。小人这几日闲得慌穷得慌咧,以为是城里的人都出城逃难去了!”
姚蕴沉了沉眉眼,心中已有想法。她取过薛淮背在身上的一副卷轴木盒子递给他,仔细叮嘱道:“小兄弟,你替我做件事情,我承诺送你一架牛车送你和你阿娘速速离开这金满城。”
小兄弟目光殷切,听着她的叮嘱,频频点头,不敢再耽搁丝毫时间。
姚蕴派人去查探那小兄弟家中阿娘的情况,还是要亲自确认过他并未说谎才敢放心下来。
她领着薛淮继续往另一处走去,不敢走在引人耳目的东西大街上,而是特意穿过了里头弯弯曲曲的小巷子。
二人疾步行走之时,突然之间,某一个小巷口蹿出来一个似野猴子那般蓬头赤脚的小兄弟,稀里糊涂脚下踉跄就撞在了薛淮身上。
“对、对不起......”
小兄弟慌里慌张地道着歉,面上的双眸却是直愣愣地盯着姚蕴看,目光直白、毫无遮掩。
薛淮反应灵敏,即刻拔出佩剑护在她身前。
“你是何——”
那位小兄弟多看了她几眼,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慢悠悠地往另一处小巷子走去。察觉到身后并无动静,他顿了顿脚步再次转过身来,直憷憷地盯着她。
“跟着他走!”姚蕴低声道。
“可是姚姐姐——”
“无妨,他若是想杀我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二人跟着前头的小兄弟慢悠悠地闲逛着,拐过了七角八弯,又继续窜到了另一处的小巷子。眨眼之间,那个小兄弟竟然顿时就不见踪影!
“姚姐姐,现下该如何?”
“你可有察觉到不妙的气息或是杀气?”
薛淮屏气凝神了好一会,最终摇了摇头。
“那便无妨,继续往前走。”姚蕴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去。
一步一步前行时,前头不远处,某家铺子门前高高挂着一盏红灯笼,烛火微闪,时明时暗,有些渗人。
她抬眸瞧去,是一家小巧别致的酒铺子,门前还铺设了几块崭新且突兀的白色鹅卵石子。更加令人意外的是,这酒铺子竟然还敞开着大门在经营。
红色幡旗轻揺慢动,赫赫然写着几个白色大字,斜月酒铺。
她沉了沉眼眸子,突然扯了扯薛淮的衣袖:“阿淮,你可知这斜月是何用意?”
薛淮本就因为不爱读书,而且敬仰自己的阿耶,因此才立志习武、从军杀敌的,五大三粗的小郎君,更是不通这些文雅诗墨。
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姚姐姐,我不懂。”
姚蕴莞尔一笑,领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薛淮一愣,连忙制止住她:“姚姐姐,都护说了不可随意——”
“阿淮,谁说入这酒铺子就一定是要饮酒的,先随我来。”她摆了摆手,亲昵地挽着他入了酒铺子。
酒铺子里没个客官人影,只留着一个瘦削矮小的年轻伙计,伙计在小酒桌前撑着腮打着瞌睡。
“店家的,可有酒买?”
年轻伙计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对于今日的意外来客又惊又喜,小跑来到她们二人身前殷切道:“有、有的,有的,还请二位客官入座!不知二位客官想要买什么酒?”
姚蕴坦然落座在一方的小酒桌,爽快道:“我自然是要买酒的,还要买很多酒,不知你们家掌柜何在?”
“在的、在的,在后头酿酒呢,小人这就去唤掌柜的过来。”
待屋里空无一人后,薛淮四顾茫然,忍不住小声问道:“姚姐姐,这酒铺子怎么如此古怪,这金满城里的有钱人都快跑光了,就剩下些贫民流民,哪里还顾得上饮酒买酒的,怎么这掌柜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酿酒呢?”
“阿淮莫急,慢慢看着。”她笑意浅淡,似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片刻之后,掌柜的终于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掌柜郎君身形高瘦,双颊却圆润微红,一身天水碧色的宽袖长袍,迎风而来,缥缈悠然,不似买酒卖酒的市场商人,反倒是更像饱读诗书、文质彬彬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