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昭宣帝即位后不敢改元,仍称天祐二年。全忠决意篡唐,特使蒋玄晖邀集昭宗诸子共宴九曲池。德王裕、棣王祤等九人联翩赴宴,全忠殷勤款待,灌得诸王酩酊大醉,即命武士入内一一扼死投尸池中。昭宣帝不敢过问。
朱温的举动遭到唐朝朝臣的非议,他们虽然不敢明着说什么,但是都在背地里揭露朱温的野心。
三月乙丑彗星竟天。占卜的人说:“君臣将会有大灾,应该以诛杀响应上天。“柳璨因此对朱温说:“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抱怨、不满,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掉以堵塞灾异。”
李振在“咸通”、“乾符”二十年间(860年—879年)屡次不第,因此痛恨士大夫,也对朱温说:“这些官僚自命不凡,说自己是什么清流,现在将他们杀后投入黄河,让他们永远成为浊流。”朱温在李振鼓动下,一日于滑州白马驿尽杀左仆射裴枢、右仆射崔远、工部尚书王溥、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投尸于河,史称“白马之祸”,又称“白马驿之祸”。白马驿之祸的结果就是唐朝的中央政权只剩下了一个光杆皇帝,连大臣都没有了。
一通乱杀,朱温算是扫清了来自朝廷内部的各种障碍;至于外部,这时候的局势还算平稳
河东的李克用开始韬光养晦,淮南的杨行密病重,蜀中的王建离得过于遥远,鞭长莫及,关中李茂贞杨崇本这些人都曾惨败在汴军手上,压根也没勇气和朱温正面硬钢,至于南方米粒儿大小的藩镇,不是离得远就是实力差,朱温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忠义军节度使赵匡凝公然起兵反对朱温,随后他与淮南杨行密西川王建遥相呼应,声势还挺大。
忠义军治所在襄州,下辖襄、唐、邓、均、房、随、郢、复八州,也就是今天河南的西部,湖北北部,忠义军和早些时候的平卢军差不多,都是属于已经臣服朱温,但是又没被朱温兼并的军镇,朱温对此只有一个态度,杀无赦!
时年八月朱温亲率大军攻入忠义军辖地,九月便占领了忠义军八州之地,赵匡凝无法阻挡只能逃亡扬州,他的弟弟赵匡明看朱温这么生猛,扭头就带着两万兵卒跑到西川投靠王建。
朱温十分轻松地吞并了两镇,并任命杨师厚为忠义军节度使,贺瓌为荆南留后,至于他本人则受命为诸道兵马大元帅。
朱温篡唐心急,当下密嘱蒋玄晖、柳璨,指日迫唐帝传禅。偏蒋玄晖与柳璨谋事迂远,谓必须封过大国,加九锡,然后禅位,方合魏、晋以来的古制。于是奏请封朱温为魏王,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兼充天下兵马元帅。何太后通过宫人阿秋、阿虔联系蒋玄晖,哀求一旦改朝换代可以保全他们母子。
补充一下,“锡”是“赐”的通假字,所以“九锡”又叫“九赐”。
九锡最开始也叫九命。《礼记正义》里认为是“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九样东西。而且九命里赐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不一定非是九种,只要天子高兴,九十九种都可以。
汉武帝为了给那些功高盖天的重臣们特殊礼遇,譬如卫青、霍去病等人,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官爵上已加无可加,这时就赐予他们九锡,以示对他们的尊崇。
汉武帝虽然划时代地提出九锡制度,不过有他这样的千古一帝坐镇,谁敢从他手上拿走九锡呢?谁又能叫他禅位给自己呢?所以加九锡不过是一种虚名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汉末年,当时第一权臣王莽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官位上,王莽加号宰衡,位在诸侯之上.相传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大宰,将这两位辅臣的称号结合一下,叫“阿大”显然不行,所以叫“宰衡”。
不过权臣再牛逼毕竟还是臣,以经学大师刘歆为首的汉朝大儒建议对王莽进行封赏。大儒们思来想去,觉得加九锡最符合王莽的身份要求。
加九锡之后,王莽出入按天子礼仪,穿着天子的衮冕祭天祭地,而且上朝的时候面南而坐。大臣们上书时称王莽为“假皇帝”,“假皇帝”不是假皇帝,而是代理皇帝的意思。后来王莽做了真皇帝。
建安十七年(212年),东汉朝廷大臣建议给功高震主的曹操加九锡,虽然有荀彧等人极力劝阻,但曹公还是受了九锡,曹操死后其子曹丕禅代称帝,由此开创了经典的加九锡禅位模式。
可朱温不是王莽,也不是曹操,听说皇帝要给他加九锡,不由勃然大怒道:“这等虚名于我有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与我,便好了事。”遂拒受诏命,不愿受赐。
朱全忠召来两个积善宫小太监,一个名叫王殷、一个名叫赵衡。这两人知道朱全忠心狠手毒,一到梁王府便跪地磕头。朱全忠道:“我平日对两位小公公如何?”
王殷、赵衡伏地说道:“梁王对我二人恩重如山,常记于心。”
朱全忠道:“蒋玄晖前些时候害死九位亲王,罪不可赦。欲求二位公公助我除此奸贼,不知二位公公可愿相助?”
二人道:“梁王有所差遣,我等自然从命,不知梁王如何除贼?”
朱全忠道:“明日我令蒋玄晖进积善宫进见皇太后,二位公公便来告知,我定以重罪诛杀此贼。”
次日朱全忠传令蒋玄晖往积善宫进见,蒋玄晖未作猜疑便往宫中。小太监王殷、赵衡见蒋玄晖进入后宫便赶快报知梁王。蒋玄晖在积善宫只见何太后与身边丫鬟,未见梁王朱全忠,便站在宫里等候。不到半个时辰,张归厚、王彦章领三百禁军冲入积善宫,蒋玄晖不知缘故问道:“梁王可曾来此?”
张归厚道:“蒋玄晖与何太后在后宫勾搭成奸,大乱人伦,我等奉命缉拿奸夫。”符道昭率禁军将何太后、蒋玄晖一并拿下,蒋玄晖惊呼:“分明梁王与太后有染,为何栽赃于我?”
张归厚道:“有人证在此!”遂命人带上小太监王殷、赵衡,两人串通诬陷,蒋玄晖连声喊冤。
蒋玄晖以大逆之罪车裂,何太后被逼悬梁自尽。唐哀帝被迫下诏追废母后为庶人,新年的祭天因为太后丧葬而没有举行。
柳璨、张廷范本是朱温一党,卖主求荣逼主禅位。朱温利用他们,但心里并不喜欢他们。眼看大事将成,乃命人执璨上东门,赏他一刀!柳璨自呼道:“负国贼柳璨,该死!该死!”张廷范亦被拿下,车裂以徇。
按照历史惯例,朱温应该三次推辞魏王、九锡之命,但是朱温却认为这是柳璨等人在故意拖延。生性嗜杀的朱温“疑罪从有”,所以才下令斩杀蒋玄晖、柳璨,张廷范三人。
却说唐哀帝并无实权,一切政事皆由朱全忠决策。在位期间其实没有下达过任何政令。那些以他的名义下达的制敕,其实都是朱全忠的意思,所谓“时政出贼臣,哀帝不能制”。
朱温一心想篡唐自立。这时汴梁传来消息:张夫人抱病甚剧,势将不起。朱温将篡位大事暂放一边,回汴探妻。爱江山更爱美人,这一点倒是毋容置疑。
既返军辕,见爱妻僵卧榻中,已是瘦骨如柴,奄奄待毙。想朱全忠少年之时迷恋张氏,随黄巢造反,却与张氏乱世有缘,相会同州。朱全忠虽好色成性,但对张氏却是情有独钟。
张氏等朱全忠已是良久,这时声音微颤地说:“臣妾知命,此番病疾非药物能解,以后恐难再侍候千岁。”
朱全忠霎时老泪纵横,对张氏说道:“夫人伴孤王辗转厮杀,主王府之事于内,系万民安危于外,颠簸半生还未曾享几日富贵。”
张氏道:“贱妾流落乱兵之灾,蒙千岁恩宠,娶为正室,册封王妃,今生足矣。只是女儿瑶花殉命潞州,尸首不得回顾,使妾遗痛终生。”
朱全忠道:“孤王对不住你,瑶花死得悲惨,乃孤王之过错。如今诸侯畏惧,李唐衰败,孤王将登大宝之时,夫人却病不能起,孤王遗憾此生呀。”
张氏道:“千岁威名天下,当尽人臣之道,辅佐李唐重兴,尚能留下周公之德于后世,何必断那李唐香火。”
朱全忠道:“今乃天命所归,我当顺天而行,继承帝位理所应当。”
张夫人叹道:“大王既有大志,妾亦无能挽回。但上台容易,下台为难,大王总宜三思后行。果使天与人归,得登九五,妾尚有一言作为遗谏,可好么?”
朱温答道:“夫人尽管说来,无不乐从。”
张夫人半晌才说:“大王英武过人,他事都可无虑;惟‘戒杀远色’四字,乞大王随时注意!妾死也瞑目了。”(金玉良言,若朱温肯遵闺诫,可免刲腹之苦。)
说至此不觉气向上涌,痰喘交作,延挨了一昼夜,竟尔逝世。朱温失声大恸,汴军亦多垂泪。原来温性残暴,每一拂性,杀人如草芥,部下将士无人敢谏,独张夫人出为救解,但用几句婉言,能使铁石心肠熔为柔软,所以军士赖她存活者,不可胜计,生荣死哀,也是应有的善报。
朱温有嬖妾二人,一姓陈,一姓李,张夫人和颜相待,未尝苛害。史家称她以柔婉之德,制豺虎之心,可为五代第一贤妇。张氏受唐封为魏国夫人,生子友贞。后来朱温篡唐室即位改元,追封张氏为贤妃,接着又追册为元贞皇后。
张氏出身名门,既知书达理,又精明能干,朱温虽有虎狼之心,但在张氏面前也有几分畏惧。每每朱温商议大事,总要请她来指点一二,而张氏在分析政事上,往往能抓住要害,料事如神,常为朱温所不及。
除此之外,张氏在稳定军心上也起了重要作用,朱温本性多疑,加上战争环境紧张,更使他妄加猜疑部下,经常动不动就处死将士。这种办法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震慑作用,但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内部团结。张氏尽一切可能阻止朱温滥杀,减少内耗一致对外。
除了善待将士,张氏对朱温的生活方面也管得很严。她在世时,朱温没有三妻四妾,更不敢纵情声色。在朱温打败朱槿时,曾纳其妻以归,张氏听说后立即派人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坦言自己对她的这份经历十分感同身受,会将她好好安顿。朱温听她这么一说深受感动,便送朱槿之妻去佛门做了尼姑,而张氏也始终没忘掉这个可怜的女人,常派人给她送去衣食,直到她去世。这份贤德不得不让人对这个女人肃然起敬。
张夫人走后,朱温还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哪知祸不单行,紧接着朱温长子、镇**使西征行营都统朱友裕也病故了!
朱友裕是朱温长子,在朱温和李克用还称兄道弟的时候一起攻打华州,当时城头上有一军士对唐军口吐芬芳,李克用听了几句受不了,就开始射他,结果射了几箭那人还在城头叫嚣,搞得李克用很尴尬。
这时朱友裕抬手就是一箭,那军士应声而落,李克用见状大喜,立即将自己的弓箭送给朱友裕。要知道李克用箭法冠绝当世,连他都心生佩服,足见朱友裕不是等闲之辈。
荀月之内,两个最亲的人相继离世,朱温一度陷入低谷,但他毕竟是要成大事的人.虽然接二连三的噩耗来袭,也没能将朱温彻底击垮,朱温化悲痛为力量,比以前更加凶猛残暴。