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老旧的楼房,灰白色的外墙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进入里面后却是现代的装修,自动玻璃门、厚重的地板砖、前台漂亮的家具,无一不透露出这是一个有钱的部门。辛逸坐在前台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他在这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前台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辛逸搞不清他们的分工,进来后就自报家门,递上名片求见公路局局长。女的接过名片看一眼,递给左边的男子看,他看了一眼递给右边的男子。右边的男子仔细看名片,拿起桌上的笔在登记本上写字,
一边念辛逸的名字,
抬头问辛逸:“我念得对吗?”说着笑了,
黑色的皮肤衬得牙齿特别白。辛逸点头又摇头,女子问:“你是日本人?中国人?”辛逸回答:“中国人。”女子说:“我喜欢中国人,我不喜欢日本人。”她左边的男子问:“为什么?他们都长一个样。”
做登记的男子放下笔,捏着辛逸的名片打内线电话,他说的是斯瓦西里语,辛逸听不懂。男子打完电话,把名片还给辛逸,请他在旁边椅子上坐着等一会儿。辛逸问:“我能上去吗?”男子摇头:“不行,秘书要和局长确认,她会打电话下来的。”
辛逸无奈,只好在椅子上坐着等,这一坐从九点坐到十点。他不止一次起身询问,男子总是笑眯眯地请他耐心等。不时有人进出,经过前台时都要看一眼辛逸,辛逸张大眼睛看回去,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带自己上楼找局长。
辛逸忍不住想自己溜到楼上去,正好这时一位矮壮的黑人进来,他身穿蓝色西服打着领带,戴一副纤小的眼镜。黑人在前台停下,
问前台的女子有没有他的物品,女子回答:“没有你的物品,德乌斯先生。”
辛逸听到两人对话,灵机一动。他起身惊喜地说:“德乌斯先生,真高兴又见到你!”
矮壮的德乌斯先生愣了愣,上下打量辛逸,迟疑地问:“我们见过吗?”
辛逸用力地点头:“我是松梅集团的代表,我们公司和公路局签合作备忘录的仪式上……”
德乌斯慢慢地点头,似乎想起来了曾经见过辛逸,他笑着说:“松梅集团,我当然知道了,不过我记不起你的名字了……”
辛逸递给他一张名片,跟着说:“我叫辛逸,那次我们出席的人比较多,你记不住我的名字是正常的。”
德乌斯扶了一下眼睛,仔细看辛逸的名片,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辛逸先生……”他握住辛逸的手问,“欢迎欢迎,你今天来是想找我吗?”辛逸没来得及说话,前台做访客登记的男子说辛逸是来找局长的。
德乌斯皱眉说:“局长在部里开会,今天上午不来办公室……到我办公室吧。”辛逸心里骂前台三个白痴,脸上笑嘻嘻,跟着德乌斯上到三楼,注意到他的办公室门上“采购经理”,心里有了数,今天还是比较巧的,随机挑了一个人居然碰巧就是采购经理。
两人一坐定,德乌斯从桌上拿了一张名片递给辛逸,然后说,我们都在等松梅集团的人过来,你来了就好了,我们可以继续B119道路项目的工作了。说着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给辛逸看,正是B119道路项目的进度计划,备忘录签署那一栏打了一个叉,下一步工作是商务合同的谈判和签署,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步之前,你们要派人到现场踏勘。”德乌斯说,“详细设计已经做好,但是已经有五年时间了,所以再去现场看一看最好。你们的工程师到了吗?”
辛逸吃了一惊,五年前的设计,现在还能用吗?他此前得到的信息是B119项目已经完成了设计,项目总价也已经敲定了,合作的大方向也已经协商好,到了坦桑尼亚双方可以直接谈商务合同条款。如今看来很有必要去现场看一看,如果现场和设计有较大的偏差,可以及时发现。问题是,辛逸孤身一人前来,公路项目他并不专业,怎么踏勘呢?而且,调人来踏勘前前后后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那会耽误商务合同的里程碑达成。
辛逸脑子转的飞快,德乌斯好像看出他的为难之处,把文件收了起来,他说:“这个进度表是我写的草稿,需要双方共同协商,然后向老板汇报。”辛逸笑着说:“我对商务合同的时间有不同看法,我们集团希望在两个月内能够完成谈判和签署。”
德乌斯笑着摇头:“两个月,太激进了。这样吧,我们一起向局长汇报了再开始工作,这才是正规的流程。我来约时间……”他说着很潇洒地转动椅子,按下固定电话免提键,打电话约局长的时间。局长很忙,秘书给的答复是后天下午有一个小时的空,也许可以安排,不过要局长确认。
辛逸和德乌斯又聊了一会儿项目上的其他事情,起身告辞,德乌斯送他,他说:“我上次去中国,印象非常深刻,希望有机会再去。”辛逸说:“非常欢迎!等项目进展顺利了,我们邀请你去中国。”
出了公路局的办公楼,辛逸看着坑坑洼洼的街道,心想公路局的人每天走在这么烂的路上,不会难堪吗?达累斯萨拉姆的街道都是这种状况,小城市的街道恐怕更是不堪入目吧,而那些所谓的国道呢?辛逸这么想着,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天空很快黑了下来,又要下雨了。他赶紧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赶在雨滴落下来之前上了车,车子走走停停往北海饭店去。
滂沱大雨浇在车顶上砰砰响,压住了车子里的音乐声。司机把雨刮器开到最大,呼哈呼哈的声音中夹杂着刺耳的金属刮玻璃的声音,听得辛逸起鸡皮疙瘩,他从包里找出一副耳机戴上,世界顿时清静了很多。快到北海饭店的时候,雨突然停了,辛逸心血来潮,让司机拐弯去海边,他想近距离感受一下印度洋的风光。
印度洋的水蓝蓝的嫩嫩的,岸边一片绿荫树木,掩映在其间的建筑精巧得让人怀疑身处发达地区。司机说,这一片是以前欧洲人的地盘,现在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
辛逸被旁边的一棵高大树木吸引了,树上挂满了比柚子还大的果子。他很好奇这是什么树木结的什么果,居然可以长得那么大那么多。他靠近去看时,发现地上有好几个“果子”,原来是一团草。他抬头看去,看清了那一个个用草编织而成的鸟巢,脱口而出“缝纫鸟”,原来这就是缝纫鸟的巢!
辛逸惊叹着,捡起地上一个湿漉漉的鸟巢,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鸟巢简直是一个精致的艺术品,细长的枯草被小鸟儿编织在一起,纵横相连,十分结实,即使从高处落下被雨水灌湿透了仍旧保持原状,没有一点要散开的样子。
辛逸抬起头,这时阳光灿烂碧空如洗,一只缝纫鸟从远处归来,嘴里衔着一根两尺长的绿草,停在树枝上,脑袋转动几下,似乎在辨别哪个是自己的巢,随即一闪,钻进一个口朝下的“圆葫芦”里不见了身影,若不是那飘动的绿草,辛逸认不出小精灵去了哪里。
奇怪的是,缝纫鸟费心费力编织的鸟巢轻轻飘飘地挂在树枝上,这海边风雨大作的时候,岂不是容易被刮下来吗?辛逸不明白这大自然里怎么会进化出这种习性的鸟儿来,也许一辈子都是在不停地筑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