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换见到吉鹏的第一眼,便被自己严重跑偏的想象力暗自逗笑了。
在她脑海里,一个国营酒厂的大厂长,最起码也得四十岁左右的年龄,外形高大威猛酒量过人,即使没有景阳冈打虎的神力,最起码也得有单臂擒方腊的魂魄,可是眼前的吉鹏厂长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说他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单细文静的上海小男人一点也不为过。
姑娘眼里所谓的小男人,更多的是从他中等偏上的个头,白皙的皮肤说起,但是如果你肯仔细观察,便发现此人温和的目光下掩藏着一股永不服输的刚毅。
即使坐在对面的是主政一县的纪书记,他也一如既往得从容淡然,思路缜密:
“计划经济时期,几乎各县市都有自己的酒厂,那时候我们只管生产,改革开放以后,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咱们酒厂也曾一度举步维艰,八五年我进厂时,厂里刚刚输了官司,人心涣散,生产一度停顿,院子里的蒿草一人多高。”
“可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你吉大胆便从一个默默无为的技校生一步步走上了厂长的位置,其间改造了陈旧设备,创造了新的品牌,现在又义无反顾的接受了造纸厂几十余名下岗职工,吉厂长,我纪云扬应该感谢你呀。”
纪云扬上任伊始,便开始注目这位年轻的酒厂厂长,在她眼里,这样的人才如果只是管理一家企业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好钢就得用到刀刃上,故而再次近距离的接触,也是对他的关察和考验。
“县长言重了,这些都是咱们酒厂一百多位职工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谦虚是国人推崇的美德,特别是吉鹏这样事业有为的企业家。
纪书记点点头问:“有没有需要政府解决的困难?”
吉鹏看了一眼常有功,在确定得到一个轻微的颔首后,鼓足了勇气说:“我们确实遇到了一点困难。”
“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也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情,厂里最近不是刚加了人手嘛,产量有了,销售却没有跟上,虽然山东是个白酒消费大省,但是像家酒、景酒这些大品牌一直对我们保持绝对的优势,咱们酒厂想存活乃至发展,就得想办法走出山东,另辟捷径。”
纪云扬点点头,“所以你们上报的广告费用数目有点大,县财政一直没有批复。”
吉鹏见书记体会到了自己的难处,心中一热,忍不住站了起来:“纪书记,商场如战场,解放战争就是从辽沈战役开始,我们这次也把东三省作为打开胜利之门的突破口。
“好哇,你们的申请,我会敦促财政局尽快批复,我在沈阳还有几个商业局任职的同学,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干脆我和小秦一起陪你们闯关东。”
半个月后,纪云扬亲自带队,率领益临县酒厂的销售团队赶到了沈阳,就下榻在市中心最繁华的中山路七星百货斜对面的心和酒店,之所以选择入住这里,也是因为老同学极力推荐他们将七星百货作为主战场的缘故。
签合同、设专柜,一切都在按照事先策划的方案顺利行进,可是转眼几天过去了,专柜前不但没有想象中的热闹红火,甚至连有人驻足问一句都是奢望。
毕竟沈阳是个大城市,这里的市民什么好酒没有见过?龙池酒?有茅台、五粮液出名吗?有西凤、杏花村实惠吗?益临县,在地图上哪疙瘩窝着呢?
吉鹏突然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毕竟广告的费用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更知道纪书记为了说服相关领导批复这笔广告费,承受了多大的政治风险。
开会!议题只有一个,怎样重新制定营销策略。
四个大老爷们,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五个人统统挤进了纪书记的单间,各种资料铺了满满一床。
吉鹏首先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批评,“是的,我们前些日子的准备确实是在闭门造车,沈阳作为辽宁省的省会,日用商品远比我们想象中丰富的多,只为买一瓶白酒,也很少有人会去货比三家,他们眼里只有熟悉的牌子,作为一个新品牌,如果我们还只是局限在等、靠、撞大运式的销售方法,必定死路一条。”
“那就要求我们改变思路啊,七六年我作为下乡知青,住在龙山镇的南乡村,村里有一口古井,井水做出的豆腐特别香滑,所以一到农闲几十户人家做豆腐生意,他们也曾遇到我们眼下遇到的困难,再好的好东西多了便卖不出去了嘛。小秦你家离南乡村不远,你说说他们是怎么走出这个困局的。”
秦玉换想了想说:“他们不就是推起手推车,敲着梆子走乡串户吗······”。
“对,豆腐生意是个利钱薄、下苦力的活,他们没有钱做广告、雇人手,来回全靠一副铁脚板,手中的木头梆子就是最好的广告。”
销售科于科长显然有些气馁:“这么大的沈阳城,就靠我们几个人啥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吉鹏没有理会于科长,显然他的思路还停留在纪书记的比喻中,突然拍了一下床上的资料,“对呀,我们可以定制一批巨幅广告,各大商场门脸前一挂,不愁没人知道我们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