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蒙蒙之时,阵阵马蹄声踏破了京城黎明前的寂静。
如果有人此时站在街上,就会发现是两匹马,骑马的人也有两个,两骑一前一后,咬的很紧,似乎都不愿落后一般。
快到皇城之时,两匹快马分道扬镳,一个朝北安门的方向而去,另一个则向东安门的方向赶去。
北安门外的街坊在后世叫帽儿胡同,名字听着略带喜意,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北镇抚司的所在地。
远处传来几声雄鸡的高鸣,黎明的曙光露出来,乍现一丝光芒,那匹快马气喘吁吁的到了北镇抚司的门前。
马上之人有些踉跄从马背上翻下来,然后便直接跪倒在地,这是昼夜不停,长途奔袭所导致的眩晕与虚弱。
五千余里,他自己都记不清一路跑死了多少马,才终于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京师。
锦衣卫衙门的门外不需要人把守,但许是听到了马蹄声,那黑漆漆的大门被推开,几个锦衣卫打着火把出来,随即便看到一人跪在门前,虽然没着锦衣卫的服饰,只是短打劲装,但那背在身后的信筒他们认得,那是锦衣卫专用。
没有犹豫,几人连忙过去将其搀扶起来,火光一映,便看到了那张极其疲倦又蓬头垢面的脸庞,竟都看不出本来模样。
“快!带我去见指挥使大人”
嘶哑的声音听着极其虚弱疲倦,又带着无比的急切。
今天是传胪大典的日子,按规矩在京的文武百官都必须参加,所以今天指挥使不会来衙门,不仅锦衣卫指挥使不来,就连锦衣卫佥事,以及同知都不会来,整个北镇抚司只留有几名千户看家。
至于那几位锦衣卫的高官从府中睡醒之后,便会直接入宫参加这三年一次的传胪大典。
但看这急切的样子,几名锦衣卫又不敢怠慢,心知这恐怕是十万火急之事,不禁互相对视,都能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犯难。
对视片刻,其中一个锦衣卫忽的转身自衙门出去,利落的跨上那匹也累的不行的骏马,而后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牟斌在府中刚更换好钦赐的飞鱼服,准备在家中再歇上一会儿便入宫参加这传胪大典,却不想锦衣卫的总旗在这个当口特意跑来府中,说是有紧急奏报。
黎明破晓之时,何来的急报。
心中虽是不解,但牟斌也不敢怠慢,骑上自己的马匹随同那个锦衣卫总旗官一道赶往北镇抚司衙门。
等进了正堂,看到那虚弱疲倦的锦衣卫信使,心头不禁一跳,甚至来不及升座,牟斌便亲手从他背后拿下信筒。
等把信件从信筒里取出来,再拆开信封看到里头的内容,牟斌的瞳孔更是剧烈收缩着,随即神色大亥,“这,这奏报的内容可曾属实?”
那信使强打着疲倦道:“大人,奏报乃是卑职与一众兄弟多方打探而来,更是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言”
听到这话,牟斌心头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消了下去,他看着手里的奏报,一股股震惶之感自心底不断涌出,继而又全部汇聚在脸上。
他的太阳穴一鼓一涨,手中的奏报都有些拿不稳,那帮广东之地的官员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若这奏报是真,恐怕不日之后,广南之地,乃至整个广东全境的百姓都会揭竿而起。
届时,湖广等地糜烂,若是蔓延至南直隶
想到此处,牟斌的心神一阵恍惚,有些不敢再联想下去,他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又连忙伸手扶住了书案。
除了惊骇震惶之外,此时的牟斌眼中又掠过些许迷茫,他不知该不该将这份奏报交予皇帝知晓,或者说应该如何交上去。
交是肯定要交的,这么烫手的盖子捂不住,他也不敢捂。
他所担心的是这份奏报一旦交上去,皇帝看后会作何反应,若是有个好歹,自己
“去,赶快去东厂打听,东厂此次也是奉皇命派出了番子,去看他们可是接到了奏报,又是否将奏报呈交入宫!”
牟斌此时想起了这事儿,然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命人去东厂打听。
这封奏报,自己决不能做第一个呈交入宫的人。
东厂此时确实接到了奏报,而且还比锦衣卫先一步拿到了奏报,毕竟东安门相对北安门要更近一些。
一座略显阴暗的大堂之中,正中间的位置供奉着一副画,画的纸张有些泛黄,似乎是挂的年头很长,又似乎因为供桌上的香炉。
那香炉中的供香时时不停,夜夜不熄的燃烧着,寥寥青烟终年不散的氤氲弥漫。
这里是东辑事厂,那画上之人必然是岳飞岳武穆,也只能是这位抗金名将。
虽然许多人暗地里都对东辑事厂挂这幅画像表示唾弃,认为糟践了这位抗金名将,但嘴上说出来却是万万不敢的,甚至少不得要夸赞一句,岳武穆若知道他的画像在此地供着,想必也会极其欣慰。
此时在画像的旁边,正坐着东厂的实际掌管者萧公公,或者说小箫公公,他作为宦官,不必参加传胪大典,甚至他连吃住都在东厂。
因此那封奏报早已被他看完,此时他那张永远木然的脸也终于有了表情,骇然,震惊,不敢置信
表情很多,但汇聚在一起,落到旁人眼中有的只有渗人与可怖。
以至于那位长途奔袭,送来这紧急奏报的东厂番子,明明满是虚弱和疲倦,却仍是强撑着跪在厅下。
长久的沉默之后,箫公公终于开口,“那锦衣卫的人可有接到了这封奏报?”
“回公公的话,卑职是与那锦衣卫的探子一同进的京,想来已是接到了。。”
“那锦衣卫的牟斌可曾入宫奏报?”
“这,这卑职不知。”
萧公公没再言语,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沉默着,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像是恢复到了那种闷葫芦的状态。
良久之后,他终于起身,嘴中平淡的吐出两个字,“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