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之定四民,以士、农、工、商为序,所以崇王化而重生本也。然工艺之术,贸易之通,亦烝民所以得利,海内因之升平,故兹广录其事,以为《技贾类》。
潘赤,字朱凤,上郡定阳人。有气力,好医术,家富,遂周游四境,求学于诸名医,精深其术,皆得妙旨。永弘元年,年五十,还郡开馆,远近有疾者慕名而来。
尝有一小儿呕吐不止,泄利至于难起,其父母来请赤,赤视之,为出药,并戒曰:“服之,而后三日勿食,可愈。”既过三日,又来拜赤,言病差善,而犹呕泄。赤疑,又视此儿,察其面无饥色,遂问曰:“近三日食邪?”其父母曰无,儿亦不认,赤遂谢而辞之曰:“不以情告者不医。”后十日,其父母又挟儿来,病笃于畴,赤乃屏父母而问儿曰:“令尊堂不在矣,往日服药之后,得无食邪?”儿垂头对曰:“少食。”赤曰:“果然,我今再与汝方,按此服之,三日内切不得再食。”儿许诺,遂还,果愈。
有农为蛇所蛰,腿隆如拳,其子以板架之来请赤。赤探视,捣药,出针浸之,刺入其隆处,流血如涌,农昏,其子大怒曰:“尔害我父矣!”赤对曰:“今夜可醒,十日内必消,盈月内无下床,无事。”其夜,果醒,十日后果消。然时直收禾事急,此农乃下榻出劳,翌日腿又肿。又来请赤,赤闻其来,未问即曰:“我知矣,令尊必急起也,不可得矣。此肿虽隆而无毒,必跛耳,可回,我亦无法。”后若然。
又有一吏,鼻血涌出难止,赤为出药,立疗。一人咳呕至于晕眩,赤为按穴,呕吐目眩颇痊,而咳犹然,赤曰:“多食阴性物,少往尘土地,历年方可愈。”别有所救活治疗者千计,遐迩称誉。
赤善养生,每行拳法腿术,人不知其名。所食皆务阴阳调和,温冷相销,以是不曾病疾。家奴从效其拳术者,皆身健而寿在六十上。泰盛三年卒,时年八十二。
华格,字效善,巴郡阆中人。云游四海,不知其所矣。格能观天占星,又善占卜解梦,以此为业,得巡历之资矣。
尝至京师,废太子知乃迎之,颇礼遇,问以梦曰:“我去朔尝梦,有一大车轮逐辇小黑轮而不能,轮遂坏,先生知乎?”格对曰:“黑轮虽小而坚,车轮虽大而脆,其戒殿下勿以尊显而凌人矣。”出,谓所从仆曰:“黑者,青也;小轮,环也;黑轮之小者,即青环也,小狼王字清怀,音近之也。太子字天伦,大车轮所代也。盖太子必逼小狼王,而反为之败也。然天机不可泄矣。”
延昌四年,格观天象,与左右曰:“有暗星潜逼帝宫,不日京城将有变邪?”未旬果有赵默诛杨零之事。
后赵氏篡逆,格时在会稽,人或问之曰:“赵氏事能克乎?宋公能成业乎(注曰:宋王时为公)?”格默然不应,强之,遂取龟甲而卜,得“常然”,曰:“然者,势也;常者,如旧也。盖秦祚未绝,宋公事克矣。”人又问曰:“几载可知?”格对曰:“常上有三点,然下有四点,前三年,后四年,中有折挫,竟不碍矣。”宋王登丰三年六月举义,晋王宏长七年正月光洛,前后近七年。而宏长三年六月南冯山失,河北得而复弃,盖其所谓中折也。
宏长五年,至南阳,与左右曰:“我往岁梦靠山而长眠,无故惊醒,以为厄,遂少在山中。今至南阳,山南为阳也,盖其代山矣,我岂终此乎?”遂无疾而终于南阳,时年六十九。
齐努,字季励,汉中褒中人。有巧思,善构建,为郡中营佛塔,虽乏规模,而华丽昭亮。穆宗时欲广建宫殿楼台,闻之,征为工部郎。
高隆八年,修望凤台于邺城。时工部尚书王峤病休,努遂自荐,帝遂受努为将作大匠,使督其事。努遂穷其奢华,运其妙知,高台重楼,雕栏画柱,金阶玉檐,珍石琉瓦,富丽堂皇之甚,近代以来所未有也。然役夫疲死倒仆者相属,尸骨堆累于侧,其高越乎台阁。
既成,帝视之甚悦,以为能,擢为工部侍郎。后宫殿楼台之建,努多佐嶠,甚合穆宗意,赏赐日蕃。天正四年卒,时年五十二。
别有善为木工者巨鹿鲁华,在《文学类》;善造奇物者颍川汤雅,在《佞幸类》。
钟奇,字孟英,赵郡邯郸人。少敏捷,心算倍于常人。后其家失地,奇遂贩物于赵市,常能因市情以推物之贵贱,卖将贱而入将贵(注曰:然后得其差价以为利),以是资产日厚。
圣王破尚和而入河北,奇以牛羊犒军,王勉之,以为赵市尉。奇既为市尉,得以广知商贸变易,遂因时逐价而出入,产业浸盛。而邯郸为南北之交,诸方商旅所会,奇乃买凡卖奇(注曰:买物于以此为凡见之人,而卖之于以此为奇之人),转运异宝,财倾州郡,北宇知名。
奇既富于产,多送贿于京,以是朝中所征发,奇预知之而广入,及征令一到,人皆无此物,奇遂高价出之,获利倍数。
初,奇家土地为人所购,奇既富,遂购回其地,立其父之碑,于前祭而泣曰:“儿得复家产矣。”后乃买田置地于郡中,赵郡良田三一归于奇;常田四一归于奇;瘠田五一归于奇。又广收流民,荫蔽于己户,使为耕耘,以是人皆以赵郡为“钟郡”。赵政牧冀州,颇闻其事,以是奇每得宝物异货,常假名而送政,政以是阳不知也。
延昌五年卒,时年五十二。
楚慕,字追贤,南阳湖阳人。家世南阳壮门,慕既承家业,遂以资财外贷,人借十,半岁责十二,以此积产,富于荆部。
时光宗好甘蔗,而以为自南国远送,颇劳于民,以是不尝敕令大送。慕闻之,多自交州购,送至京师,高价以售,欲佞上者多争买,慕遂大发横财。归又以其资贷于他贩,而己收其息,以是慕产所增,不别春秋(注曰:谓其无论何时,资产皆增)。
南阳既冲要于中原、南国,行人不绝。慕遂广修邸店,以共商旅,并设蓄贷(注曰:蓄人之财而贷之,获其差利),所得之资远逾南阳郡府之租赋。
高隆三年卒,时年六十六。其诸子皆不材,承其业,虽不至败灭,而资产日销,洎乎今日,已泯然常富矣(注曰:言其虽富而不巨显矣。臣与慕孙畅有交,尝至其家,犹颇有资也,非臣所能比。盖我皇秦自开国以来,谷价日贱,而官禄犹以前梁石数为算,使臣以秘书丞、权兼兰台令史、加散骑常侍之职,财竟不能为衰商之什一,乞陛下三思之也)。
舒颜,字休容,九江合肥人。颜少好与人交游,能得广闻于众人。时江东地广而人稀,以是诸户土地稍足,破产亡业者少,从贾行商者寡,颜遂周流贸贩,以彼地之赡,卖此地之乏,用致巨富。
初,崇宁开阳之间,齐鲁荆楚之间兵戈日动,中原北宇水旱岁生,寿春地远,于是民多逃避于此间。又士尚既取寿春,以为形胜之地,兵家所必争,遂高筑城郭,厚垒垣墙,故人户繁多,城池广大,为南国之都会。后郝应与士尚斗兵,寿春微罹残破;高齐武缪公之征吴,亦纵剽掠,以是规模稍减,而犹为盛府,车船往来而如缕。于是颜移居寿春,贸工品艺物,运东吴诸郡而卖之;又购稻粮盐鱼于东吴,输寿春而售之。此间得利,富倾江左。
颜既财倾东南,遂广纳中原流民,垦殖荒土,以为田园山庄,遍布丹阳、豫章。逢民有良田美所而不肯与卖者,颜每巧取豪夺,或至于威迫力胁。以之丧田产而流落市坊者千百计。
天正元年卒,时年六十一。
别有湘湖巨商长沙蒙竹,事见《忠义类》。蜀郡、彭城、弘农、太原、交趾、日南诸郡亦为商旅所汇,名商大贾亦多也,在此不烦悉录。
史臣曰:工商之属,虽非本业,亦民生所卬赖也。故能工妙匠,诚为国家之珍宝;旅商走贩,亦助事物之交通。然有务奇淫于巧技、为富而不仁者,则国蠹民殃,害本之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