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捡回来的?”佩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面前拘谨的熊兽人,又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楝毛乎乎的脑袋,“应该算是幼年期?瘦了点,力气甚至没有成年人大。话说你的儿子呢?”
“他在家里。”谢尔顿说,“这家伙就是他弄回来的,从学校里。”
“也真是奇怪,花了不少钱吧?”佩曼搔了搔头,她的面色要比先前两人共事时更加差一些,“小家伙也帮不了什么忙。”
“是我儿子吵着闹着想要嘛......”
“好吧,要不是我这边太忙,最近又多出几起梦魇出逃案,多多少少要和你喝两杯了。”佩曼捂着嘴打哈欠。
“兽人管理司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谢尔顿径直切入正题,“我带着他去办理契约的时候,那里的人都不怎么专业。”
“专业才有鬼了呢......”佩曼一挑眉毛,“政府对兽人管理司拨下来的钱款近两年来削减了很多,如果再这么减下去,可能维持基本的运作都会出问题。”
“但看你们这里也没出什么状况啊。”
“有小道消息说,这是查理的下达的指令,”佩曼低下声,小心翼翼地说,“你也知道,像他那样能够和人签订契约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来到这里的兽人都是类似于黑户的身份。而他们大部分都成为了地下商会的劳动力,虽然薪资要比正常人类少的多,但也能维持他们的正常生活。”
“查理国王?他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他本人对这种种族比较厌恶的缘故。近来很多与无证兽人打交道的商会及接二连三被查封,大批大批的兽人被驱逐出境。而兽人特区也完全容纳不下那么多饥肠辘辘的同族......像这小家伙一样被选中的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了,剩下的......要么回去,要么被暗中宰杀,做成魔法材料。”
兽人浑身上下都是宝,他们的灵智源于符文魔力,他们浑身自然会融入一部分的符文魔力。正因为此,连兽人的毛发都可以作为某些特定术式的触媒,具有不小的魔力传导作用。魔法物品商店内贩卖的兽人物品,基本上都与鲜血和哀嚎打过交道。在唯利是图的人眼中,兽人连同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而现在的兽人管理司已经成了摆设,是这个意思吗?”
佩曼摆了摆手:“明面上显然不是这样,毕竟兽人管理司作为政府的机构,还是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职务的。显然,兽人管理司承担的社会职务并不小,甚至还很大。没有人愿意做那种工资低廉,但是任务沉重的活计,所以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不过幸好,虽然他们态度差了点,起码能办事。”谢尔顿叹了口气,“只是希望这位爱惹事情的国王不要再做些什么偏激的事情了。”
“当年的兽人叛乱太有名啦。”佩曼笑了,“甚至都牵扯到了兄弟会下场,这可是国家军队!甚至连保安司都镇压不住这群疯子......不过前兽人管理司的司长对现兽人管理司的处境有什么评价吗?”
“我还能有什么评价?”谢尔顿苦笑,“我现在只不过想要好好做一个父亲。”
“要不要重新过来做我们的综合事务管理顾问?”佩曼也没有问谢尔顿近两年来究竟干了些什么,“薪资从优哦~”
谢尔顿摆了摆手:“算了吧,他现在可是长身体的年纪,好好照顾他为重。”
“那你不是有这小家伙了嘛?教他烧饭洗衣,还有一切家务事......”佩曼咳了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态度有些过分热情了,“算啦,放你一马。你儿子很聪明,去了哪所学校?”
“中央魔法学院。”
“不错嘛!”佩曼一拍手,“记得你当年也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看来基因决定一切啊......将来我也要找一个帝都中央魔法学院毕业的,生下来的孩子也可以去那里读书,然后赚大钱!”
谢尔顿笑了:“然后可以吃香喝辣?”
“那可不是!我们现在司里天天忍饥挨饿,拨下来的款项有一种......把我们肚子里的那层稀油刮下来的架势。不仅仅是我们司,其他稍微边缘化一点的机构全都被削减了拨款。当然,兽人管理司被削减得最为严重就是了。”
“难道是政府出现了赤字?不可能啊,最近几年各行各业欣欣向荣,根本没有半点颓势......”
“还是不要猜测我们的国王到底在想些什么了,起码一切都还说得过去,那就算很好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就过了两年......之前你还励志做一个女强人来着?”
“我现在已经是啦,只不过现在看开了一点。”佩曼抿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碍于什么似地,只好说,“最近兄弟会在扩招。”
“我知道了。”谢尔顿也意识到时间不早,梅林还在家里等着自己。楝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这么下去也不好。两人很快离开兽人管理司,乘坐马车回丁香街的住处。
屋内的灯光还亮着,表明梅林并没有睡。现在虽晚,但也没有到睡觉的时候,更何况,梅林还在家里心心念念地期待熊兽人楝的归来。不知道为什么,跟在谢尔顿身后的楝已经没有了初来乍到时候的慌张,心中升起隐约温暖。
楝相信,收留他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坏人,起码对他来说并不坏。若是楝的母亲能够看到他现在的处境,大概也能松一口气吧。他对于人类的印象并不会改观,但眼前的两人对自己有恩,成为奴仆的几年时间里,他应当要尽力报答。
楝的母亲小时候告诉过他,若是有人在危难时对自己伸出援手,他也应当尽自己所能,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出手。虽然他现在什么也不会,但他愿意学习,在这两口之家中展现自己的价值。现在想来,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他们父子之间的处境似乎同自己先前一样......
楝回到家,没有谢尔顿的允许,他不敢入座。谢尔顿看到他站在门边还愣了一下,连忙招呼他进来:“看你还挺乖的。不过不用过分拘谨,之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只要完成每天的家务,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随便坐,随便坐。”
梅林也从屋内出来,脸上写满了欣喜:“回来啦?证办完了?”
“虽然那里的人就像新来的一样,”谢尔顿耸耸肩,“不过也总算是办完了。我还见到佩曼阿姨了呢,还说下次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楝坐在一旁,呆呆地望着两人自然而又愉快的对话,两行泪水自然而然地从眼角流下。他用力地去擦拭,却始终无法抹去更多,更多夺眶而出的眼泪。若是自己的妈妈还在身边,那该有多好啊。她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啊呀,你怎么哭了!”
还未等楝回过神,一双属于人类的小手替他揩了揩眼角的泪,目光聚焦之处,只见一个略显稚嫩的小脸在他眼中迅速扩大。他嘴角没有笑容,只是拉过熊兽人的手,楝自然而然地站起身,跟着他一同朝前走。梅林显然能够理解谢尔顿一路上传递给他的眼神,把他拽到了屋内,同他一起躺在床上。
“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现在的任务是陪我睡觉。你之后养胖了以后,枕起来应该更舒服。”梅林大大咧咧地把楝的手当做靠枕,舒服地垫在了头底下。
楝的手掌正在熟悉梅林的头发,这样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安详地躺在他的身侧。四周静悄悄,完全没有丛林深处令人心悸的微风,也没有那山谷内遥遥传来的野兽嘶吼。在这种密闭的空间内,楝甚至感觉一时之间,从小到大的为了生存而保存在心头的不安被消去了大半。
兴许是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剧烈的疲倦一下就压过熊兽人的心神,仅过了半晌,楝已陷入了极其深沉的睡眠之中。
本来还想和他聊些什么的梅林颇为无语,不过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好了伤疤忘了疼,有时候也可以褒义的底色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