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作业二字,刘瑾的手腕本能的就有些酸疼,但很快他又笑起来,那张老脸犹如盛开的菊花,亲热的拍拍谷大用的肩膀,
“咱家跟您说笑话呐,但您可千万别让咱找到机会,只消十日,咱就能让您跟从前一样乖乖的,不,比从前还乖。
嗯.让咱算算,刚好还有十日就是殿试,想来夏会元此时正忙着会宴宾朋,估计没功夫理会您,就算理会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咱以后再慢慢找机会。”
“而且,张永,丘聚,马永成,魏彬,高凤”
一个个太监名字从刘瑾口中说出来,直到二十多个人名出口,他这才停下来,随即刘瑾抿了抿嘴,笑呵呵的道:“托您的福,这东宫里但凡识文断字的公公,这几个月来可都或多或少的帮殿下抄过书,做过作业。
整个东宫就属您最清闲,多让人艳羡,咱家再好心的教您一句话,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您这堵高墙可要立的稳当点,您这口大鼓可要绷的结实些,可千万别.…”
说到此处,刘瑾适时的点到为止,没再接着说下去,而后他又笑着再次拍拍谷大用的肩膀,这才施施然的迈步离去。
谷大用立在原地,端着茶盏的手不觉捏紧了那个瓷碟,脸上阴晴不定。
刚刚刘瑾说的那一个个人名在他脑海中回荡,也确实让他感到了不安。
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又如何不懂,更别说这东宫里头但凡会写字的太监都被他分配过作业。
说起来,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作业留的如此之多,堪称是丧心病狂,动辄就是抄个八十遍一百遍的,这还仅仅是一天的量。
他倒是想全交给刘瑾来做,但刘瑾满打满算也就长了两只手,又没长八个爪子,打死他也不可能一晚上做完。
最多也就是给刘瑾分配个二十遍,三十遍,剩下的东宫里头的太监各自分点,每个人分到手里的也不多,撑死了两三遍。
不过谷大用唯独没给自己分配过,这也正是令他隐隐感到不安的地方,毕竟这世上凡事都是讲究个不患不寡而患不均。
自己如今风头正盛,那些太监不敢说什么,反而还陪着笑脸争相巴结,但若是有一日
望着刘瑾离去的方向,谷大用的目光渐渐变得阴狠起来。
瞧着吧,咱这堵高墙可比你想象中要立的稳当,就算有一日真塌下来,也肯定是砸到你刘公公头上!
喧闹渐渐消散,一**来报喜的人也讨得了喜钱欢天喜地的散去,府门前满是狼藉,遍地都是鞭炮的碎屑,到此时还依然弥漫着硫磺的气息。
府中的几个下人正拿着扫把在门口清扫。
这中会元可比中解元要费银子的多,上次中解元时也就发出了三十多两的喜钱,而这次高中会试头名,直接用了一百多吊的铜板,折合成银两也就是一百多两。
不过夏源的心情很好。
喜钱发的虽多,但这贺礼更是没少收,一**的贺礼送过来,而且这礼还送的相当矜持,自己本人不露面,全都是差使着家中下人过来,放下礼物道一声贺喜便走,打开名帖一瞧。
嗯,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一个个敞开的箱子里,字画,瓷瓶,金银首饰还有丝绸布匹,林林总总的看过去,整个前堂可谓是琳琅满目,也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满满当当,几乎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除开那些个不怎么会鉴别的字画瓷瓶,这些金银首饰丝绸布匹也至少值个上千两银子。
无怪乎这天下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拼命读书,人人都想要金榜题名,一朝金榜题名,名声,财富,地位,权力.世人追求的所有东西全都接踵而至。
夏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堕落了,赵月荣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彷徨,望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贺礼,眼里时不时闪过迷茫之色,心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落水的人在水里扑腾,遇到了一艘小船,她还没来得及上船,这个小船就越跑越快,也越来越大。
船跑的太快,她跟不上,船变得太大,她想爬也爬不上去,只能呆呆的在水里看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难言的情绪,数次扭头去看夏源,最后终于弱弱的开口:“.夫君,我有些害怕。”
“你咋又害怕?”
“.”唇瓣嗫嚅一阵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索性抿着嘴唇低下头去。
“又是因为这些贺礼太多,所以才觉得害怕?”
见她不言语,夏源不禁又开始发愁,自己的小荠子熊小小的,胆子也小小的,完全不符合平胸理论。
众所周知,熊小小的,说话都****的。
再说现在是大明弘治年间,当今皇上他可是亲眼见过的,给他的印象就是宽容仁厚,虽然这些贺礼确实有些多,但自己又不是当官的,收点贺礼怎么了?
充其量就是收的份子钱,跟贪污受贿扯不上关系,更谈不上论罪。
又不是老朱那会儿,有什么可害怕的。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生活在朱元璋的洪武年间,面对着这么多贺礼,夏源肯定也会害怕,也绝对不敢收。
老朱这人有那么点心理变态,还仇富,见不得有钱人,更见不得有钱的官儿,见一个杀一个。
作为堂堂今科会元,未来的准官员,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一个举子因为高中会元就一夜暴富,按照朱元璋的性子,估计会把他像片烤鸭似的,片成一片片的拿去喂狗,皮都懒得剥了。
当然,要是太祖年间,也没人敢给他送贺礼。
“伱把格局放大点,这些贺礼算得了什么,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小荠子,你现在是会元夫人,等明个儿咱去赌坊兑了银子,咱们家还是万元户”
“大哥,那我呢?嫂子是会元夫人,我是不是会元妹子?”
见到兴冲冲跑进来的夏姝,夏源对着她打量几眼,“你嘛.现在是会元妹子,但以后是个什么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又察觉到什么,一扭头便看到了向自己投来希冀目光的两兄弟,“你们俩看我做什么?”
“大哥,我想当会元兄弟。”
“.我也想。”
“没出息,想当会员自己找网管自己考去,当会元兄弟有个什么前途。”
正说话间,一个四十多的中年人站在外面喊道:“少爷,府门外头又有人给您道喜来了!”
道喜就代表着送贺礼,可惜这前堂已经放不下贺礼了,这可真是幸福的烦恼。
“吴管事,你帮着张罗一下,找几个人把这前堂里的东西都搬到内院去。”
叮嘱一句,夏源便迈步出去,等到了府门前,就看见谷大用正站在门口。
“夏师傅,咱家奉殿下之命,特来此恭贺您高中会元,这可真是”
谷大用脸上挂着亲热至极的笑容,一见到夏源就忙不迭的迎上去,正准备一堆吉祥话奉上,可说着说着他就声音渐小,直至停顿,随即他低头瞅瞅,又看看自己的脚边,
“夏师傅您这是在瞧什么?”
“噢,我在瞧贺礼。”
“贺礼?贺礼在哪儿?”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