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支书骑上自家那辆‘简约’版的‘大金鹿’,晃晃悠悠来到南洼地,见挖地基的队伍干得正欢,急忙挥手喊道:“居安大侄子,先别挖了,过来、过来。”
苏居安以为支书又在歪缠自己担任村长一事,极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的铁锹,“大伯,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干好这个村长。”
“哎呀,好我的大侄子呀,咱先不说村长的事,前天有人去大队部告你了”
“青天白日,我又没犯法,干嘛告我?”
刘支书横了一眼正在开挖的地基,说人家告你‘破坏青苗’呐!虽说上级号召咱们种植自由,可这‘破坏青苗’确实不是个小罪过呀。
苏居安淡淡一笑,“书记,侄儿还真没有‘破坏青苗’哩,这墙基正好挖在去年留下的谷地里,待到封棚时麦子也该熟透了,收了麦子种菜,两不耽误。”
这小子干事又稳又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窝在庄稼地里真有些屈才了。刘鹏举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地贸然发难,但是此人城府太深,依然沉着脸说:
“没有就好,我也就是走走过场,不过,担任村长这件事你还得多想想,毕竟村民中让你上台的呼声很高。”
自打去年春上石三友辞职一心一意跑起了长途运输,南乡村的村长便空缺下来。
期间虽然有几个人觊觎过这个职务,刘鹏举却一直没有松口,党政一把抓的他小小得意了半年,突然发现又到秋后收提留款的时候了。
谁都知道农民挣钱难,从农民手里掏钱更难。
村干部们扯个嗓子吆喝了大半个月,愣是收了不足七成,村长这个职务,便再次成了烫手的山芋。
刘鹏举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为自己找个冲锋陷阵的先锋,而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就落到了苏鸿儒的大小子苏居安头上。
精挑细选的接班人今天竟然如此无视书记的权威,刘鹏举权衡利弊,突然觉得自己失算了。
这个苏居安,绝不是轻松驾驭得了的汉子。
苏居安脸上堆着笑,看书记支开自行车的后撑,心中暗道:“你牵驴,我拔橛,这不就是个坑吗?”
“刘书记,锨把子还没摸摸就走了?您这忙帮的。”苏金声知道刘书记不是来帮工的,故意拿话损他。
“不啦,上午还要去镇政府开会。”
苏文轻蔑的看了一眼刘书记远去的背影,说大年三十捡了只麻雀,有它也是过年,没它也是过年,不差那口酸肉。
苏金声见支书走了,急忙凑到苏居安眼前,问‘老虎’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苏金声‘大集体’时曾经因为偷懒被刘鹏举捆起来游过街,这是庄稼人一辈子的奇耻大辱,自此两人结下了永远解不开的‘死疙瘩’。
看到书记一脸阴沉地离去,他当然要问明白。
“没啥,还是让我当村长那件事。”
苏金声扬起脸:“这是好事呀,整个益临县好像还没有一个二十二岁的村长吧。”
小文却不以为然,远远地喊道:“大哥,别听三叔瞎叨叨,村里那本烂账没算明白之前,这屎盆子你不能接。
真他娘的老了,好歹咱也是高中学历,考虑事情咋还不如孩子?侄子一句话让苏金声顿悟,忍不住嘴痒,敲着锹把唱了起来:
“举头三尺有神明,
好汉不做做狗熊。
胡吃海塞眼朝上,
一本破账抹不平。”
哈哈哈·····苏家后生群里发出一阵大笑。
苏思安这边正干的热火朝天,北营的玉美却慌了神。
姑娘年后有些日子没在劳务市场见到苏居安的身影了,原以为这群人揽了外村的长活,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仍然不见他们的身影。
姑娘不放心,几经打听才知道苏居安正在自家地里建菜棚。
这个苏居安,冬上还说有了钱先盖三间宽门大窗的砖瓦房,这也是爹娘答应苏家提亲的最基本的条件,如今有钱了,怎么突然想起建棚来了?
女人是感性动物,处于热恋之中的玉美恨不得立刻和苏家订下亲事,难道他不想定亲?难道我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
虽然整个冬天二人几乎天天见面,苏居安也几次暗示非她不娶,但是姑娘依然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毕竟二人中间还有一个漂亮贤惠的红菱姑娘。
玉美仔细的分析了心中不安的原因所在,最后她竟然颓废的发现,这份不安源于自己。
不可否认,论美貌,论身段,玉美确实不如红菱,更有甚者,她的毛躁脾气也和红菱的温柔贤惠相差很远,如果没有苏居安在她面前对红菱的断然否定,她甚至没有信心摆出一副竞争者的姿态。
但是爱情就是这样,亲爱的居安竟然选择诸条件皆不如红菱的自己,这也让她一直怀疑苏居安的选择是不是掺杂了别的东西。
还有建菜棚的钱,他从哪里一下子搞来了五千块?是不是又借了红菱家的?
不行,一定要找到这个冤家问问清楚!
午饭时玉美姑娘一脚踏进苏家小院,顿时引来一片异样的目光,这些常年在北乡揽活的汉子没人不认识玉美,他们的惊诧更是来自于厨房里的王红菱。
火星撞地球,看来苏家有好戏上演了。
苏母正在水缸旁摘洗着青菜,看到玉美进门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居安不在家,去南洼地找他。”
苏母不容置否一反常态的举动让玉美突然感到特别委屈,一眼看到了厨房里刷碗的红菱,立马掉头退了出去,即便如此,姑娘的身影依然被王红菱看在眼里。
南洼地,苏居安一脸无辜的看着玉美。
“苏居安,你不是说已经和她断了吗,为啥她还在家里做饭?”。
“邻里间相互帮忙嘛。”
“就只是帮忙?”玉美看着恋人无辜的眼神,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啊···,一个村子里住着,讲的不就是个人情嘛。”
“可俺见她在你们家忙活,心里就特别扭。”玉美是个直爽的姑娘,说话从不拐弯:
“哪来的那么多钱,又去王家借的?”
苏居安摇摇头:“玉美,你不要仇视红菱,虽然我不爱他,但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或许你永远体会不到穷日子的艰难,当年我娘生病住院,爹爹在病房里日夜照顾她,我和姐姐借遍了全村也没有凑足一百块,那时绝望的心情至今历历在目,最后是红菱偷偷拿来了他哥刚发的工资救了急。”
“我知道红菱是好人,但是我接受不了她天天赖着你。”玉美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姑娘,心里想通了,委屈的眼泪却依然止不住流下来。
苏居安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笨拙地搓着双手说:“玉美,不要这么说人家,她在镇上做幼儿教师,每周也就一天的休息时间,人家也累呀,帮咱做饭是情分,谁好意思拒绝?你知道为了咱俩的事我顶着多大的压力,现在村里已经有人骂我‘陈世美’了”。
“你这个偷心贼,就该让包黑子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