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泉还是喝醉了。
那一碗酒下去,人就左摇右晃了。
刘轩云怕碗碎惊扰到人,就双手去拨弄三泉手里的碗,碗顺利拿走,不会摔碎,扎到人。
蹲下放碗的工夫。
三泉倒了。
刘轩云吓得伸手去拉,还是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磕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不是他,也不是碗,不是凳子不是酒坛,更不是原本就在地上的托盘,那就是三泉啊。
完了完了。
他伸手摸一把三泉脑后,放下心来,没出血,这样就不会有外伤了。
内伤更不行啊。
刘轩云咽一下口水,站在三泉脑袋后面,把手放在两个胳肢窝下,拖着将他挪到一边,准备先观察一会再决定去不去喊人。
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沉重的“尸体”出声了,吓得他寒毛直竖,双腿直发抖。
“天岐,姑娘。”
三泉红着脸,醉醺醺地喊着,动作迟缓地翻过身,直接就抱住了身边能抱的那个人。
他腿软,没能跑掉。
刘轩云生无可恋,赶紧去看旁边,心跳得比平时都快,没看见天岐大人就松了口气,试着去推三泉,发觉推不动也只好让他抱一回了,顺便听听三泉会在临别前夕说些什么。
发愣间,一张大脸已经凑到眼前。
他吓得头都在发抖。
不会真和三林说的那样,见人就抱,见人就亲吧,他这嘴可是从来没亲过人,也没被人亲过啊,真要是被亲了,那……
也没什么。
酒气传进鼻子里。
他嫌弃地往后伸着脑袋,屏住呼吸,憋不住咳嗽两下,继续用手去推三泉。
可那三泉就像是块狗皮膏药似的,牢牢贴在他的身上,怎么推也推不开,而且还有点痛,等等,怎么会痛的呢。
“啊,三泉,你轻点。”
刘轩云大喊着做出垂死挣扎,低头一看,就见三泉用手抓着他的大腿挣扎着还要往上爬,而他拿这个家伙没有一点办法。
谁让他力气没三泉大呢。
他倒吸一口冷气。
早知道不让这家伙喝酒了。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三泉喝醉说起胡话来,一说就停不下来。
“对,对不住啊,天岐姑娘,我,我不是有意要弄疼你的。”三泉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脸开始嚎啕大哭。
刘轩云懵了。
这就哭了?
真要是那个了,不是要在床上哭了吗?
他的两只手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在哪,想拍三泉的后背安慰又怕是惹祸上身,要是三泉继续把他当成是天岐大人怎么办?继续推他又好像太无情了,可是什么都不动,感觉腿好像被压麻了。
被压一晚上,明天肯定走不动路。
完蛋了啊!
刘轩云的内心在哀嚎,他保证以后不再胡乱劝人喝酒了啊,我错了,天岐大人,我不该劝人喝酒的。
可惜,晚了……
后院没有光,也没有高大的人,风一吹,马厩下的灯笼就在晃,地上没有高大的身影,依稀可见的是月光下的灯笼影,随着那灯笼也在摇摇晃晃。
离马厩不远,是一口水井。
那里面的水波澜不惊。
就像那两个交叠在一起的男人,一个在说,一个就在听。
三泉不顾仪容,衣着凌乱地抓着刘轩云的手臂不肯松手,嘴上还在胡言乱语:“天岐,姑娘,你能不能不要走。”
“不能。”
刘轩云很小声地回了一句,手拍在三泉肩上,轻轻拍了两下,面上无光,脸上无笑,眼睛注视着和那个平日里做事稳重的三泉完全不同的人。
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三泉似乎听到,不停抽咽哭泣,哭声隐忍而压抑。
就连哭,也不想惊扰到别人。
刘轩云叹气,他知道,三泉有三泉的决定,天岐大人,有天岐大人的决定。
他们不可能因为彼此有好感就在此逗留,能大哭一场,大骂一场,发泄出来,也好,没有外人会看见三泉的丑态。
云,陪伴天。
此刻,就陪陪天之下的可怜人。
三泉彻底被酒乱了阵脚,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心中想着天岐姑娘就把抱着的人当成是天岐姑娘倾诉,哭过一阵又絮絮念念道:“天岐姑娘,你留在这里我可以每天喊你起床,每天给你做早饭,每天给你洗衣服,为什么刘公子就能给你洗。”脸鼓起,犹犹豫豫一会声音更委屈,“我也可以给你洗的,反正我也洗我自己的,我不怕弄脏衣服,弄脏手,你要是不愿意,那衣服还是你自己洗,我想过,我们可以一起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说来听听。”
刘轩云轻声搭了一句话,眼睛不去看他,望着头上寂静的夜空继续叹气。
三泉脸上有笑:“我们可以一起洗菜,淘米,烧火做饭,抓白蚁打扫房间,我也可以教你缝衣服,我的手艺不比阿凤姑娘差的,我们还可以一起切磋,一起喂猫,喂马,再一起看日出日落,还想,还想和你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说得他都有些心动了。
刘轩云放弃挣扎,摸了摸他的脑袋。
三泉哭得更厉害,把头靠在刘轩云肩膀上继续说着:“我还想和你一起手牵手走在街上散步,一起,一起逛街买东西,我想知道,天岐姑娘,你到底喜欢什么东西,想要看到你收到那东西的笑容,想要看到你对我笑,想要听你说一句,三泉,等我回来。”
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他对安蒙也是那么说的。
刘轩云觉得自己就已经是一个会考虑很多事情的人,可当看到三泉偷偷想了这么多细致入微的事情,羞愧低下头,看着伤心欲绝的三泉,忽然感觉他把痛传也给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
“所以说,考虑什么。”刘轩云挤出笑,在留着伤心泪的三泉面前,笑容也沾染上苦涩,想做就去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要多想,最好。
只是,他来到这里也会想起鱼幽,就算知道鱼幽不离开妖族就会很安全还是会想起,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的弟弟和天岐大人碰上,他会不会哭得比三泉还要伤心。
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呢。
好像很久了。
“天岐姑娘,我想给你梳头。”
“天岐姑娘,我还想看你解开发带。”
“天岐姑娘,我其实更想为你披上嫁衣。”
“天岐姑娘……”
“天岐姑娘……”
“天岐姑娘,别当真,除了这一句,我希望你能够开心。”
刘轩云听着那一件件事,平淡地笑着,身体渐渐放松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嗯,是腿彻底麻了没知觉了吧。
这一晚,他被一个男人抱着,说了一晚上和天岐大人有关的醉话,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想不记得都难。
那轮缺了口子的月,似乎在嘲笑他。
他睡得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