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挟东南亚金融危机的余威,国内一路狂奔的经济势头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在政府的财政紧缩政策下,那些依靠银行贷款苟延残喘的企事业终于走到了尽头。
招待所实际上已经进入半瘫痪的地步,听到风声的债主们开始一窝蜂地催债,有些心急的债主甚至一度追到了所长的家里,黄益贵两边不得清闲,一阵血压飙升,便借机躲进了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
他倒是清闲了,职工们却倒了大霉,算算日子,招待所已经五个月没发工资了,因为没钱采购原材料,餐厅一度停了火,先是临时工纷纷跳槽,后来那些有手艺的正式职工也开始四处求人办病退,厨师嘛,谁身上没有点职业病,什么风湿性关节炎,肩周炎,肺结节,甚至还有一位灶台师傅的病历上赫然写着‘高温炙烤下死精造成多年无子’,就这样,不出半年时间,厨师们竟然借故出走了大半。
这些人踏出招待所大门,立刻再次上岗,甚至几个有钱的主,索性开店当起了老板。
故而北海驻京办职工换岗的日子到了,招待所竟然找不出人来接替他们。
作为依天真来说,她倒是更愿意待在这里,因着驻京办接待的大多是市里的高官,她比谁都知道招待所的近况,年初回单位述职,依天真硬着头皮向暂时全面主持招待所工作的刘书记提出对外接待的请求,刘名臣思虑再三,想到驻京办三十人每月的工资也是所里的一个负担,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的请求,条件有三,一:客房只开放一楼,保留二楼不对外。
二:开放餐厅接待散客,舞厅暂不开放。
三:招待所不再负担驻京办的员工工资。
一句话自负盈亏,多劳多得。
有了刘书记的‘御批’三条,回到驻京办的依天真立刻大刀阔斧地展开‘生产自救’,因为BH市驻京办就坐落在天坛公园路北,非常适合外地的旅游团入住,驻京办一时游客纷至一房难求,客房爆满也带动了餐厅,一个季度走下来,驻京办不但结清了职工五个月的工资,每人还拿了一千多块的奖金。
餐厅红火了,苏思安的厨艺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联想到招待所眼下的困境,自己继续留守一年,便能够还清师傅垫付的五万多的房改房款,但是原本定好的婚期就得拖后一年了。
苏思安知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自己的这些想法必须经得初荷的同意,没想到接到电话的杨初荷欣然应允了他的请求,说少年宫为了创收,今年开了五个民族舞辅导班,既然家长们都是冲她来的,自然不敢辜负人家的期待,他现在每天的工作排的满满的,所有的感受就一个字‘累’。
她甚至早忘了二人约定的婚期。
苏思安遂了心愿,却有些怅然若失,他知道初荷确实很累,有时候自己一连几封信也换不到她的回音,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电话问候,更别说何时才能见面了。
文静这些日子倒是来的很勤,驻京办开放,接待的第一个旅游团就来自四海国际,杨文静作为跟团导游每天安排游客的团餐,当然少不了和苏思安打交道,见面的次数多了,苏思安却感到二人之间明显地疏远,这种感觉虽然让他有些不舒服,却也省了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敢轻易打破这种平衡,直到有一天早餐后,杨文静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说:
“苏思安,我的腿坏了。”
苏思安看了一眼文静:
“怎么了?前天还好好的。”
杨文静说:“昨天,我跟团去八达岭长城,下车时左脚踩空膝盖着了地,当时只是有点痛,去门诊搽了药,今天整个膝盖肿的厉害,皮都黑了。”说着话撩起长裙,左膝处赫然一片紫黑,甚至小腿也开始出现肿胀的迹象。
苏思安小时候练过几年拳,见过不少跌打损伤,再厉害的淤青也不是这种黑色啊,“你别动,我去外面叫车,赶快去医院。”
杨文静听说要去医院,心中陡然紧张起来,“思安···哥,我不去,还得打针吗···?”
苏思安笑了笑:“不去医院也行,哪一天变成瘸子······”。
杨文静心中更加没了底,挣扎着跳了两步,“思安哥,我走不动了”。
苏思安知道杨文静被自己的话吓坏了,急忙蹲下身子,“还是我背你吧,姑娘家家,天天毛手毛脚,上次崴了脚····”。
蓦然回头,见杨文静已是满面通红,一个劲的朝自己摆手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毕竟餐厅里里还有肖贞贞和几个服务员站在吧台前。
苏思安满脸尴尬地起身,公主抱抱起杨文静,“今天你不能带团走了,正好给实习生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