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华夏在中,四夷在外,故先圣贤王之教,先中夏而后四夷。而四夷之于中夏,或服或畔;中夏之于四夷,或讨或绥。然兵戈常见于鄣塞,烽火燎燃乎边艸,华夏之罹其患,可谓久矣,故和戎制狄,拓土安边者,常为皇朝之要政也。以是今编录四夷之事,以为《北狄类》《东夷类》《南蛮类》《西戎类》。
鲜卑者,出自辽水之北数千里之大鲜卑山,其俗颇善弓马,兼业渔猎。洎乎后文之末,稍至北塞之迩。迨诸梁初之时,诸胡乱中原,鲜卑亦破关而入,建齐、成、哲三国,后为匈奴温国所灭。温国倾覆,鲜卑分立莱、石二国。梁武帝北伐,遂灭莱、石,于是鲜卑三奔,东为白衣鲜卑,游于白山黑水之间,种落最盛;中为铁甲鲜卑,游于阴山东西,种落最寡,然善铸铁锻甲,颇有勇力;西为黑衣鲜卑,居祁连之区。季梁之时,鲜卑猖獗,侵盗北鄙。直梁亡之时,复陷辽东、河套、代郡之地,频犯边鄙,杀害长吏,掳掠百姓,颇为祸患。
开阳十七年春,白衣鲜卑单于先车以骑十五万寇辽西,转掠数县,边军不能制。是年夏,高帝加圣王都督征讨诸军事,发冀、幽、并、兖十五万兵赴辽西,以御鲜卑。王以赵之扬为右路,卷甲径发辽西,圣王大张旗鼓,以为虚势,之扬先军破昌黎,斩首四千余级,虏鲜卑南部佐卫大人欣结。先车闻大兵已至,收众辑兵,遣使乞救于铁甲、黑衣,铁甲鲜卑单于延辰遂以五万余骑寇并州之雁门。
太宗时为并州牧,闻其来,部大众固垒于郡县,躬将轻骑赴代郡,越州令中山太守严聚发郡兵共围代郡(注曰:中山属冀州)。严聚得令,徘徊不能决,其主簿纪盘建言曰:“今大敌当前,宜因时制宜。小狼王虽为并州之岳牧(注曰:太宗时为小狼王),然兵祸焚边,普天救难,何以非同州而不赞乎?且小狼王贵为帝子,乌可干之?”聚遂调发郡兵万人以助太宗,遂拔代郡,断鲜卑退路。太宗乃南击铁甲鲜卑犯雁门军,战于野,太宗挥槊而前,身率精骑,出入于虏围,所向馘戮,莫敢争锋,手斩延辰于陈,鲜卑遂奔北,为太宗伏骑所劫,前后斩首三万级,俘虏尚有数千,铁甲鲜卑势力遂衰,漠北为之震荡。太宗以聚有功,表请封之为关内侯。聚,鲁郡卞县人。家富于财,而乐善好施,颇喜助人,梁廷以为县令,后入皇朝,累迁中山太守,以御鲜卑有功,封关内侯。后卒于冀州别驾。
铁甲既退,圣王又连战破白衣于辽西,尽复辽西地。至于辽阳,先车引高句丽为援,赵之扬与战不利,遂持于辽阳,圣王遣轻骑寻其水草而烧、药之,固垒筑戍于辽西,乃还。帝嘉诸将功,赏各有差。
十八年春,铁甲鲜卑复寇代郡,太宗以羸兵为诱,饵之,铁甲以为太宗兵弱,遂入其伏,大为太宗所破。太宗遂轻骑追北,绝漠拔其王庭,斩铁甲单于浩特,尽戮其王族,散逐其部落,铁甲鲜卑之迹遂不见于沙漠,余烬奔逃于白衣、黑衣,复不成庭帐。帝嘉小狼王功,赐持节,加都督大漠诸军事,赏金银帛玉巨繁。
是岁,高句丽遣使朝贡,盟誓与鲜卑绝,请共讨白衣,高帝遂欲大发戎马,绝迹鲜卑。
十九年春,帝大议群臣,欲加兵鲜卑。废太子欲建军功,遂请为征讨,帝许之,以太子为都督征讨诸军事,都督步骑十二万出卢龙东乡,以清白衣鲜卑。帝以太子少历戎马,遂使豫州牧韩丰佐之。而太子轻兵深入,大为鲜卑所破,反推罪乎韩丰,韩丰遂畔入鲜卑,事见《诸宗室世家》与《畔臣韩丰传》。夏,鲜卑以韩丰为锋,寇盗辽土,赵之扬、赵政与之战,皆折戟,北边嚣然。秋,帝使圣王讨之,太宗于阵斩丰,王师乃大破鲜卑,事见《太宗本纪》与《畔臣韩丰传》。是年夏,黑衣鲜卑犯凉州,凉公李柯良却之。
二十年春,黑衣鲜卑复寇陇西,凉公李柯良前后要击,连战退之。
二十一年夏,诏加圣王都督西道诸兵事,太宗都督东道诸兵事,各军十万,击二鲜卑,连战克捷,黑衣鲜卑西窜,白衣鲜卑降于小狼王。帝诏分离其种洛,各安处之。然余部奔散,犹弥漫沙漠,娄犯边关。
昌武二年春,旧白衣鲜卑北部大人柯洛结会鲜卑余部,立王庭于幽州之北。三年夏五月,击高句丽,为高句丽所破。六年冬十月,鲜卑余部又寇代郡,太宗御驾亲征,贼见帝,悉惧,皆下马跪乞,莫敢持兵。帝乃将精兵入其陈,手斩柯洛结,鲜卑部落又败散流窜,浸为诸族所吞,鲜卑之号于是不见于瀚海。
鲜卑之俗,以渔猎为业,不事耕种。无重迁之心,逐水草而居。其昏姻嫁娶,略无礼制,父兄之遗孀,尝为子弟所继。索发结辫,故中原常蔑之曰“索虏”。刑法疏简,杀人者偿命,窃一伐十,盗马者没为奴。其制,首领称单于,分东西南北四部,每部设佐卫大人,以临其国。白衣鲜卑之地,有别部号“乌丸”,常为鲜卑所驱使,鲜卑破败,乌丸种落亦多散入扶余、高句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