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既殁,丧葬告终,朱全忠心想篡位时机已到,一日带剑上殿,昭宣帝一见唬得魂不附体。朱温曰:“今日大事,众官听察!天子为万人之主以治天下,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留此昏君何用?”众官听罢默然无语,各低头觑地。
忽一人推桌直出,立于筵上大叫:“不可!梁王焉敢发此语,欺俺唐朝无人物耶?主上又无过恶,安敢无理!吾知汝怀篡逆之心久矣!”众皆大惊。朱温视之,此人姓凌名圭,边说边向桌上绰起一把金壶,望朱温迎面打来。梁将王彦章一把接过金壶,叱之曰:“朝廷大臣,尚不敢言,汝何等之人,敢如此大胆?”即将金壶回掷凌圭,凌圭接不住,头破血流而亡。
昭宣帝见杀了凌圭,下殿便走。王彦章赶上扯之曰:“陛下肯与不肯早决!何故走乎?”昭宣帝惊得面如土色。曰:“容朕思之。”
左仆射张文蔚曰:“陛下差矣!古之帝王,无德让有德,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梁王南征荆州得五色宝芝,乃世之祥瑞,此宝古今罕有,乃是梁王恩泽万邦普降甘露,天下苍生沐浴宏恩之祥兆。如今梁王德佩四海,仁爱众生,功过五帝,德比三皇。臣等群议,以为朱梁当兴,李唐祚终。望陛下以社稷大业为重,以生灵福祉为盼,效仿尧、舜之道,禅位于贤明之君。实乃国家大幸,请陛下圣断。”中书门下杨涉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安有不败之家?陛下唐朝相传已二百余年,气运已极,不可自决而惹祸也!”帝曰:“朕想高祖、太宗,东荡西除,南征北伐,苦争血战,混成一统天下,传流一十七世,今日让与奸臣,朕有何面目见高祖于地下乎?”
朱温见昭宣帝竟呼自己为奸臣,提剑欲杀之,右仆射止之曰:“不可造次!尚容再议。”温怒乃止。帝哭回后殿,百官哂笑而退。
次日,百官又聚于大殿。王彦章带领铁骑布列殿前,召令宦官。帝不敢出,朱温遣人三次逼之,乃更衣出殿。苏循奏曰:“昨日梁王与陛下所言之事,帝考虑如何?”帝曰:“卿等食唐禄久矣!中间多有唐朝子孙,直无一人分朕之忧耳?”苏循曰:“陛下之意,不欲以天下禅于梁王,曾见昨日之风景否?”帝曰:“汝众大臣,何无见怜之心?”循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无人君之福,以致四海大乱。今梁王英雄,累建大功,尚不知恩以报德,直欲天下之人共伐之乎?”帝曰:“昔桀纣无道,残暴生灵,故天下人伐之;朕即位以来,小心谨慎,未尝敢行半点非礼之事,天下之人,谁忍伐之。”
苏循怒曰:“陛下无德无福,而居天位,甚有残暴之道也!”帝拂袖而起,张文蔚目视苏循,苏循纵步向前,扯住帝袍曰:“陛下肯与不肯,乞早一决!”帝战栗不能答。忽阶下王彦章、葛从周、齐克让等,各带剑上殿;又见殿阶之下,环甲持戈数百人,皆兵士也。
帝乃流涕出血,叹曰:“诸位爱卿令朕退位,朕将何往?”
张文蔚道:“陛下享王侯俸禄,清闲自得,不失富贵。”
昭宣帝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王朝的最高话事人,但从他登基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父亲昭宗惨死于朱温之手,母亲何太后一样被朱温干掉,十岁以上的兄弟都被朱温干掉了,支持他的朝臣也被朱温干掉了,里里外外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早晚要被朱温干掉,还不如早点表明态度,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所以昭宣帝表示同意禅让!
薛贻矩很懂事儿,见到朱温就行朝见天子之礼,朱温心里很高兴,但是表面上却侧身避让过去,然后对薛贻矩说:“老薛你这是干啥?咱俩同殿为臣,你咋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
领导不说,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做,薛贻矩深谙其道,他还是板板正正地给朱温行过了大礼后才说:“殿下德被四海,福泽苍生,皇上已有心效法尧、舜将帝位传于殿下,我怎么敢不行臣子之礼呢?”
薛贻矩回去后跟昭宣帝说:“梁王已有意受禅。”昭宣帝于是正式颁发诏书,由宰相张文蔚、杨涉前往汴州传旨:
“天命延祚,特旨诏曰:龙位受命于天,君主德归于民。且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朕在位四载,上赖祖宗灵佑,下依群臣扶保,延运唐室至今。然江山多舛,生灵维艰,朕无上祖才德,以致天命将终,国祚衰微。今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梁王明圣在躬,奋扬神武,戡定区夏,广施仁义,名播恩惠,才过五帝,德比周公,天命交运,当兴朱梁。今遣张文蔚等奉皇帝宝绶,敬逊于位。以济苍生之愿,成就三皇之志。钦此。”
按照咱们中国的老黄历,一次两次必须推辞,不然的话显得自己太没有档次,于是朱温拒不接旨,随后上表朝廷希望昭宣帝收回成命;但暗中却让自己安插在朝中的代理人逼迫昭宣帝退位。
昭宣帝极其配合,再次派人去汴州传旨,坚决要把这个帝位禅让给朱温;但这只是第二次,按照老规矩朱温还必须推辞三次以上才行,所以朱温还是上表拒绝。
双方来来回回搞了几次,期间不少藩镇也不停地上表劝进,朱温看时机已经成熟,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昭宣帝的禅让。
朱温废大唐年号天祐,改元开平,定国号为梁。改汴梁为开封府,定名东都。旧唐东都洛阳,改称西都,废京兆府,易名大安府,长安县为大安县。敬翔系梁主温第一功臣,凡一切篡唐谋画无不与商。所以梁主受禅,仍使他特掌机要。此后军国大事必经崇政院裁定,然后宣白宰相。宰相非时奏请,皆由崇政院代陈。又特设建昌院,管领国家钱谷,即令养子朱友文知院事。友文本姓康,名勤,为朱温所特爱,视同己出,改赐姓名排入亲子行中。
朱全忠篡得皇位,以日光中天,普照万邦之意,改名朱晃,追尊朱氏四代庙号,高祖朱黯为肃祖皇帝,妣范氏为宣僖皇后,曾祖朱茂琳为敬祖皇帝,妣杨氏为光孝皇后,祖父朱信为宪祖皇帝,妣刘氏为昭懿皇后;父亲朱诚为烈祖皇帝,母王氏为文惠皇后。封长兄朱全昱为广王,追封次兄朱存为朗王。朱全昱儿子朱友谅为衡王,朱友能为惠王,朱友诲为邵王,朱存子朱友宁、朱友伦已死,亦得追封:朱友宁为安王,朱友伦为密王。
朱温有七子,长名友裕,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连友文共称八儿。友裕时已逝世,追封郴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友文为博王;友孜尚幼未得王爵。从此宋州砀山的朱家,成为当时的帝王之家,而这个家庭里的人开始续写中国的历史。
唐哀帝“禅位”以后,先被降为济阴王,被安置在朱全忠亲信氏叔琮的宅第。由于太原李克用、凤翔李茂贞、西川王建等仍尊奉哀帝为天下共主,哀帝的存在让朱全忠不安,于是派人赶到曹州毒死李柷。
哀帝被杀死的时候不过17岁,是唐朝21帝中最为短寿的皇帝,比唐敬宗还差一年。“哀皇帝”是他死后不久所加的谥号。
一日朱温与家人聚会时喝得酩酊大醉,可是还没有尽兴,又取出骰子开始赌博。朱温在那里一掷千金,吆五喝六,看不到一点儿皇帝的尊严和气质,依然像个无赖一般,满口脏话,谩骂不休。
朱温的大哥朱全昱对权势富贵毫无兴趣,当初唐朝廷封他为桂州节度使,他却不愿赴任,一直在家乡逍遥自在。此次朱温受禅称帝,不得已来到后梁,虽然被封王封爵,朱全昱也没有多少兴趣。此时见朱温酗酒狂赌,很是看不过去,便斜眼看着朱温说:“阿三,你本是砀山的平民,跟随黄巢做强盗时就目无法纪。现在归顺了唐朝,天子任命你为四镇节度使,位极人臣,富贵逼人,也算是超前绝后的际遇,怎么却突然起了歹心,夺了李家三百年的社稷?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恐怕鬼神都不会保佑你,我朱家一族只怕将来要被你覆灭了,你居然还有闲心在那里赌博!”说完顺手取过骰子掷在地上。
朱温如何忍受得了,马上站起来要和朱全昱拼命。族人慌忙劝解,朱全昱退出宫去。朱温愤恨不已,还在那里乱呼乱骂,几乎把朱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朱全昱飘然而去,回到砀山老家,芒鞋竹杖,安享清福去了,直到贞明二年才寿终正寝。
朱温于唐无甚功绩,盖因乘乱崛起,据唐祚而有之,当时献媚贡谀者不一而足。独有朱全昱仗义宣言,寥寥数语,足以丧其魂而褫其魄!而朱温敢弑昭宗,弑何太后,弑昭宣帝,独不忍戕害一兄。盖因血浓于水,朱温在对待母、妻、兄、侄方面,胜隋炀帝、唐太宗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