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宦官一片兵荒马乱,整个皇极殿前犹如世界末日。
见到皇帝昏厥,李东阳早就将读卷唱名的事儿扔到了九霄云外,赶忙回身跑过去查看情况,随即便看到了弘治皇帝抓在手里的信件。
只是一眼,李东阳就已觉得心下一突,本能的感觉皇帝昏厥和这封信有关。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礼法,忙将那封信从皇帝手中抽出,展开读了起来。
一行行的内容触目惊心,让他的瞳孔一阵阵收缩,只觉得腹内犹如翻江倒海,气血不断的上涌,最后直接眼前一黑,竟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此时整个殿前乱作一团,一个个宫人来回穿梭,竟是没人顾得上这位内阁的次辅大人。
就连跪在地上的箫敬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又将目光转到弘治皇帝身上,然后声嘶力竭的高喊道:“快,宣太医!”
御阶之下的文武百官已是哗然,但终究是顾忌着礼仪和体统,没敢跑上御阶去看情况,但刚刚那声尤为尖利刺耳的宣太医,他们可是听得真真的。
一众新科进士也不免有些骚动,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这是?
夏源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尖利刺耳的宣太医,这会儿正掂起脚,伸长脖子努力的想看清那殿前的情况,但只能看到那殿前人影绰绰,其他的一概瞧不清。
宣太医?
皇上出事了?
李廷相纠结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踮脚的打算,扭头压低声音问道:“夏兄,你看到个啥?”
“啥也没看到,不过肯定是出事了,你又不是没听到那声宣太医。”
“那这传胪大典还办不?”
“谁知道呢.”
很快,一名花甲之年的白胡子老头领着一名名太医赶了过来,每个人都用手撩着袍服的下摆,两条腿倒腾的一个比一个快,脸色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凝重,像是死了爹娘一般。
其实也不难理解,在大明朝乃至整个封建王朝,要问哪个职业风险最高,太医绝对是榜上有名。
毕竟他们的工作是负责皇帝,以及宫里贵人们的身体状况,没病了进补,有病了看病,病看好了一切都好说,若是没看好,更甚者是把人给治死了
尽管有刘文泰这位神仙的事迹在前面摆着,这位爷投剂乖方,治死先皇宪宗皇帝,却仍是全身而退,甚至所遭到的处罚仅仅只是被贬了职,从五品的太医院院使被降到了院判。
但其余的太医可没人觉得自己能像这位神人一样好命,他们心头所浮现的都是十年前的那场公主殒命案,不过四岁的太康公主薨逝,诊治的太医们统统被哀痛至极的皇帝赐死。
而此时,他们已经从传唤的宦官那里知道了大概情况,皇帝昏厥,已至不省人事。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着实想跟着一道昏厥过去,以此不用来替皇帝诊病。
皇帝的身子骨这些年可是一向不好,若是
没敢再接着往下细想,怀着比上坟还要沉重的心情,一个个太医赶到殿前。
那领头的白胡子老者,扶着膝盖呼哧的喘了两口气后,又目光一凝,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地上竟还躺着一个,瞧着有些眼熟,像是
“楞着作甚,还不快来给皇爷诊治!”
听到这声叫喊,老头也顾不上去认这位倒地的官员是谁,忙把目光收回来,接着上前几步在龙椅旁边跪倒。
随即,他稳稳心神,强压下那股惴惴不安的情绪,冲着一旁脸色有些煞白的箫敬道:“箫公公,劳烦您将陛下的袖口撩起一些,好教下官为陛下诊脉。”
箫敬不敢怠慢,忙不迭将弘治皇帝的胳膊抬起,又将袖口撩起一些,露出皇帝的手腕。
老者屈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仔细探了探脉象,心头默默的松了口气,问题不算太过严重,起码不至殒命,乃是肝气郁滞,全身气血津液运行受阻所致。
说直白点,就是被气晕了。
所谓火气伤肝
见老头搭着脉半天沉吟不语,箫敬急的不行,却又不敢打扰,直到那老头把手收了回去,他这才耐着性子问道:“秦院使,皇爷的情况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老头方才徐徐的道:“回箫公公的话,兹事体大,下官委实不敢专断,还需请其余的御医诊治之后,我等再商议一番或可做定夺。”
身为太医院院使,太医院的最高长官,这位秦院使丝毫没有带头大哥的风范,反而深得老六的精髓,或者说特别稳健。
没有把话说的太满,说一半留一半藏一半,给自己铺垫好了退路。
即使是差不多已经确认了皇帝的病情,但仍是谨慎的一批,打算把所有前来的小弟都架上去,一起分摊风险。
大家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
同属一个部门,必须整整齐齐,死也要死的整齐。
打定主意,秦院使起身让开道路,接着一个个太医开始排着队上前诊脉,而且还必须都得沉吟一番,似乎不如此便无法显露出自己的认真态度。
又似乎那手腕不属于皇帝这个大老爷们,而是女娘的纤纤皓腕,白皙粉嫩摸着让人极其上瘾。
每个人都要耽误半晌的功夫,箫敬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又不敢说什么,生怕贻误了皇爷的病情。
好不容易等这些个太医挨个把完了脉,一帮老六又围拢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依老夫之见,陛下昏厥该是气急所致.”
“下官也正是此意,肝失疏泄,气机不通.”
“不错不错,正是肝失疏泄,冲任失调之脉象”
“经气不利,气血失和以致昏厥,并非擅断,下官曾在医书上见过此例.”
见所有人的诊断结果都别无二致,秦院使不由放心下来,甚至是老怀大慰,不想老夫的医术竟是如此精湛,没给列祖列宗丢人。
“那依诸位之见,陛下的病情该如何诊治?”
面对这个问题,一帮老六不免又交头接耳起来,如此议论了半天,秦院使终于拿定了主意,让开人群走了出来。
箫敬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上前两步一把扣住秦院使的手腕,“皇爷的病情究竟如何?”
“箫公公,下官与诸位同僚商议过后,一致认定陛下乃是气冲肝脏,以至昏厥。”
箫敬先是一怔,楞了片刻,方才问道:“你伱的意思是,皇爷是气昏了过去?”
“下官正是此意。”
箫敬闻言登时觉得有一股股邪火直往上窜,他娘的,谁不晓得皇爷是气昏了过去。
亏你们这帮狗东西忙活了半天,亏咱家等了半天,结果就这?
他强忍着一脚踹翻这个老头的冲动,眼角一抽一抽的问道:“该如何诊治?”
“依下官与诸多同僚之见,先将陛下抬回寝宫,让陛下好生歇息一番,等陛下转醒之后我等再诊视一番,而后对症下药。”
“皇爷几时能醒?”
“这个下官无法预测.”
接下来又是什么不清楚,不知道之类放屁的话,箫敬根本就没心思再听下去,忙招呼人将龙椅连同上面的弘治皇帝一道抬走,他自己也迈开步子跟上。
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跑回来将李东阳捏在手中的信件揣到怀里,一抬头见那帮太医还在原地杵着,厉声道:“留下几个人给李阁老诊治,其余的都随咱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