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陆续下了船,常万超和常万远已等在踏板落地处,迎上为首的陆绎与陆定安,双双见礼。
“有劳陆大人了”常万超拱手相敬“一路奔波辛苦。”
“不敢当”陆绎与之见了平礼,陆定安也向常氏兄弟问安。
“四哥!”四人望向踏板,常忆卿已顾不得许多,飞似地奔下船来,径直扑进了常万远怀里“我终于回来啦!”一旁的常万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仍旧云淡风轻的陆绎,转而落在常忆卿身上的目光又满是疼惜。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常万超虽这样说着,目光却是在常忆卿身上打量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道“确是瘦了。”
“怎么还哭上了”常万远感觉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着,有些慌,想扶起来看一眼,常忆卿却紧紧把头埋着不肯起来,常万超看了一眼跟在常忆卿身后的梓沁,后者却是笑而不语。
常万超回望正在下船的离歌笑几人,心里虽担忧,但也不能不顾体面,在常忆卿的头上抚了抚,于其耳旁温言“离大哥他们下来了,你再哭下去,我就去找他们问个明白,怎么欺负我妹妹了。”
“不...不是...”常忆卿抽泣着,含含糊糊的声音传到常万远耳朵里“没...没欺...欺负...”
“啊?你说什么?”常万远哭笑不得地应和着“没欺负?没欺负怎么哭成这样啊。”
“想你们了不行啊!”常忆卿猛地抬头看向常万远,一脸的委屈还带着些怒气,哭得满脸通红“好久没见你们了么。”说着抿起了嘴,全然又涌起了一番委屈。
“好了好了”常万超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给常忆卿拭去满脸的泪花,和颜道“马上就回家了,总要好好跟离大哥他们道个别啊。”
常忆卿此时倒也宣泄得差不多了,从常万远怀里脱身出来,默默地将脸上妆容整理一番,回身正见陆绎衔了一丝笑意望着自己,心知被他看了个正着,满是羞赧,脸上一时又泛起些潮红来。
离歌笑一行,将小梅连带轮椅拖下船来,一一与常家人见了礼,正待说什么,听远处一人唤道“哥!”
众人回身看去,两个少年正快步向这边过来,走近了才见,前一个挺拔清秀,剑眉星目,旁边跟着的,形容还带些稚气,但目光却满是沉稳。
“你怎么来了?”陆绎看向来者,似乎也有些意外。
两人先与众人见了礼,为首的那人,最后向陆绎行了揖礼,遂一笑道“嫂子估摸着你这两天回来,正好来这边,采买些过年的东西,便说让我看看能不能迎一迎你,还真碰上了。”
陆绎点点头,转首介绍了一下“舍弟陆䌽”继而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他叫陆定平”说罢,看向陆䌽道“我还要进宫一趟,晚些回去,你既来了,正好陪着离大哥他们,把东西一道送回去”继而向离歌笑几人道“贺先生的东西也不少,一会儿让四弟盯着装了箱,再叫辆车一起给你们押送回去。”
离歌笑正想着一会儿怎么回去,见陆绎安排得这般周到,拱手谢道“那就不推辞了,辛苦。”遂也向陆䌽致了谢。
陆绎又与陆䌽嘱咐了几句,遂看向陆定安道“你跟陆䌽一块儿回去吧。”说完转身向众人致辞。
“绎哥哥”正待陆绎转身离开,常忆卿上前一步,向陆绎郑重地行了时揖“常忆卿就此谢过。”陆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离大哥”常万超也向离歌笑作了时揖“那我们也就此别过了,哦对了”冷肃的脸上难得有了些隐约的笑颜“临来时,父亲叮嘱了,说之前有说过,请几位过年的时候家去聚聚,让我再多嘴问一句,离大哥可还有空。”一旁的常忆卿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小梅,两厢对视之后,皆移开了目光,微微低了头。
离歌笑余光,将常忆卿的小动作放在眼里,听得常万超这话,想起怀远侯临走的时候,好像是说过这个事儿,遂又想到,方才常忆卿下船前说的话,转头想问问其他人意见,目光扫过小梅身上,返回去停了一会儿,嘴角不禁有了些笑意,抬眼再看柴燕二人,目光也不经意地落在小梅身上,三人对视一番,一切尽在不言中。
“去”离歌笑看向常万超干脆道“多年未给侯爷贺寿了,这次一定去。”
“离大哥千万别客气,人来了就好”常万超从腰上,解下块牌子递给离歌笑“这是常家的船,天津港这边留一艘给几位,到时候拿着这牌子就可以上船了,年末里走水路安稳些。”
离歌笑接过牌子,见上面是常府徽记,点点头“多谢。”
“几位”常万超最后向离歌笑几人行了时揖“就此别过,日后再见。”一旁的常万远和常忆卿也向一枝梅行揖道别。
“路上小心。”离歌笑几人一一回礼。
常家兄妹三人和梓沁,最后向陆䌽三人道了别,常万远带人去接洽常忆卿带回来的货品,常万超和梓沁则陪着常忆卿,往停着家船的港口走去。陆䌽见几人走远了,常万远也把东西接手了过去,遂让陆定安去把陆绎和贺小梅的分出来,找人装好车,并让陆定平再去找辆马车。
“怕是还要耽搁一会儿”陆䌽安排完,走到离歌笑身边歉意道“离大哥好久不见了。”
离歌笑看向陆䌽,上下打量一番“上次见你,你哥还没成亲呢,如今长高不少。”
陆䌽低头笑笑“那都多久的事情了”遂向离歌笑咧嘴一乐“不过我后来会试过了,离大哥也算没白辛苦。”
离歌笑苦笑了笑“承蒙陆大人看得起,让我教你们兄弟俩,若是你大哥还在...”说着神色有些落寞。
“父亲对大哥是寄予厚望的”陆䌽点点头“我和三哥尽力不给他们丢脸就好了。”
离歌笑见自己挑起了话头,不好继续下去,转头向一直插不上话的其他三人道“我这几个兄...”正对上燕三娘的眼神“朋友,你应该还没见过。”
“人没见过,画像可见了不少”陆䌽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当年,几位被通缉得紧的时候,可都是我们在负责啊。”说完几人都笑了起来。
正说着,陆定安和陆定平先后来报,整装待发,几人便先上了车,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两辆马车,沿街往天津内城走去。陆䌽将后面的货品,交给了陆定安和陆定平,自己则跟离歌笑驾了最前面的车领路,离歌笑和陆䌽也是许久未见,一路聊起了旧事。
“这两年,家里都还好吧?”离歌笑想起一枝梅成立后,偶然听闻陆炳猝死任上,但为着避嫌,也没有去探望。
陆䌽闻言,先是有些疑惑地看向离歌笑,复而恍然“恩,父亲走得突然,皇上体恤,朱叔父也很是照顾我们,那时候哥还只是个百户,皇上直接让兵部下诏,升了哥为本卫指挥佥事。”百户只是正六品,一下子抬到正四品的佥事,确实是恩典了。
“我听说几个亲家,却是不大好相与啊。”那时候陆炳家分家产,也算是京城里的一大热闻了。
“让离大哥笑话了”陆䌽苦笑了笑“几位主母去的早,只留下李姨娘看顾家里,哥那时候刚成亲没几年,嫂子正怀着逵儿,一家子事情,差不多都是哥在料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那时候年纪也不大”离歌笑拍了拍陆䌽的肩膀,安慰道“把家守好了就是帮你哥了”顿了顿“不过听说亲家那边...”
“嗨”陆䌽摇摇头“倒没传得那么厉害”说着,看向离歌笑淡淡一笑“朱叔父和徐阁老两家,定然不屑于这般下作,吴大人是我哥老泰山,还能让女儿难堪,更何况我妹妹还在他家呢,总要面子的,孙大人...”
“你等会儿”车里的柴胡忍不住了“俺这儿听得有点儿乱,这都是你家亲家?”
陆䌽与离歌笑相视一眼,哈哈一笑“让柴大哥见笑了,这话说来长了,我大姐姐嫁的是成国公家世子朱时泰,三姐姐嫁给了徐阁老的三公子,四妹嫁去了南京,是礼部尚书孙大人家,五妹妹和我三嫂既是姑嫂又是弟妹。”
“好家伙,满朝都是你家亲戚啊。”小梅闻言也是被惊到了。
“那看来是严家了。”离歌笑冷冷道。
“严嵩?!”小梅和柴胡齐声道,相视一眼,皆是诧异。
“是,离大哥是明白人”陆䌽恨恨道“父亲生前,本也是为了维系这层关系,将二姐姐嫁了过去,谁知人刚走,严家倒盯上了我家家产。”
“你家跟严嵩还是亲家?”燕三娘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陆大人刚走,他们还能明抢不成。”
“和明抢也没什么分别了”陆䌽轻哼一声“严世蕃那时正得势,父亲生前虽与他家有来往,但也多为保全些忠良”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是为父亲开脱,我陆家虽也算不上什么清白人家,但不该拿的,我们心里还是有数的,倒是那严世蕃不把自己当外人,上赶着来敲竹杠。”
“他能怎么办?”小梅不是很明白。
陆䌽回头看向小梅解释道“父亲生前,在朝堂上与严家的关系,虽上不得明面,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是有皇上与父亲旧时的情谊护着,严家有忌惮,朝臣们更不敢说什么,父亲一走...”
“陆大人一走”离歌笑接口道“与皇上的那份情谊自然就远了一分,即便皇上对陆大人的感情特别一些,等这会子劲儿过了,指不定什么鸡毛蒜皮的,都能再被翻了旧账,皇上又是个多疑的性子,早被严嵩拿捏得顺手了,到时候,他可记不得什么旧情了。”
“我哥也是这么说的”陆䌽叹了口气“他知道父亲与严嵩相与这么久,在严世蕃那儿不可能不落什么把柄,虽说以父亲的谨慎不会是什么大事,但他生前,多次明着扛了许多皇上对朝臣的责罚,只不过皇上没有怪罪,但心里未必真舒服,父亲既走了,若被人翻出来,描绘一番,也是个不小的罪责,到时候陆家可就没人能撑得起了。”
“那后来呢?”小梅好奇道。
“朝中的事,谁又比谁干净了”陆䌽笑笑“我们只是不想生事,却也不怕事,我哥后来索性将几处与严家有瓜葛的产业如数交予了严世蕃,也为此,严嵩下台没有太牵连出我家。”
“与成心里有数”离歌笑点点头“陆家少了你父亲与皇家的那点儿牵连,怕是要收一些才好。”
“离大哥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