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纹缨关心了一番二人的课业之后,石竹清拉着楚相蕴逃一般的飞速离开了陈万径家,但不得不承认,两人的心情都比之前轻松了很多。
漫步在小径之中,楚相蕴忽地开口说:“我觉得谬详并没有死。”
石竹清有些诧异地瞧她一眼,有些犹豫,“你是想说……我们记住了他的事迹,所以他活在我们心中?”
相蕴原来是这么感性的人吗?
楚相蕴摇摇头,又不说话了,徒留石竹清停在原地冥思苦想。
她向前走了一段路,见石竹清没有跟上来,又倒退回去看她。
石竹清与她对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说他没死?”
楚相蕴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竹清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诶?”
“你是想说谬详的灵魂还留在那个灵器之上吗?”石竹清不禁提高了声调,“相蕴你的眼睛还能看到这些?”
石竹清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重塑了。
却没想到楚相蕴表现得比她更震惊,“什么?我的眼睛还能看到灵魂吗?”
“…………”
在用千壑印砸过楚相蕴的脑袋之后,石竹清神清气爽道:“所以为什么说谬详没死?”
楚相蕴有些委屈地捂着脑袋,“因为我看到的灵力不一样。”
为了防止再被打,楚相蕴难得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是因为谬详与空间灵器融合了,所以我看见的灵力与常人不同。”
“但是我看到了,连老师手上的灵力与谬详身上的灵力有特别重合的部分。”
“我想她不可能是为了特意给我们解释谬详的事情,所以来到这里找陈老师的对吧?”
石竹清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点了点头。
“那么她来找陈老师做什么呢?”
“来做竹清的舅妈?”
啪。
石竹清想了半天还是没能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但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我舅舅他很少和以前的朋友联系,我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个叫连纹缨的朋友。”
“而且,他们相处的氛围也不像朋友,有些生疏。”楚相蕴补充道。
楚相蕴很少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此敏锐,石竹清有点惊奇,但转念一想却又立刻明白,心下温暖,“不是所有朋友都会像我们一般相处的。”
毕竟我们可是近十年的青梅竹马啊。
楚相蕴歪歪头。
“好吧,你这么说也对,他们的确不太像朋友。所以你觉得她到底是为什么来找我舅舅的呢?”
“我觉得和那样据说很快会出现的空间灵器有关。”楚相蕴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结果。
“不过这是我倒推得到的结果。”楚相蕴捡起路边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在上面写了个“连”字。
“首先要声明一点,我在考场内见过模拟的‘连纹缨’,人物模型构建得万分精妙,灵力与现在的连老师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灵力的强度上弱了很多。”
“所以考场内的谬详与考场外的区别也不会太大,我明白你的意思,接着说吧。”
楚相蕴点头,“这个圈就代表连老师的灵力。”
接着她又在旁边画了另一个圈,在上写了个“谬”字,两圈交错,其中重合的部分,楚相蕴写下“灵器”二字。
石竹清看着图示若有所思。
楚相蕴继续说道:“这世上每个人的灵力都不一样,除非因为血脉相连,才会有所重合。”
“连老师身上的灵力,只有手上的部分与谬详一样。但因为不属于她自身,只是不知哪里沾染上的,所以颜色非常淡,几乎不可见。若非因为啾啾的缘故,我都不会注意到。”
眼看星飞鼠叉腰,石竹清按捺住自己的双手,决定暂时让它得意一会。
“到这里,其实很明了了,连老师与谬详的交点,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空间灵器。所以我推测连老师来之前应该接触过那个空间灵器,她来找陈老师可能也与此有关,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产品推广吧。”石竹清摸着下巴猜测道,不过商业上的事她也不了解,只是觉得连老师那副很会说话的样子很像是负责凌霄府宣传部的,回头可以去网上查查看。
“我原来以为谬详身上的不同就是因为空间灵器的原因,但是现在看来,去掉这一部分,他的灵力还是与幻境内的人有很大不同。”
“所以,究竟是什么不同呢?”石竹清发问,虽然楚相蕴已经尽力在解释了,但她还是有些不解。
“嗯……”楚相蕴咬唇,“用语言很难解释清楚,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
“他的灵力,是有生命的。”
“他身上有光。不像是城市的霓虹或是冰冷的物品反射出的光,形容来说就像是……朝阳下的海平面。”
“波光粼粼般的美丽,夺目却并不刺眼,令人难以忘记。”
石竹清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同时都有些出神。
过了许久,她才带着点落寞低声说道:“我也想看啊……想看见你眼里的世界。”
“什么?”楚相蕴被她的声音惊醒回神,下意识问道。
“……没事。”石竹清收拾好了心情,“你当时怎么没和连老师他们说?”
“因为我不太确定,毕竟我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灵器,而且以我们现在的身份估计也见不到灵器本体。”
“不过我想,竹清你会陪我一起去找到那个灵器的吧?”
“我们一起去确认真相。”
楚相蕴直视着她,她们相处了那么久,即便看不见她的眼睛,石竹清也能感受到她难得认真的心情。
“……败给你了。”
她向前一步摘下了楚相蕴的眼罩。
“你可以根据灵力的波动看出我有没有说谎的对吧?”
“我答应你,我会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直到追赶上你的脚步,与你并肩。
*
距离凌霄府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说不上长,但足以叫某些新生做足开学前的准备,小小的改头换面一番了。
具体来说就是——
石竹清一反常态的参与起了楚相蕴的客溪林晨跑活动。
一大清早,天还只是蒙蒙亮,她便等在了楚相蕴的必经之路之上,咬牙跟上她的步伐。
“竹清你之前不是说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体力活动之上吗?”
事实上,石竹清向来拒绝一切会让她流汗的活动。虽然她从不明说,但楚相蕴知道她本人其实非常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
客溪林原来有这么大吗?
石竹清气喘吁吁地瞥了楚相蕴一眼,实在没力气回她,只是无力地摆摆手叫她先跑。
楚相蕴放下心中疑惑,按照自己往日的节奏一溜烟地超过了石竹清,跑到终点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稍作休息后又拿起武器架上摆的弓开始基础射击练习。
在她做完自己日常的早训内容之后,太阳也已全然升起了,阳光洒落在树叶间隙之中,树影摇曳,耳边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就连空气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这实在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一片阴影覆盖在仰倒在地上的石竹清身上,她睁开眼,抓住楚相蕴伸来的手,借着她的力起身,不过紧接着又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跑完不要立刻躺下。”楚相蕴叮嘱。
石竹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楚相蕴眼尖,怕不是都看不见她点头时那微小的弧度。
楚相蕴倒是很少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略带新奇地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开口劝说。
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马,她知道她既然开口就不会轻易放弃。
两人之间虽无言语,但静谧之中反而更显出亲密来。
过了一会儿,楚相蕴起身。
“扎马步,来吗?”
“来!”
石竹清跟在她的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
“踩桩,来吗?”
“来。”
石竹清两条腿颤颤巍巍,却不服输地用千壑印往自己身上拍了个“恢复”,再次跟了上去。
“对练,来吗?”
“……来。”
石竹清扶着梅花桩艰难起身,感觉眼前有些模糊。
……
“……来……吗?”
石竹清猛地睁开眼,还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下意识答道:“来!”
那人笑看她一眼,“你来什么?你也有弓需要保养吗?”
“嗯?”
石竹清晃了晃脑袋叫自己清醒过来,这才看见说话的人是楚家出身的铸器师,说话间她的羽坠还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蓝霁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打了个招呼,望见手环才发现时间已晚,脸色倏地一变,“糟了,已经到饭点了,再不回去我妈不会饶过我的!”
她急匆匆地扶着树爬起身来,跑远之时还不忘和楚相蕴摆手,“相蕴,蓝霁姐,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我看竹清还是挺有天赋的,瞧这跑得多快。”
楚蓝霁笑眯眯地调侃了石竹清一句,这才转过身来继续与楚相蕴说话。
“你之前拿过来的那把弓坏得实在太严重了,普通的修理保养没办法回到之前的状态了,你是拿它去砸雾硫岩了吗?”楚蓝霁说着眼里还有点心疼,当然——是对那把弓的。
“我得给你做把新的,你又长高了对吧?你有空去我那里,我给你测量下臂长。”
看着眼前的少女,说着说着她不禁絮叨了起来,“你现在正在生长期,身体长得快,去凌霄府之后吃穿不要吝啬,楚家这一辈的小孩就你一个,我们不缺钱,不用给我们省钱,知道吗?”
楚相蕴连连点头。
“没有砸石头,砸了白鳞兽。”
“我最近应该有长高,半夜有时会觉得骨头疼。”
“我知道了。”
楚蓝霁听她第一句时还有些哭笑不得,之后便只余心疼了。
她微微低头,抬手碰了一下楚相蕴耳边与自己样式相同的羽坠,定睛凝望却又轻轻叹气,脑内思绪万千。
楚相蕴刚来楚家的那年,她的身高还只到楚蓝霁的小腿,到了今天,她们已是身高相仿了,想来下次再相见时楚相蕴应该会比她还高了。
楚家世代承担着保境息民的职责,族人多以弓手见长,收到先辈的影响,完成学业后的归宿大多都是战场。而楚蓝霁作为楚家难得的铸器师负责留守后方,因此她算是看着楚相蕴长大的。
但即使如此,她仍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眼前这个孩子。
楚相蕴的话语寥寥,比起说更喜欢行动。
楚相蕴的天赋卓绝,那双眼睛并非她的缺陷,反而是她独一无二的证明。
楚相蕴的朋友很少,只有石竹清一人。但更多时候楚蓝霁总是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树上发呆,没人能透过那幅眼罩看清她眼神的落点。
甚至连楚相蕴的身世,至今也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