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人们常说雪窝里娶娘娘,但是连续一天的风雪,还是让新郎官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吃罢宴席已是下午三点,苏居安送走常镇长和纪县长,赶快带领乡亲们奔向各家菜棚。
他怕厚重的积雪压垮了棚顶,果真那样,乡亲们一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冬天日头短,眼见着天就黑下来了,秦玉美担心丈夫,顾不得新婚当日脚不沾地的忌讳,穿着大红的嫁衣冲出了洞房。
苏思安忙穿了棉袄追上去,却被嫂子几句话顶了回来:“家里这一摊子还没理顺呢,桌椅条凳都是临时借用四邻的,得紧着还给人家。再说你也没干过棚里的活,去了只会添乱,还是俺去吧。”
南洼地。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呼啸的西北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无情的扫荡者人们的脸,任性的钻到他们的裤筒子、脖套里,各家的男人们早已站上棚面,地面上多是妇女打着手电充下手,相互呼应中,一道道耀眼的光柱闪电般的滑过黑暗照向男人们的脚下。
也幸亏大家听了天气预报没有放开草苫,虽然棚内的余温尚不能让积雪冻结在棚顶,但是融化了的雪水却无孔不入,很快便浸透了男人们的棉鞋和手套,苏居安也不知道手中的木耙近乎机械的推拉动作到底还要重复多长时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管也被这刺骨的寒风冻结了,为了婚礼特意花了二十多块买来的太空棉棉猴(农村人对这款防寒服的定义有些滑稽)根本没有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棉袄挡风,尽管手脚已经在冰水中逐渐麻木,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哪怕只是片刻的停顿,后背的汗水和雪水也会冻结成冰。
因为没有帮手,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着推动推杷,双脚努力地找准纵横交叉的竹竿和水泥立柱的支点,否者单薄的农膜难以支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万一摔下去可就遭了。
果不其然,黑暗中苏思安左脚一步踏空,棚面赫然裂开一道豁口,他本能的展开双臂借以增大膜面对自己身体地支撑。
与此同时,棚前突然闪过一段光柱:“居安,抓住身下的竹竿,我去棚里推你上来。”
是玉美!苏居安心中一热,大声喊道:“你怎么来了?思安呢?”
“思安要来,被我撅回去了,我家也种大棚菜,知道雪灾的厉害,你别动。”秦玉美大声命令着丈夫,转身跑向棚门。
“回来。”苏居安侧翻起身,“我的腿拔出来了。”
秦玉美慌忙折身,手电的光柱重新照向丈夫:“算你好运,掉下去还不得甩个半死。”
有了妻子的合作,苏居安清理积雪的速度明显快起来,两个小时后,完工的的小夫妇终于可以歇歇了。
这时候温暖的菜棚就是最好的避风港。
虽然外面下了一天雪,棚内的温度却没有降下来,比之外面的冰天雪地,简直就是天堂了。
苏居安点起一根遗存在风洞里的蜡烛头,小小的火苗顿时照亮了玉美的脸,听着棚外尖利的西北风,苏居安说:“不知道这场大雪下半夜能不能停,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秦玉美瞟了一眼丈夫,粉面登时泛起一抹红晕,“我不回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下半夜上棚清雪还得有人给你照个明。”
苏居安笑了笑,找了个旧苫子铺在地上,拥着妻子并排坐下:“玉美,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委屈你了。”
“自己相中的男人,跟着他要饭也心甘情愿。”秦玉美是个爽快人,话虽有点糙,却很暖心。
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女人。
苏居安眼睛有些湿润,伸开双臂抱起玉美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之间,长长的吁了口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福分,让我遇到了你?”
斜倚在丈夫身上,新娘子一时还有些难为情,忸怩着说:“俺爹俺妈才是你的福星,虽然平时总给你冷脸,可他们宁愿搭钱嫁闺女也为你们苏家撑起一半的门面,就怕我们提早干那些不是人干的事。”
“什么是不是人干的事?”苏居安想逗逗媳妇,故作不解的问。
秦玉美偎依在丈夫身上,早已心猿意马,“这话你去问俺妈,我也不知道。”
苏居安笑了:“可我现在就想干点不是人干的事。”
“居安哥,你要干啥呀?”
“居安哥?”好熟悉的称呼,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苏居安的心一阵颤抖。
自从认识秦玉美,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居安哥’这个称呼,以前的她总是直呼其名的。
这称呼,很长一段时间只属于王红菱。
红菱妹子,她还好吗,她是否也得到了我结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