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人意外的是,湛暝并没有要追着不放的意思,站在那里看着跑远的小太子并未动作。
想是他并未真正看透小太子的身份,也不急功近利,所以在未弄清情况前并不打算痛下杀手。
在这里碰到湛暝让久屹非常意外,他一时间思绪有些凌乱。像是在思考,但心绪又好像停滞了一般。
小太子跑了很久,确定没有人追踪自己才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身边杂乱丛生的麻叶,很想施展仙术换一件衣衫,然而施展仙术会泄出黑色的气泽,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他只能穿着破不成型的衣衫四处寻找草药。
好不容易在这长满废物的山中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碎了糊在了肋下,虽然血流不断,但好在没伤到筋骨。
山中没有治烧伤的草药,他只能撕破衣衫,先将焦黑的手臂简单包扎。
最后包扎完一看,布衫已经变成了背心。
忙了大半夜,天光泛白,他找了棵茂密的树,躲上去休息。
现下他身上狼狈不堪,血气极重,很容易引来危险。
昆仑的人既然下人界来追杀自己,保不齐会和人界的法修通信,况且之前的大战,人族法修死伤无数,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现在又最虚弱,正是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因而他需要保持警惕,尽量隐藏自己。
久屹感觉他在树上半睡半醒的眯了整整一日,第三日清晨才有些精神,但仍然坐在树上闭着眼睛不动。
这时树下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一个老妇人在捡柴。
她背了好大一捆柴,走起来非常慢,大概是被柴压的,身形有些佝偻。小太子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花白的头顶,推测大概已年逾花甲。
老妇人不紧不慢的捡着,小太子大概是很少见到如此老态龙钟的人,且他们飞龙族大多经年不老,想来也是少见。他竟然就这样定定的看了好一会。
朝阳透过间隙打在她的头顶,零星的鸟鸣带着轻快的转音在林中雀跃。这景色就像枝头挡住了一半的丹青水墨,不由得让人跟着沉静下来。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忽然警惕的瞟向一旁的蒿草丛中。
那里正静静的藏着一个身影,身影一动不动,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小太子盯着那身影良久,就在那身影猛地窜出的瞬间,他刷的一下从树上落至老妇人身后,一掌将老妇人击晕。接着抬腿迎上了飞扑而来的身影。
那身影被小太子一脚踹了出去重重的砸在远处的树上,‘啊呜’一声惨叫。
原来是个花斑虎。
久屹也真庆幸他大发慈悲的收了些力气,不然这老太太可受不住他这一下。
花斑虎见小太子忽然闪出,有些忌惮的爬起来,盯着他发出虚张声势的警告。
小太子身形一伏,猛地窜了过去。
它见这飞扑而来的人,吓得本能的要跑,被他揪住了皮毛一爪封喉。
这凡间之物果真是不抗打的,眨眼间便没了性命。
小太子并未理倒在地上的老妇人,而是盯着地上的花斑虎蹲下了身。
原来他并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饿了,需要补充体力。
看着地上的花斑虎,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生食和炙烤两个方法间哪个更合适。
炙烤难免要生烟,会引来注意。
若是生食,那饮血不如食肉,毕竟只是个普通的花斑虎,精血远不及先前的狐狸精大补。
小太子伸指勾着老虎的颈线一路划开肚皮,正当他着手准备剥皮削肉时,身形忽然一顿,立刻悄无声息的收回了指甲,但仍然蹲在那里未动。
他听见身后老妇人倒地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刚刚他对老妇人的那一下并未用力,以他的力量,若是稍加些力气,老妇人便直接阎罗殿提前报道了。
久屹也不由得奇怪这杀人不眨眼的‘小妖魔’竟未下死手。
“儿?”身后的老妇人吃力的爬起来,对着小太子的背影忽然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
小太子被她叫的一顿,竟然有些不自在。
原本蓄势待发的利爪竟然停住了。
“可是你?兼儿?”
小太子知道她认错了人,本想回身再敲晕她,不想回身却见老妇人满脸激动甚至溢出了泪水。
老妇人看见他的脸,似乎笃定了他的身份,费力的站了起来,老泪纵横的扑了过来一把将小太子抱住,边大哭边抓着他喊:“兼儿……我的儿——当真是你。
你去何处了,要把为娘的想死了……”
小太子愣愣的被她抱着,垂眼盯着她的脑瓜顶,抬起的手对着她的颈间,却僵在那里迟迟不动。
“儿,让为娘看看,我的儿。”老妇人捧着他的脸哭的涕泗横流,满脸的皱纹像干裂的土地纵横交错。
她的皮肤有些黑,像是晒出了一层油,腻腻的挂在脸上。一双含泪的眼睛,满是血丝,甚至眼白有些发黄。显然肝火过旺,长期精力焦脆所致。
她手上干裂的口子划着小太子的脸,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碎了一般。身上一股淡淡的老年气袭来,让见多了各种味道的小太子竟然本能的躲了躲。
“儿,这好些年,你去了何处?人都瘦了。
为娘在家中,把眼哭瞎矣——怎的才回来……”
看着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小太子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他本能的想抽回被抓着的手臂,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随机应变。
他盯着老太太,良久道:“遇到了山匪……”
显然他被这不大清醒的老太太当成了失踪多年的儿子,他斟酌了个折中的理由,不打算暴露身份。
老太太闻言捂着嘴巴哭的更甚了,边激动的道:“人都言尔被山虎所食……”
提到这,老太太像是戳到了痛处,泣不成声,老半天才稳定情绪拍着小太子肩膀哑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拉着小太子的手就走:“走,随娘回家,饿否?为娘做疙瘩汤给你……”
老太太像是本能的无视了后面山虎的尸体,一手拉着小太子沾着血的手,一手还不忘拽过地上的柴,费劲巴力的往山下走。
小太子看了看被牵着的手,鬼使神差的并未反抗。
良久看着要被老太太拖散了的柴,他拽出了手,接过了柴,替她背在身上。
老太太手里一空,有些愣神,见他背柴,挂着泪花笑了起来。又生怕他跑了一样拉他。
走到山下,老太太已经走的有些吃力,但仍然撑着往前走。小太子只能放慢了步子等,直到看见了山脚下一间简陋的小茅屋。
老太太推开院门把小太子领了进去,进屋后扫了一圈。这屋中还算干净,但很简陋。
地上的席子已经破了洞,靠窗一个老旧的桌案,摆着早已晾干了的笔墨。旁边摆满了竹简。没有足够的架子,都堆在了地上。
这些东西不像是老太太用的,屋中也不像还有他人生活的样子。
看得出是时长有人打扫,但已经很久没人动过这些东西了。
老太太的儿子是个寒窗苦读的文士吗。
“儿,坐着等哈,为娘给你做吃的去。”
老太太把小太子拉倒桌案前的席子上坐好,自顾自的转身去院子里的土炉灶生火。
虽然明显已经很累的,但她仍坚持要给儿子做吃食。
小太子见她出去,打量了一下屋中。非常简陋,可以说除了这些书简,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他翻了翻书简,久屹发现这些都是上古文,看不出是哪方面的书。
书简的字非常端正、清秀,细细密密的写的很满,像是生怕浪费了一点竹签。
小太子很快翻遍了全部的竹简,久屹猜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书生的水准和习性。
接着他又打开了屋中仅有的柜子,让他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匹看起来还算考究的布料和一包棉絮。
下面用竹帘盖了个框,框里竟然还堆了一些煤炭。
这很奇怪。如果有煤炭,老人为何千辛万苦的上山拾柴,还险些因此丧命。
而且,这柜子里的东西明显和屋中陈设、老人穿着相当不搭调,显然不是老人自己的。
小太子并未多停留,关了柜子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还顺手摊开一卷竹简悠闲的看了起来。
但久屹感觉,他这动作大有做戏的意味。
随即,老太太也恰巧端了冒热气的碗进来:“儿啊,别学了,快来吃。”
小太子看了看冒热气的碗,又看了看老太太期盼的目光,轻声道:“可有汤匙。”
老太太闻言一愣,看了看自己给儿子准备的筷子,一拍大腿:“娘去给你找。”
见老太太出去,小太子拿着碗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似乎在确定眼前的东西是否安全。又用指甲沾了一点点放在口中尝了一下。
事实上,用鼻子确定了东西无毒后,浅尝是进一步谨慎的表现。
放心后将碗放好,端端的等老太太进来。
接着小太子就着老太太的木汤匙将一碗疙瘩汤喝了个精光。汤的味道不错,虽然简陋,但已经是他这几日奔波下来的一顿好饭了。
只是老太太特意给加的腊肉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了,实是不怎么新鲜。但看老太太的目光,小太子还是都吃了进去。
没关系,生肉他也吃得了,何况是这。
吃了饭,老太太又忙忙活活的要给小太子做衣服:“看看你,还像幼时,疯玩扯破了衣衫。
这有些好布料,为娘为你裁新衣,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