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如何评价光宗?
光宗宣皇帝,姓秦名寂,字如静。太宗皇帝之孙,闽公秦它的嫡长子。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光宗的一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侯,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平淡地活着,平淡地死去。
然而,赵氏的篡逆改变了光宗的命运。
秦家天下被颠覆,宋王举义东南,会合王师,即将北上讨贼。作为大秦宗室,消灭叛贼自然义不容辞,于是,年方十八的光宗在时任会稽太守的萧悟护卫下,加入了讨伐赵氏的军队。
其实光宗的人生到这里,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动,不过是参加义军罢了,参加义军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奇怪的?但突如其来的消息改变了光宗的命运:宋王和晋王要立光宗为皇帝。
宋王和晋王为什么要立光宗,可以参见《前秦书•光宗本纪上》,在此不多赘述。尽管光宗很害怕,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帝位,开启了他将近三十年的皇帝生涯。
将近三十年,这在皇帝平均寿命并不长的东秦王朝中,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了。在这期间,光宗在晋王、宋王、唐王辅佐下,翦除了赵氏叛党,中兴东秦,又治理天下,与民休息,使东秦迎来了统治的鼎盛期。
但单看其功业,很难全面把握光宗这个角色。光宗作为一个从藩王被推为天子的皇帝,其行为与性格的复杂性,绝不是从其功业中可以把握到的。
光宗“少寡言,而能沈心聚神”(《前秦书•光宗本纪上》以下皆略去《前秦书》只着篇名),他的父亲认为他可以成大器。事实上,光宗也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当他刚刚十八岁,在萧悟的辅佐下参加义军时,光宗“每决策帷帐,抚慰将士,甚得人心。”(《光宗本纪上》)显然,虽然身为皇族,但光宗并非纨绔之人。
光宗的能力与手腕,在其成为皇帝后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
光宗本身没有继承权,然而因为晋王与宋王一个军功卓著,一个首唱义军,立此立彼,容易引起争端,于是在妥协之下,光宗被推为了天子。当消息传至光宗营中,光宗的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蓦然不知举措,徘徊逡巡”(《光宗本纪上》)。因为光宗知道,这个皇帝的宝座,是烫屁股的:大权掌握在晋王与宋王手中,自己手上只有千八百弱兵,自己又毫无寸功,年幼望浅,不过是政治妥协下得以被推,最终恐会落得个傀儡的处境。于是光宗才“不知举措”。
在从会稽随光宗北上的尉迟腾、韦淑、柴踪等人的劝告之下,光宗还是决定冒个险,登基称帝。但光宗清楚,此时自己的处境很危险,没有任何可以与晋王、宋王抗衡的力量,自己如果不有所作为,只能做个傀儡罢了。
光宗是否甘于做个花瓶君主呢?显然不甘。于是光宗果断以皇帝的身份,将从会稽而来的元从亲信任命为机要关键的官员:“光宗既以藩王入纂,孤立无援,故颇赖会稽之吏以为依辅。既践阼,以会稽郡丞柴踪为中书通事舍人、加侍中,会稽主簿冰玉为尚书检校郎、加侍中,会稽司马伍真为卫尉,会稽记室万泰为郎中令。”(《佞幸类•尉迟腾》)“帝既以藩王入纂,又未冠登基,孤孑无援,颇惧是非,故引亲近为侍中,用佞幸为机要,增舍人、检校,任寒门卑微。”(《光宗本纪下》)中书通事舍人、尚书检校郎虽然都不是高品的官,但却是机要之人,是诏书出入的关键职位;卫尉、郎中令则掌管中央部队与警卫。光宗又“以萧悟为中领军,督行台禁军。”(《萧悟传》)可以说,光宗这一系列安排,先将重要官职与禁军控制,走出了巩固皇权的第一步。
除了安排心腹之外,光宗为了获得更多的援助,还积极结交门阀,娶门阀女子:“中兴初建,光宗既入纂,欲结门阀,遂纳邓后为贵妃……宣贞冯贵妃,名苑,字婵芝,魏郡人。亦中兴初建光宗所纳,事同邓后。”(《后妃类中》)
当时正在与伪燕作战,兵马大权自然在于晋王手中,光宗也不会去夺晋王的兵权。但是,光宗对晋王,也并非全无提防之心;同时晋王对光宗,也并非全无疑惮之情。《佞幸类•柴踪》中一小段记载,足以证明这对看似毫无缝隙的君臣,实际上也暗藏玄机:“晋王常以此谏帝,欲使出为大郡太守。光宗叹曰:“皇叔欲出踪,不若出朕。”晋王闻此语大愕,以为光宗疑己(注曰:盖晋王以为光宗所谓“不若出朕”乃惮己而疑之之辞耳),遂不复言。”面对晋王拥兵不进,光宗则“加王司隶校尉……屡发诏催王”(《晋王世家》)。同时,光宗还重用亲信萧悟,逐渐掌握中央的兵权与行政权:“二年,又以为兵部尚书。三年,又加侍中、录尚书事。时中兴事急,战争经年,悟为人明敏聪岐,严恭谨慎,凡官民政务,军国调度,悉赖其为之,决断闻以速信,处事名以睿智,行台百官甚敬重尊推之,以为孟伊之伦(注曰:即孟甫、伊建也,二人有传,见《前秦书》卷二十七,即列传第七)。”(《萧悟传》)
光宗与晋王之间的猜疑在这段记载中体现的尤为明晰:“先是,晋王欲乞骸骨而还莒,帝固持不许,晋王叹曰:“臣以皇叔之重,权衡天下,宰制朝堂,此危己惮主之地也。陛下真怜老朽,愿使还莒。”帝闻,抱晋王而泣曰:“朕赖皇叔而重光社稷,剖心推愊,未尝疑忌,皇叔何言危己惮主乎?朕不可一日无皇叔也,惟期皇叔挂怀血肉,悯侄钝驽,委屈体躬,以匡朕失。”晋王遂亦抱帝而泣,不复言乞骸骨事。”(《光宗本纪下》)
在平定天下之后,光宗对皇权的巩固措施更为激烈,包括:
一、提高监察系统的地位,设御史台。“先是,御史设令、中丞、大夫等,不设台,至是始设台,以御史令为御史台令。”(《光宗本纪上》)
二、在中央设都水、清途、巡监三卿,分别掌管水利、交通和巡察,而水利、交通本由地方决断,如今中央总摄;巡察则更是中央加强对地方控制的重要手段。这三卿的设立,体现了光宗对于地方控制的加强。“别加设都水、清途、巡监三卿,都水司天下水利之事,清途司天下往来交通之事,巡监司遣使巡察之事。”(《光宗本纪中》)
三、“增设中书通事舍人及尚书检校郎皆为三员。”(《光宗本纪中》)
四、拉拢门阀,授门阀大族以显位(但实际上中书通事舍人等机要官职仍在光宗心腹手中),这一点可以集中参看《前秦书》卷三十四。
五、重用寒微之人,“任寒门卑微。”(《光宗本纪下》)
六、用文官如陈令、江伯之、薛正、耿他、杨玉、容缀(并州刺史,见《虞晃传》)、王韬(幽州刺史,见《公孙赫传》)、陆增林等为刺史,不加“都督xx诸兵事”,削弱地方刺史军权。
七、创设“太子留西京”制度,将关中的管辖权牢牢掌握在皇室手中:“以太子补雍州刺史,镇长安(注曰:至是,以太子留镇长安,总莅关西)。”(《光宗本纪》中)
八、立寒门女之子为太子,避免外戚权重:“永庆九年四月,献文太子薨。时光宗有四子,李贵妃生帝与东莱公栾,高贵妃生中山郡公欢,冯贵妃生南阳公胤。光宗以高贵妃家藩岳青州,冯贵妃家河北门阀,恐有外戚之患,而李贵妃家虽富而位卑,将无外戚专权之危,又帝有弟,可以为兄弟之援,遂以帝正位元良,领雍州刺史,镇长安。”(《穆宗本纪》)
当尚有脱漏而未计入其中的,足见光宗加强皇权的力度。光宗作为藩王入纂的皇帝,其继位稳定性与合法性本就不强,因此光宗对于失去权力的恐惧是巨大的,而对权力的渴望也是巨大的,只有牢牢掌握住权力,光宗才有可能不成为傀儡,在这种思维引导下,光宗不断加强皇权,强化君主**。
但光宗并不是一个有了权力便胡作非为的人,光宗是一个非常勤政的皇帝,“躬勤政务,昼夜劳顿。”(《光宗本纪下》)并且,他是从内心里希望天下人能过上好日子,即使是在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去世后,他仍不希望看见其他人为自己而悲伤痛哭:“四月,太子宇薨,帝又悲痛,自三月至于本月,连月哀伤,诸官侍从睹闻窃忧,帝见之而曰:“我哀家事,汝等无必忧,朕为天子,喜见天下乐,愧视臣子忧。”(《光宗本纪下》)“我哀家事,汝等无必忧,朕为天子,喜见天下乐,愧视臣子忧。”能说出这种话的君主,历史上能有多少呢?在光宗的治理下,大秦迎来了鼎盛期,正如《光宗本纪下》最后所记:“光宗宣皇帝自中兴光复以来,常思简政宽租,与民休息,而躬勤政务,昼夜劳顿。于是一二十年间,河清海晏,天下无事,万民得以康宁,宇内因之安定。使国仓久积之粟尽糜,御库穿钱之绳悉断,讴歌不断于道路,唱颂不绝乎巷坊。诗书礼乐教化于乡党,文章典籍传播乎内外。市店车马,周流于九州;载粮漕船,往返于河道。有秦文治之盛,在乎此也。然帝夙兴夜寐,颇损圣躬,又屡遭不豫,用蚤弃元元,而天下闻帝崩,莫不哀痛亡绝,如丧考妣矣。有百岁老者知帝晏驾,泣涕难止,曰:“我自前梁至于本朝,所睹天子甚众,爱民者莫逾大行也,今其委烝庶而寻高帝,如苍生何!?””
如果只看上面这些内容,你或许觉得光宗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君主楷模。然而,光宗的性格与行为并非如此简单。
有时,光宗更倾向于是一个纯粹的君主,君主眼里更多的是权力与利益,因此,当光宗面对晋王诉苦他与梁氏的家庭矛盾时,他选择了政治利益的交换,用帮助晋王来换取晋王出征:“一日,晋王自长安来朝光宗,光宗见晋王忧愁,问曰:“皇叔近日操劳越度邪?何容颜颓废乎?”晋王叹曰:“臣妻剽悍,此陛下所知,臣实困厄于此也,陛下可有善法赐臣邪?”光宗揣思,与之曰:“朕以为皇叔始终皇叔,而人尽可皇婶也。然西域自赵氏篡逆以来,久绝华夏,甚忧朕心也。”晋王会其意(注曰:光宗欲助晋王休王妃,而以征西域为易),请曰:“臣愿效犬马,扫平西域。”光宗大悦,盖玉玺印于一空纸上,与晋王曰:“皇叔欲何为,自书之。”晋王知上意,乃代光宗书休王妃之诏。光宗复以中领军之兵符与晋王曰:“禁军久不操练,皇叔代朕为之。”晋王悟之,遂将禁军而持帝诏,围晋王邸(注曰:晋王府在长安,临时住洛,则曰邸)。”(《列女类•梁氏》)
在他眼里,更多的是天下,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亲生儿子的性情:“永弘五年(光宗刘皇后)崩。临崩光宗握其手,问所欲言,后曰:“寘儿体弱性怯,颇卬赖近附于妾,故妾在之时,每尽情呵护,得以差见笑颜。妾死之后,恐其戚怆过度,陛下务以圣心抚字,多加爱育也。妾所生惟此一子,且为国家储贰,乞陛下能诺妾。”帝问曰:“寘儿体弱,朕所知也。然其九五之子,国家储贰,何以性怯?”后对曰:“寘儿体弱所以多病,多病所以哀怨,哀怨所以怯畏,陛下不知邪?”帝惭曰:“朕心多付军国,未尝知其如此。今知之矣,卿无虑,寘儿朕之元子嫡息,必倾爱以养之。”后叹曰:“若此,妾无恨矣。”遂崩,谥曰德。”(《后妃类中•宣德刘皇后》)最后至于亲手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逼死:“八年,帝复议易太子,李晚成抗表固执,罢。九年,复议欲易太子,李晚成再抗表固谏。太子既孝而怯弱,知帝固欲易之,乃忧病而死。时年二十二,谥曰哀,天下悲之。”(《诸宗室世家•哀太子寘》)
但有时他又是多情的。晋王常以此谏帝,欲使出为大郡太守。光宗叹曰:“皇叔欲出踪,不若出朕。”晋王闻此语大愕,以为光宗疑己(注曰:盖晋王以为光宗所谓“不若出朕”乃惮己而疑之之辞耳),遂不复言”(《佞幸类•柴踪》);为了孟贵妃,让她专宠后宫,并意图立孟贵妃的儿子为太子,最后竟逼死了刘皇后所生的哀太子,难免不会背上一个“负心”的渣男骂名。
他在孟贵妃死后,“剪其发以为笔,常置左右以怀之”(《后妃类中•宣景孟贵妃》);在献文太子死后悲痛万分;对于哀太子的自杀,光宗也“常存悔疚,每至其忌日,皆哀思不能食,与左右曰:“朕今生所负,惟寘儿耳。””(《光宗本纪下》)。他对孟贵妃,或许真的是见色起意,但却爱得情深;他对哀太子,确实关心不足,但也悔不当初。或许,帝王的感情,常如此复杂吧。
至于光宗在愤怒之下,冤诛李晚成,并“未尝以为枉。”(《光宗本纪中》)也是他难以辩解的过错,当然,光宗这样做,也是为了打击军阀。至于光宗后来“念晚成功,遂以越(李晚成之子李越)补豫州刺史。”(《李商国公世家》),或许对李晚成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对于光宗这样一个人物,你觉得应该如何评价呢?或者说,在你看来,光宗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你是会称赞他的手腕高超,还是会欣赏他的勤政爱民?你是会愤怒他辜负刘皇后、伤害哀太子,还是会理解他保护柴踪、深爱孟贵妃?你觉得他多情还是无情?或许,你还有其他的看法?欢迎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