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正是:
一轮红日起,两行秋雁鸣。
妆成梳洗罢,复送故人行。
齐夫人带着江远山将太玄门四人送至门前,多做挽留,言语恳切,生怕招待不周。
“夫人不必如此,夫人和我师既是故友,定有再见之时。”
谢松在花园枯坐一夜,反倒神采奕奕。
“怎么不见江老爷?”
这句话却是雷季问的。
谢松斜着眼看着这两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昨夜他冥思苦想,却只想通一点。既然太玄门将有大劫,尽全力渡过大劫便是,凡有妨碍太玄门渡劫者,皆是敌人。即便是雷季,也是如此。
齐夫人笑脸盈盈,完全不见昨日悲伤:“姜铖他有些要紧事,不便前来送行。你若有话,我转告便可。”
“既然如此。那请夫人转告江老爷,他侄儿甚是思念江老爷,请江老爷回祖宅相聚。”
“好,我定然转告。”
谢松看着雷季和齐夫人套近乎,等他说完,也对齐夫人说:“多谢夫人昨日留宿,小子无以为报,便将此物送与夫人。”
边说边从手上退下一颗用五彩丝绳串起的珍珠,送到齐夫人手中。
“此物算不得珍稀物品,只是有些静心凝神作用。戴着此物,夫人此后必不会再受噩梦惊扰,安稳入眠。”
齐夫人接过珍珠,惊喜之色显露于表,又瞬间收敛下去。细细摩挲,果然有一股奇妙感觉涌上心间,纾解胸中郁闷。
雷季见此,自然不肯示弱,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灵玉送与齐夫人。
“多谢夫人留我几人一夜,我也有一物相送。此物乃石中灵玉,雕成龙鼠,名号子辰,可保家中老幼平安,权当是送与小少爷的生辰礼。”
齐夫人从他手中接过子辰配,顺手递给江远山把玩,并道:“山儿,还不谢谢几位仙师?”
江远山手持子辰配,心中极其欢喜,连连致谢。
雷季小脸受着江远山的谢意,却感觉哪里不对。
似乎齐夫人收到子辰配时,还没有收到那颗珍珠的反应大。
难道是这礼送的不如人意?
江远山却是满意至极,顺便把头转向流云和祝文豹。
两人没得办法,不送脸面过不去,也各自掏出了件东西送给江远山。。
流云送了方小巧墨砚,砚上雕云鹤苍松,并刻有一句诗文,乃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祝文豹不似其他人有些家底,忍痛送了一枚古制金错刀,正面铭文“除凶去殃”,反面铭文“驱邪逐魅”,乃是一件压胜物。
正当两人送礼时,再看谢松,送完珠子后仍在与齐夫人攀谈:“我观夫人脸色似乎不太好,若是心中有所郁闷,不如出去走走。”
“倒是让仙师说对了,这几日我着实睡的不好。便是有心出去走走,也不知去何处。只可惜江铖行商,却不便带着家眷。”
“夫人何必舍近求远,镇外泽雅山灵感观不正是个好去处。我师长松道人也曾在此修行,言说此山风景秀丽,观中求愿颇为灵验。就连我这条珍珠手链也是在此处求得。”
齐夫人喜道:“果真如此?”
谢松正经道:“真是如此。”
齐夫人:“多谢仙师告知。”
如此一来,事情就算完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与他没有干系。
四人互相监督,齐齐驾起遁光飞走。
在四人走后,江府书房中,手握一卷书籍的姜铖才收回外放神识,只留了一丝在齐夫人身上。
对此齐夫人毫无所觉。
齐夫人命仆妇将江远山送回府内,另叫了一架马车候在府前。江远山得了三件宝贝,正当爱不释手,哪里注意得到他人,顺从回了府中。
齐夫人贴身婢子紫鹃命人赶来马车:“夫人准备去哪?”
“我心中烦闷,正好去灵感观瞧瞧。”
紫鹃惊讶道:“夫人不是从不出白马镇?”
齐夫人好笑道:“难道一时不出白马镇,一世都出不得白马镇?我曾随高人在灵感观中读书,也算个熟悉地方。今日得见故人弟子,心中有感,正好故地重游一番。”
紫鹃似懂非懂:“那是否要叫上老爷?”
齐夫人想了一下,回道:“不必,他去了不合适。绿翘,你去回老爷,便说我出门散心去。他若问你我去了何处,你不必如实告他,只消说去了白马镇外。”
旁边婢女应声道:“是。”
齐夫人不做逗留,跨上马车便走了。
赶马车的是紫鹃,原是农家女卖进府中,最善识天气。她瞧了瞧云头,心道:积云低沉,怕是今日有雨,须得赶快些,免得夫人中途淋雨。
顿时鞭声一响似雷动,四蹄卷起尘如云,香车奔赴故人去,虎豹狼豺齐隐形。
······
江府书房中,姜铖放下手中书卷,望向天边。
“要下雨了。”
不需婢子绿翘回禀,他当然知道齐夫人是往何处去了。泽雅山不是险地,山上灵感观是太玄门的地方,出不了什么乱子。
更何况他留有一道神识在齐夫人身上,便真有什么危险,也足以解决了。再不济,从江府至泽雅山,也不过一步距离,赶过去便可。
姜铖目光随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凡眼不可见。
纵然是意愿一厢种心间,情生两端难牵连。十年夫妻,他也甘之如饴了。
这时江远山闯了进来,炫耀手中宝贝。
姜铖随意看看,心道这几个小辈还算有些家底,送的都是不错的法宝。子辰配与金错刀皆可保佑平安;松鹤墨砚孕有一道清风法术,可以涤荡人心。
倒是那安神珍珠,只是一件灵物,未经祭炼,却最得齐夫人欢心。
也是,三娘常做噩梦,有此物也可睡得安稳些。
······
且说太玄门四人一同离了江府,雷季和祝文豹不久便与谢松和流云分开,不知去向何处。
谢松懒得追究,趁着还未出白马镇地界,便与流云道:“师兄,我们聊聊。”
流云见他样子有些奇怪,和他一同降下遁光,落在白马镇中一片深巷中。
此处是一座池塘,周边有榕树围绕。流云环顾四周,一片深幽。榕枝低垂,秋后仍存数抹春光;池水流光,冬前还有几声潺潺。
正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谢松落地,没见着那抹鹅黄色,不由有些落寞。
随即抬起心气,问流云道:“师兄你可知道什么是千年劫数?”
流云猛然一惊:“师弟你怎么会知道?”
谢松呵呵两声:“还想瞒着我不成?宗门大劫就在眼前,连我都不知,其他人又是如何,如此怎么过得了大劫?”
“师弟你且冷静,此事师尊早有定计。”
“早有定计?定计便是拉拢姜家猛虎,以稳定宗门内乱?这些事青木峰做的可比我们好。”
流云更吃一惊:“你连青木峰在做什么都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他们交好姜家三公子姜源,不就是为了获取姜家助力。”
谢松又自嘲一声:“不是瞎子又如何,还不是这么晚才知道真相。”
流云叹了叹气:“近几百年中青木峰发展迅速,不仅赶上了星元峰,甚至隐隐有超越之意。师尊料定青木峰有意重订掌门一脉,便与青木峰峰主商定以此作为宗门劫数第一劫,希望消减往后劫数。”
这便是太玄门这种宗门模式的坏处。
太玄门乃是星元峰祖师星云道人联合各峰祖师一同建立,说是宗门,更似联盟。虽然星云道人修为冠绝,执掌掌门之位,可太玄门终究不是其一言堂。
各峰主划峰自治,摩擦不断,若是星元峰衰弱时,必定有他峰趁机而起,争夺掌门之位。
“既然是两峰相争,那又为何要将姜家人牵扯进来。”
流云仍是无奈到:“原是两峰相争,越演越烈。两峰本就旗鼓相当,他青木峰想要胜过我们,也只有请来外援了。”
“他们就不怕姜家尾大甩不掉?”
流云自信道:“青木峰峰主虽然意在掌门之位,却也不会做出背叛宗门这等事。他与姜家交好不过是向我们施压而已。我们此行不正是在拦截他们行动?”
谢松听流云讲解,信息复杂,一时消化不能。
流云继续道:“宗门劫数此事虽然重要,可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师弟你安心修行便好。”
谢松眉眼低垂,看不出什么表情,对流云道:“师兄,你且先回门中,我随后便到。”
流云看了他几眼,知道他心中不好受,还是一个人静静比较好。便叮嘱一声,驾起遁光往天上去了。
等流云走后,谢松抬起头,眼中没了面对流云时的乖巧,自语道:“别怪他们把你瞒在鼓里,实在是你太弱了,没资格参与其中。”
谢松远远看着远处泽雅山上汇集的乌云,心头沉重。
正是**搅弄风波急,天地深藏暗杀机。
······
白马镇外,菊花田中。
此时正是阴风阵阵,乌云沉沉。
阴风阵阵,吹去黄花万朵,翻了双溪舴艋舟;乌云沉沉,降下百般忧愁,损得深闺佳人瘦。
一位形容清减,素雅淡然的妇人立足花田间,腰间银铃被风吹得乱响。
妇人眼见花朵被狂风吹毁,脸色心疼。拾了残花百朵,正欲葬入土中。一道黑气突然从花田中腾起,形如毒蛇,摇头摆尾朝着妇人而去。
妇人捡起一朵菊花,正好见了黑气,却半点不惊。手捏一把菊花往外一撒,片片花瓣散落空中,落在黑气上,顿时生出一蓬白焰。
黑气被白焰一灼,散去不少,立时向后逃去。
妇人也不追,静看黑气逃走。
忽然一道寒光飞来,却是一柄利剑将黑气扎了个对穿。神剑上白光流淌而下,刹那间把黑气消融的点滴不剩。
一只纤纤玉手拔出利剑,收入鞘中。
“有摄阴铃相助,这下逃出的妖物分身总算是清理干净了。”
黑气消失,妇人腰间摄阴铃不再响动。
她看向面前这为身着鹅黄色衣裳女子,巧笑道:“也是你迅速,才在短短时间完工。”
鹅黄色衣裳女子抬头看向远处不断有乌云聚集的泽雅山:“接下来,便只剩下妖物本体了。”
“黄花姐姐,你可知这妖物是何来历?”
妇人见她问起,答道:“我也不清楚。你这次奉命下山除妖,可有信心?”
女子灵动笑道:“这次我借来了师尊的九霄云天剑,其中封存了一道仙台级别灵力,可动用仙台境一击。只是催动这剑需要化龙境实力,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去。”
妇人无奈一笑,自己本来只是为了保护才跟随下山,怎么还要做这些活计。
妇人与女子齐齐看向乌云聚集处,静静等待。
远处乌云好似墨色,云中隐隐藏着雷霆。等其响动时,便是一道银光破墨色,邪魅成空天气清。
······
泽雅山上,一座道观静置山中。
只见袅袅香火盘云上,听得寂寂松林涛声响。
四周皆是一片好景色。
在那观中大殿,供着一座随声应现灵感大尊神像。往往山下村民拜过神像后,皆是一身轻松,郁闷纾解,好似百病全消。
久而久之,人人皆说其灵验。
今日在灵感神像前,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黑衣男子见了神像既不参拜,也不祈祷。反倒亮出神剑锋芒,冲着神像就要劈去。
“贼子尔敢!”
一位老道长察觉异状赶来查看,正好发现此景,拿了拂尘没头没脑打过来。
那拂尘迎风见长,银丝好似三千丈,朝着黑衣男子卷过去。
在这深山老林中,竟也藏了一位道宫境的修士。
黑衣男子面不改色,轻轻抬剑。剑光呼啸乱飞,刹那间那银丝被削的寸寸断裂。
老道顿时骇然,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打晕过去。
黑衣男子除去干扰,划动长剑,神像上空一道法帖被切成两半,掉落地面,灵光尽毁。
“准备已全,就等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