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安按照伤者要求将他扶上出租车,正想转身离去,司机猛回头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顿时惊叫起来:
“小兄弟等一等,这位先生伤得这么重,你放心他一个人回家吗?路上出事怎么办?”
想想也是,把如此严重的伤者撇给司机确实有些不仁义,犹豫了片刻,苏思安还是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大哥,我送你回家”。
“我会连累你的。”
“顾不了这些了。”
伤者咬咬牙,突然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言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否的威严:
“把车开到植物园掉头,去胡家牌楼大槐树下,不要问,不要说,今夜的事烂到肚子里就是你的福分。”
跑夜班的出租车司机个个都是老江湖,急忙发动车子一路飞驰,绕了一大圈赶到胡家牌坊时,已是深夜两点。
大槐树下,司机轻轻吁了一口气,“小兄弟,到地方了。”
苏思安掏出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递给司机:“师傅,让您受累,跑了这么远的路······”
“别别别,兄弟今天算交个朋友,这钱您收起。”
苏思安心里更加过意不去,推让间却见伤者冲司机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啰嗦,走你的。”
“是是是,,大哥您走好······”
白跑了二十几里,一分钱不收,还得上赶着巴结乘客,长这么大苏思安第一次开了眼,动作稍一迟疑,随即听到伤者一声低斥:
“放机灵点!注意身后没有人盯梢?”
坐霸王车,还板着脸训人,苏思安突然对伤者的人品产生了莫大的怀疑,没好气的说:
“深更半夜,谁有那份闲心盯你的梢。”
“你敢······,”伤者欲言又止,似乎极力忍耐着心中的不快,终于放软了口气:“小兄弟,向北走,胡同口有家独门小院,进门哥们便安全了。”说着话,顺手掏出一串钥匙塞到苏思安手里:
“开门。”
这是一个旧时买买人家标准的商住两用四合院,打开正房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家具虽然陈旧,倒也齐全,从地面上那些厚厚的灰尘里,可以看出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了。
苏思安打来一盆清水,打湿毛巾轻轻拭去伤者脸上的血迹,还好只是打破了鼻子,可这满脸的鼻血也够吓人的。
“还好没有毁了容。”苏思安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冷冷地说。
伤者强忍着伤痛的狰狞的脸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知道你是个仁义的兄弟,就为刚才那二十块车钱和哥哥生气?”
“大哥,人家也不容易,这钱咱该给。”看在对方一身伤痛的份上,苏思安不想在这件小事上与他再有不必要的纠缠
“叫我老曹吧,‘大哥’这个称呼不是你轻易该叫的。”
“为什么?”
“今天出卖我的就是一帮整天叫我‘大哥’的人,是他们把我彻底打醒了------不是所有叫你大哥的都是兄弟!”
兄弟反水?
这些日子看了几部警匪片,苏思安脑子里莫名其妙闪出这个词来,怪不得老曹不让送他去医院。
果真如此,老曹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我们老家称年长者大哥是最起码的尊重,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叫你老曹。”
老曹咬着牙:“家里随你便,出门别说认识我。”
“冷酷无情!”苏思安低声嘟哝了一句,但心地善良的他还是做不到不顾他的死活,“让我看看你的腿。”
从小跟着村里的老人习武,简单的跌打损伤他还懂得一点。
“你会接骨?”老曹瞪大了眼睛,发现了新大陆似得问。
“打小练武,略懂。”
老曹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当然引起一阵剧痛。
“看你右腿还敢点地,似乎是骨裂的症状。”轻轻搬起老曹的右腿,一寸寸排查下去,骨头果然没有断茬。
“如果你信我,我现在就给你上夹板。”
“命都是你救得,咋就不信你?”
苏思安环顾四周,目光锁定老曹身下的床板,虽然陈旧,好歹还能找出一个光滑面,撕开床单代替绷带,等固定好了老曹的小腿,天也亮了。
苏思安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早班,急忙起身说:“我得去上班,晚上下班后带饭给你,你这个身体状况最好禁食一天观察观察。”
“等等”,老曹说着话顺手裂开身下的枕头,取出两摞厚厚的百元大钞:“兄弟,愿不愿意跟我发财?那个破班咱不上了行吗?”
苏思安摇摇头:“说实话,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就是一个打工仔,从来也没想过发大财。”
“可是哥却不能不为你的安全着想,留下来,等哥腿好了,会给你一个敞亮的前程。”
“不可能,这些日子我会抽空照顾你,直到你能够自理,仅此而已。”苏思安看着老曹,面无表情地说。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但是有件事你必须向我保证”
“您说。”
我的住所、包括这里发生的事,千万不能让第二人知道。”老曹城府很深,什么事都想到了前头。
想到老曹特殊的身份,苏思安点点头:“我能给你这个承诺,但是我也有个请求。
“请讲。”
“等你腿好了,我们再无瓜葛,行吗?”
老曹怔怔地看着苏思安的脸,突然流露出一丝嘲弄之色:“怕老曹连累你?我身上没有命案,这点你不用担心。”
随他怎么想,苏思安懒得解释,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班前会。
杨厨宣布了第四季度后厨的人员调整,苏思安和老铁工作对调,做了宴会班的三砧板。
终于又和师弟并肩作战了。
工作的间隙,师弟偷偷问苏思安为何一夜未归,他平生第一次撒了谎:
“送那人去医院了,天亮后他的家人赶过来,这事情过去了···。”
谷月明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不便追根问底:“道上的人招惹不得,过去了就好···”。
老曹这边。
伤筋动骨一百天,其间苏思安除了每天送去三餐的食物,很少与老曹再有言语的交流,进了腊月,他的伤腿便可以自由地行走了。
这天中午,当苏思安再次打开胡家牌坊胡同尽头的院门,看到院子里老曹身边多了两位精干的黑衣男子。
其中一位年轻的小伙面色颇为周正,右耳耳廓虽裹了层层纱布,依然洇出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看就是刚刚受过伤的模样,见到陌生人立即怒喊着扑上来:
“活够了?敢追到老大这里!”
“波子,自家兄弟。”老曹一声断喝,被老大称作‘波子’的男子立即停手。
老曹冲面色僵硬的苏思安招招手:“兄弟,大哥见光了。”
“恭喜老曹,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也解放了?”
“放肆,怎么跟大哥说话!”两个男子几乎异口同声出生呵斥,苏思安心头一阵慌乱。
老曹抬手:“是你们放肆!他是我的亲兄弟,所有兄弟们的二哥。”
“他?一个小娃子!”波子一阵茫然,却很快变成了一脸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