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的双方听口音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一位矮瘦黝黑的中年人,一位高大壮实的年轻人,都凶狠地盯着对方,嘴里机关枪一般,越吵越凶狠,若是动起手来那矮瘦的中年人必输无疑。辛逸一边喝酒一边看着,
那张桌上还坐了三个人,看上去都很壮实的样子,应该不会让他们的同伴真的打起来。
那两人语速都很快且口音很重,辛逸大概听到几个农场、没钱之类的词语。他仔细看那矮瘦的中年人,饱经风霜的样子,应该是在非洲的烈日下劳作过很长时间的;看那位年轻人,一头浓密的黑发已经没了形状,应该是很长时间没理发了,
胳膊黝黑的皮肤和短袖下不时露出的浅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一直吵,
同桌的伙伴竟然没有拦着,这时杨老板走过去,他一只手抓一个玻璃杯,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瓶啤酒。他显然是认识那桌人的,先是给年轻人到了一边杯啤酒,然后给自己倒满,轻声年轻人说了几句,把一满杯啤酒喝下;他接着给那位矮瘦的中年人说话,态度明显谦卑了很多,重新倒了满满一杯啤酒正要喝下,中年人拦住了不让他喝了。杨老板顺势敬了一桌客人,这才回到自己桌上。
这时辛逸的菜上来了,老板娘亲自端来的,她额头鬓角挂着细细的汗珠,笑容满面地说不好意思,因为用餐高峰时间所以菜上得慢了。辛逸忍不住问她:“那边怎么吵起来了?”老板娘撇了一下嘴角,冷淡地说:“他们是一个单位的,生意没做好,
没钱闹得慌,经常吵架。”辛逸问:“他们做什么生意的?”老板娘说:“种剑麻的,种了好多年了。”她看一眼辛逸不解的神情,笑着说:“没见过吧?剑麻,长得跟菠萝差不多,做缆绳的材料。”
辛逸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植物,印象中是一种很重要的经济植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老板娘:“既然不赚钱,为什么要种?”老板娘抿嘴笑了,她说:“这个故事长了,我现在没时间,忙完了和你说。”说着她转身进厨房去了。
因为想到种剑麻应该符合任海涛关于农业的要求,所以辛逸多问了一句。不过这事情不着急,以后有时间慢慢了解。他吃菜喝酒,期间杨老板端着酒杯过来喝了一杯,又重复了早上的那句话:“有什么需要,辛总尽管说。”辛逸说真有几件事情,比如租房子,
买车子,
招司机,
注册公司等等。杨老板说,注册公司我不会,我给你介绍专业的事务所,你把钱和材料交给他们,省心省力。这符合辛逸的思路,他点头同意了。杨老板又问他想租什么样的房子。辛逸想租一套公寓,兼顾住宿和办公。杨老板说这个简单,在市区有很多公寓楼出租的,精装修带家具家电,拎包入住,比国内租房子方便多了,你到街上转转就可以看到。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老板回自己桌上去了,辛逸吃完饭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好看的就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听到附近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欢快的节奏听不懂的歌词,令人不得安宁。辛逸冲了个澡,穿上拖鞋,重新做了防蚊措施,到院子里坐着乘凉,附近的音乐仍旧不绝于耳。
董三花送一拨客人离开,她看到辛逸在那坐着,凑上来问:“你不出去玩玩吗?”
辛逸不解地问:“我人生地不熟,去哪里玩?”
“去酒吧、赌场什么的呀,他们都去,有钱就能进去。”董三花理所当然地说,“散散心,花不了多少钱,不然这地方能把人闷死!”
辛逸对喝酒、赌博没兴趣,但是却很好奇赌场是什么样子的,跃跃欲试,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冷星雨,她如果知道自己来了坦桑第一天跑去酒吧、赌场,肯定会生气的。他摇摇头对董三花说:“公司有规定,不能去那些地方。”
董三花不以为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公司管得着吗?”
辛逸哈哈笑了,这位同龄人比自己想得开比自己胆子大。他反问董三花:“你出去玩,店里怎么办?”
董三花眼光扫了一下大堂那边,压低声音说:“又不是我的店,轮到我休息,我就出去玩。”
辛逸哦了一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压低声音,问她:“每周休息一天?”
“屁呢!”董三花抽动嘴角,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一个月休一天!平时连大门都不允许出,被软禁了!”
这时有人喊买单,董三花匆匆去了,临走前丢下一句:“回头和你聊。”
一个月休息一天,平时不能出门,这种状况辛逸并不感到惊讶,建筑工地上很多工人基本上都是这种条件,区别在于工地上人多,这北海饭店里只有寥寥几位中国人,平时难免无聊。
又坐了一会儿,蚊子多了起来,不敢靠近辛逸;还有各种飞舞的虫子,不时撞到辛逸身上。辛逸坐不住了,起身回房,正好和那群吵架的客人擦肩而过,那位矮瘦的中年人朝着辛逸友好的笑了笑,辛逸心中一动,主动打了招呼,问他:“您好,听说你们在种剑麻?”那群人同时停下脚步,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辛逸,几张嘴呼哧呼哧喷着酒气。
“小伙子,你是哪家单位的?”矮瘦的中年男子问辛逸。辛逸做了自我介绍,松梅集团名声在外,那群人顿时放松了,中年男子爽朗地笑了,和刚才气势汹汹吵架时判若两人。他对辛逸说,我们是种剑麻的,在坦桑好多年了,是最大农场的之一。辛逸说有位朋友想在非洲搞农业,如果可以他想去农场参观学习。高大壮实的年轻人嗤笑一声说,脑壳不好的人才会来非洲来搞农业!矮瘦中年男子喝止了他,他说:“我姓丁,欢迎你有空到我们那去。”辛逸向他要了联系方式。
回到房间,辛逸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工作上的事情,心里不踏实,爬起来打开电脑看项目材料。这个公路项目是两个国家合作的,松梅集团和公路局已经签了备忘录,辛逸的首要任务是签署商务合同和融资协议,然后是配合做好融资工作。五千万美元的项目,公司给的时间是三个月,辛逸想到今天在路上拥堵的情况,对按时达成目标心里一点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